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因便是在那场天魔大战中脱颖而出。不过如今想想,若藏青大帝的老部下还在,天庭必然是豪雄倍出,群英济济,哪里还有他出头露面的机会。
青因陷入这沉沉回忆中,忽听得月老长叹了一句:“兴,众生苦,亡,众生苦啊。”
望着这幅天运图,青因轻抚良久,犹不甘心,抬头问道:“月老,天运不可变吗?难道便只有任魔道大兴,没有什么办法阻止?”
月老用手指着星空边际数颗并不显眼却闪得有些激烈的星星道:“所谓天象,观之有迹,改之有道。我看这里,紫鸾星动,如今虽然微弱,但假以时日,必然大放光芒。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来日方长,便看这些小辈以后如何努力振兴了。”
青因望着月老所指处,星光微芒,显然不是微弱,是很微弱。而且紫鸾星动,这紫鸾星,分明是指女子,难道将来的天下太平安顺,竟是一个女子打拼出来的?
月老却不管他想些什么,将那天运图一抹,如水波荡漾般转眼消逝。月老却回过头对青因道:“我看你印堂乌黑,身虚体弱,星运黯淡,日后,也要事事小心。步步稳走!”
青因连忙点头。且不说月老殷殷叮嘱,他身为天庭元帅,自然万事均要奉行事事小心,步步稳走这八个字。
月老说完,却突然伸手,一把就要揪住刚刚他们坐着的那块青黑色大石头,大声喝道:“你个长鳞的乌龟,喝了我的琼汁圣水,又偷听了这多的机闻要秘,莫不是想要早死投胎了?”
青因吃了一惊,他和月老一道坐在大石头上,谈了这么半天,他丝毫未放松警惕,可是一直觉得身下坐的就是一块大石头,毫无生机,没有半点气息外露,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只乌龟?还是只长鳞的乌龟?
这石头在月老伸手时,猛然剧烈抖动起来,然后便渐渐伸出一个头来。细细长长一张嘴,满头的鳞片中两只黑亮湿润的眼睛,极恐惧地看着月老,身子也在摇摇发颤。渐渐打开来,长长的身子,肥肥圆圆,果然满身鳞片,片片抖擞,如瓷器一样闪着乌青的光泽,长了四支粗短的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青因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哪有乌龟会长这么长的嘴,这是个什么怪物?仔细一端详,顿时惊奇,这分明就是一只年岁不大的小穿山甲!
月老也没料到不是个乌龟,顿时跳将起来,白胡子都在风里飘起来,骂道:“什么怪物!”一拳就要锤下去。
这只穿山甲趴在地上,长长的尾巴在地上乱打,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眼看躲不过月老这雷霆直下的一拳,情急之下,猛然张嘴,吐出一个泡泡来。
这个泡泡里,赫然盛着一点碧绿晶莹的液体,正是月老刚刚倾倒于地上的残液。
见这泡泡突然冒出来,月老这一拳出了一半便又收了回来,将一只手使劲地甩着散去力道,瞪着眼睛怪叫:“怎么?你打算把你已经含过吞过的这玩意儿还给我?”
穿山甲看月老不打他了,身子一耸,竟直接吓趴在地上,声音细弱游丝,呜咽哽咽:“大神明鉴!小的不敢偷吃大神的仙液,只是刚刚,刚刚大神降下凡尘时,把小的娘亲给砸坏了,小的想把这仙液留着,到时候救娘亲一命。”
月老摸着胡子瞅着这吓趴的小怪兽细声细气说话,听到这里顿时又吹胡子瞪眼:“小妖瞎扯,大仙我小心谨慎,从不胡乱杀生,刚刚云头跌落下来时,早就吹开了飞禽走兽,连蚂蚁都没留下一只,哪里就砸坏了你家娘亲?你莫不是想讹我呢?”
小穿山甲抽抽答答,勉力伸直了四条短腿,支起身子往月老刚落下山头时砸下的大坑里探,用一张细长的嘴指点着:“大神细看,那里,哪,那里还有我娘亲的一片铜钱壳壳。”说着又掉下一串眼泪来。
青因和月老一起转头,果然看见小穿山甲所指之处,有一片土褐色的脸盆大小的甲壳,已经裂成两半,斜插在地上,好不可怜。
月老抖了抖嘴皮子,对这面前实实在在的证据哑口无言,半响又大叫道:“本大仙下来时,弄出那么大动静,风吹云涌,你和你娘亲如何不闪避?”
