清晨天刚亮我就被公子叫醒了。他拉着个脸,让我赶紧吃了东西赶路。
我不知道他大早上的如此傲娇是要怎样。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起床气?……但这是位大BOSS啊,得罪不起,我只有忍!嘀咕了两句,我和着水吞了个馒头,便与他一起动身。
走了半日,我们在中午前赶到了和顺镇。
和顺镇比梧桐镇大多了,起码客栈就有两间。我选择恐惧症再度发作,在路口犹豫半天拿不定主意。公子忍无可忍,抬脚走向右边那家。我连忙屁颠儿屁颠儿跟了过去。
照例要了一间上房,我住在外间。还好他并没有要下人伺候洗脸脱衣的富贵病……其实依照他出手的阔绰程度,他是完全有资格摆谱的。不过既然他没有提出这个要求,我也不就提供此项服务,乐得轻松。
趁他梳洗整理,我去叫了店家送午饭到了房间里。公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是我观察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他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不是黑色,却也差不多,藏青色。
看着这一桌子菜,公子似乎有些茫然。我道:“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就一样叫了一点。”昨天看他几乎吃掉两只鸡,我认为他喜欢吃肉,这一桌子几乎全是肉。
他看着这满桌子的“一点”,脸抽了抽,还是坐了下来。我觉得他从今天早上起心情就有些不好,此时也不敢再说话,捧了饭碗默默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公子开了口:“我下午要出去打探一下,小一你就呆在房间,哪里都不要去。”
“恩。”我嘴里都是米,含糊应了一声。本来我就觉得累,只想吃了饭大睡一场。
他想了想,估计是觉得我会无聊,又说:“等我回来,天一黑就带你出去看看。”
我非常高兴,这三年都呆在梧桐镇,现在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一头想着,又连忙向他笑道:“多谢公子!”
他看着我的脸愣了一愣,又阴沉下来不说话了,只顾吃饭。
我……我这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一觉睡得昏天地暗,醒来的时候也不晓得是几点。反正离天黑应该还有段时间。我叫了店家叫打水上来,打算趁公子还没回来先沐浴一下。
夏天真讨厌,做乞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跟在这么一个不惹尘埃的帅哥身边,就怕自己脏兮兮的,丢了他的人。
“吁……”我将身子脑袋全部没进温水里,满足地叹了一声。太舒服了!烦恼纠结一洗而空,真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哪一刻能让我更满足的了。如果早知道有自己会有这么可怜的一天,我就天天在我那别墅的浴缸里泡澡,还要变着法儿的泡花瓣、牛奶、精油、盐泥……不过在这个时代,我有饭吃,有衣穿,有热水澡泡,全是公子所赐。他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报答他。
俗言有云,说曹操曹操到。没料到,想也想不得……此刻这个“曹操”正在叩门:“小一,你在里边儿么?”
我慌了神:“在、在……公子,你不要进来,我在沐浴……”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说大家都是男的,看见又有什么关系。但公子就是公子。他停了手。安静了。
我急急忙忙从水里起来,手忙脚乱裹了胸套上衣衫。觉得全身上下都妥当了,才打开门。“公子……”一抬眼,公子正惊异地看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流露过如此强烈、辨识度如此之高的情绪,连忙将自己看了一番,没问题啊……
“公子?”他怎么了?
他仿佛早上刚睁开眼那瞬间,一丝迷茫从眸子里一闪而过,看着我道:“小一怎么急慌慌的,头发也没束?”
听他问话,我心里大叫不好。刚才太忙乱一时忘记,竟然披头散发的就出来了。如果我束着头发,看着勉强还是个男人,只是瘦弱些罢了。如今散着湿发,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我慌忙用手将头发一拢,高高束起在脑后,一边答道:“对不起公子,我怕你在外面等久了,一时着急才……”
他皱了皱眉,从我耳根下揪了一缕头发:“还有这里。”
我心里咚咚跳了两声。公子一向跟我保持着严格的距离,这会儿怎么突然动手动脚起来……其实也不算啦,呵呵,我倒是期待他能真的对我动手动脚呢。
公子多半也被自己一时冲动之举给惊住了,手僵在半空中。死了!气氛又要尴尬!