这么一问,小穿山甲更伤心了,泪珠子雨滴一样往下流:“我娘亲正教我练龟息功,听闻得狂风大作,知道危险,连忙教我像她一样运功不动,本来平常遇到什么情况,只要运起龟息功,自然不会显山露水,能平安度过,谁料,谁料到大仙竟从天而降,正正砸在我娘背上!”
月老听着这话,脸乍白乍红了好一会子。他拖裹着青因从云头上落下来时,一来要整治下青因,二来,也显显功夫手段。落下前倒的确是先清扫了一番,不然还不砸死一山的鸟鸟兽兽哪。怪只怪这穿山甲的娘亲,龟息功练得太炉火纯青。便是月老火眼金晴,也没能看出来,只道底下是一堆杂乱山石,中间一块石头还比较大。因此就这么“轰”地一下从天而隆轰了下来。
这下好了,砸出事儿来了。人家亲儿子讨债来了。
青因听得,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放出点神丝往那个月老砸出的坑里探了一探,突然哦了一声,腾起一团云便飞了过去,落到那堆被砸得四分五裂的乱石堆里,弯下身子翻找了一阵,从石头堆里捧出碗盖大小的一只乌龟来,背上鲜血淋漓,本来一张很漂亮的铜钱壳裂得如干涸大旱的田地,全是细细密密深深浅浅的裂纹。缩着头和四肢,藏在背甲里一动不动,眼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青因将乌龟小心捧了回来,看了看月老,又低下头同情地问道:“这可是你的娘亲?”
小穿山甲看他回来时便瞪圆了眼睛,连哭都忘记了,这下听得问,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这不是我娘亲,我娘亲没这么小,我娘亲变大的时候,比那个坑还要大!”
青因失笑摇头:“这坑里只压着这一只乌龟,若你娘亲是只乌龟,便是这只了,只是她的元气被打散了,如今就变成这样子了。”
月老气哼哼地道:“练什么功不好,偏要在这个时候练什么龟息功!”
说着又对小穿山甲一瞪眼:“小妖怪,你休想哄我!她若是你娘亲,如何她是一只大乌龟,你却不是一只小乌龟?”
穿山甲大约听这话听得多了,将脖子一梗,瞪着小眼,也不哭了,恶狠狠回道:“我就是我娘亲的儿子!我娘亲辛辛苦苦收养了我,我虽不是只乌龟,可我就是我娘亲的儿子!比亲儿子还亲!我娘亲说了,我长大了,龟息功可以练得比天底下所有的乌龟都好!”说话间,气急之下,竟将长长的红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冲着月老乱舞,如蛇信子一般悉索作响。
月老唬了一跳,连忙跳后一步,手舞足蹈地还要说点什么,青因见不得他欺负逗弄小孩子,连忙将小乌龟伸到月老面前打断道:“月老,她怕是伤得有些严重。”
月老哼了一声,瞪了穿山甲一眼,说道:“切,不和你小妖怪一般见识!”
说着伸了手,唤出一朵白色的云纱来,小心将血糊糊的小乌龟接了过去,裹在云纱里,又随手一抄,不知抄出瓶什么药,倒在云上,这云纱便金灿灿漾成一团,将小乌龟掩进去滴溜溜变成一个金晃晃的圆球。月老用手一指,圆球便变成一颗小金丸子,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飞到月老的袖笼里去了。
小穿山甲呆呆看着月老这一番举动,直到小金丸子消失了,才回过神来眼巴巴看着月老。他能修炼到口吐人言,自然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月老这是将他娘亲裹好疗伤去了。
月老拍了拍手,对着小穿山甲一虎脸:“看什么看?你娘亲如今自然有上好的仙药养着,不用你哭天号地了。本大仙念你孝心可嘉,就将那些琼汁玉液奖赏给你了!”说着一指那个小穿山甲之前吐出的飘着的泡泡。
穿山甲本来听得月老前面的话,兴奋得连眼睛都亮了。以为能得些什么嘉赏,一转头见月老指着自己吐出来小心收藏着的泡泡,欢喜的心情顿时就如漏气的汽球般瘪了下来。动了动嘴,又动了动腿,垂下头去。
月老却不高兴了,胡子都翘起来:“怎么?看不上了?”说着就要动手去戳那个泡泡。穿山甲吓得一扬头,飞快地一张嘴,细细长长的红舌头一卷,抢在月老前面将那个泡泡给吞了下去。因为咽得太快,差点哽到,扬着脖子直翻白眼。
青因看这一老一小如此作派,只在旁边暗暗摇头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