我忙问带开话题:“公子下午有没有打探到想要的消息?”听他上次讲话,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趁机放下了手,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眉目,应该是消息有误……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出去逛,收拾一下赶紧出来吧。”
都要逛街了,还收拾个什么劲儿?我随便将身上扯了两扯,便跟着他出了客栈。
不知道和顺镇是不是处于什么交通要地,往来的马车行人熙熙攘攘,货郎小贩高声吆喝,跟现代的夜市也差不多。吃过牛排当过乞丐,我对那口腹之欲早已淡了心肠,只拿眼睛去看小摊子上边儿的簪子啊香囊啊这些。
不得不说,还是手工制品金贵。工业革命带来了机器雕刻纺织,粗制滥造,毫无美感可言。而这大街上随便拉出来一个大妈,做出来的女红绝对会让卖十字绣的老板们羞愧而死。
我眼睁睁地跟着公子从一个个精致的扇坠儿花簪面前走过,还不能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好煎熬!要不等着公子睡了,再偷偷溜出来买?……
“想要?”
呃?我一抬头,对上公子一双眼。本来昨晚唱歌他就说我女气,要是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还不得更被他鄙视?我连忙坚决地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要。
公子脸上似乎有哂然之意,但什么也没说,只顾往前走。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逛街嘛,就是从街头到街尾走一遍呗,还一副昂然挺胸目不斜视的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镇领导出来视察呢。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自己随心所欲地逛一逛呢?
“公子,你老穿深色系的衣服,要不要考虑换个风格?”
他莫名其妙瞧了我一眼,好像我在说梦话一般:“为什么要换?”
我理直气壮:“公子想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穿深色本来没有错,错就错在这季节!你瞧这大热天儿的,个个儿都穿白布薄衫,只有公子你黑衣长袖,生怕别人不注意你似的。”
他偏着头认真思考一下才开了口:“可我只有这样的袍子。”
我嘿嘿笑了:“没有不要紧,架不住咱能买呀!公子你看,那边儿的成衣店还没有打烊,我们进去看看呗。”
公子被我生拉硬扯,扯进了店门里。
正在嗑瓜子儿的老板娘眼睛一亮,迅速走过来:“小哥儿要挑衣服么?现成的还是要订做?小店儿价廉物美,能满足一切所需!”一边说一边挑逗地眨眨眼。
我一眼瞥见那水桶腰,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再一看公子,他已经要转身出去了,忙拉住他道:“现成的现成的!我家公子刚从北方来,尚未添置夏衣,麻烦老板娘给推荐一下。”反正他就是个会走路的衣架子,不用订做也没问题。
老板娘似乎对没能借量身之名行揩油之实有些不满,瞪了我一眼,又殷勤道:“小哥儿这边看,绫罗的、绸缎的全都有,挑上眼的只管买走,反正您这身量……”用透视眼将公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扫描一遍:“准合适!”
我眼见公子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也顾不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道了声好,拉了他在挂着的一墙男装挑选起来。公子罕见地由着我折腾,面无表情。
最后我挑中一件月白的直襟长袍。料子什么的我不太懂,反正柔软透气,垂感又极好,配着雪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公子要是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我问他的意见。他果断对着老板娘开了口:“就这样的,要两套。另外给我这小童儿一身合适的夏衣,若有荷包就拣好看的配了来。”
啧啧,这魄力!
回去客栈的一路上,我都在回想老板娘那得逞的奸笑,想道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让你破费了,我……”
公子打断我:“我那两件衣服值四两,你的只一两,谈不上破费。”
我还是感激涕零:“身上的衣服就是公子买的……况且还有这么美的荷包……”
他还是淡淡的:“不用换洗的么?像昨晚那样穿着湿衣服成个什么样。至于这荷包嘛……”似非似笑看了我一眼:“你在那些小摊前一副迈不动腿的样子,不就是想要么?”
我心虚地抓抓脑袋嘀咕:“有没有那么明显哪?”声音很小的,没想到被公子听见了,回头在我前额上用力一点:“有啊!全都写在脸上。”
我……公子,如今这肢体接触多起来啊!
夜里躺在床上,我就着月光将那荷包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绣的是荷花,在碧绿水纹中娇羞绽放,清秀灵动,简直亮瞎了我的狗眼。
公子对我太好了……我就怕别人对我好,谁要是对我好,我必定加倍地对他好回来,不然良心就抽抽地跳……可如今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要怎么报答他呢?
以身相许?
呸呸呸!我要是敢放肆,公子必定一脚将我从窗户踹飞出去……算了,身为他的跟班儿,我就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养得白白胖胖吧,才不辜负与他主仆一场。
打定主意,我一手捏着荷包,一手摩挲着新衣服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