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一种美妙的,从未感受过的东西,正在滋生发芽。
T城,星语公园,下午五点半。
一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伙子,戴着厚厚的遮耳帽子,坐在亭子里。他不断地搓手哈气,不经意间胳膊肘子夹着的一本书,掉落在地上。他捡起书,靠在亭子的一根柱子上,仰头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漫天飞舞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刺骨的寒风,不时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在他不远处的湖泊上两只小船儿飘在上面,给寂静的湖面增添了一点生气。他边欣赏着雪景边跺着脚取暖,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坐下来,翻开手中的书,看了起来。
“您好,请问您是刘小涛先生吗?”苏静琬穿着一件白色小白袄。大大的衣领很时尚。下身是一条喇叭裤,使她看起来亭亭玉立又充满霸气。她喘着气来到小伙子面前。
那个拿着一本琼瑶的《月朦胧鸟朦胧》正读得津津有味的男孩子听到静琬的声音,放下书本,很绅士地起来,伸出手来:“您好,我是刘小涛,您就是苏静琬小姐吧?”
“我是!不好意思,今天竟然迟到了。”苏静琬拨弄着身上的包带,满脸的歉意。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坐吧。”刘小涛说着把一个垫子给苏静琬铺好。苏静琬盯着刘小涛手中的垫子心想到:“真是一个细心的人!”
“今天怎么都反过来了?”苏静琬坐下来,无意识地咕哝了这一句。
“您说什么?什么反过来了?”刘小涛好奇地问道。
“我平常相亲从来不会迟到,每次都是我等别人,每次都是那个和我相亲的人来到我的桌子前说,请问是苏静琬小姐吗?然后我说是,请坐。今天竟然反过来了。”苏静琬这时像个坦诚的小孩,仿若给一个老朋友倾诉一样,倾诉着心里的话。
“呵呵,您倒是挺直接的,很可爱。”刘小涛听着苏静琬的话语,心里热热的。
“您是说我很傻对吧?第一次见面什么话都给您说,这行为特傻吧?”苏静琬说完刘小涛还没有搭话,她倒是自己笑了起来。
“不傻,相反很可爱。现在的女孩子大多数很做作,很少能遇到像您这样真实可爱没有心机的,我真的很欣赏像您这样的女孩子。”刘小涛边说边看着苏静琬。苏静琬仿佛被他真挚的眼神说服了,心中微微一怔。
“我今天是走什么好运了,竟然被人夸奖!而且还是在相亲的时候,哈哈哈……”苏静琬笑得很傻很傻。
“我觉得我们两个挺聊得来的,我们说话可以再随便一点吗?比如别称呼对方为您,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刘小涛似乎发现自己的语句有点歧义,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我们两个直接称呼对方为你……”
“嗯,其实我也觉得一口一个您,怪拗口的。”苏静琬似乎丝毫没有听出刘小涛刚才那句话有什么问题。
“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刘小涛说完举起手来和苏静琬击了一个响掌。这掌击完,两个人都感觉彼此距离近了许多。
“你喜欢看琼瑶的书啊?”刘小涛举着手里的《月朦胧鸟朦胧》傻傻地笑着,问着旁边的苏静琬。
“喜欢,这本书是我看的第一本琼瑶写的书。怎么样,你刚才不是在看吗,喜欢吗?”
“我才看了十几页,先不发表评论,今晚我回去读完,明天我打电话给你说我的感受好吗?”
“好啊。”
“你为什么要我来这种地方见面啊?”刘小涛突然指着亭子,笑笑地问道。
“这个嘛,秘密!现在暂时不告诉你!你就当我很二吧!”苏静琬转着眼珠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好吧!那我也告诉你,其实我也很二,而且……”刘小涛话说了半句,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后半句。
“而且什么?”苏静琬本来欣赏着亭子外的雪景,见刘小涛后半句话吞吞吐吐地没说出来,转过身来问道。
“而且我也喜欢二的人。”刘小涛望着苏静琬红红的鼻尖,用一种他很认真的口气说道。
苏静琬听了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心里有一种美妙的,她从未感受过的东西,正在滋生发芽。
T城夏阳俱乐部。
“夏老师,我们去吃饭吧。”凌薇甜美的嗓音打断了正在伏案写东西的夏阳。
自从凌薇知道夏老师和艾琳琳分开以后,天天都往健身房跑。不是来学乐器,就是来健身,不是来送吃的,就是来约他吃饭,乐此不疲。
“你去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一起去吧。反正这会您又没有其他事情,再说了我是有事情,求您帮忙。”
“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写了一首歌词,打算请您为它谱曲,我要参加一个选秀活动。”
“你把你写的词放在这里,我作好曲子了,你再来拿。”
“哥,我们回家吧!我妈刚才打电话说,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让我叫上你一起回去吃饭。”苏静琬穿着一身舞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夏阳的身边,笑盈盈地拉着夏阳的胳膊说道。
“夏老师您既然有事情,那我明天再带我的歌词来。”凌薇有点不高兴地提着包包离去了。
“今天教的怎么样?”夏阳见苏静琬脸上全是细密的汗水,又没有换下身上的衣服,知道她一定是刚刚从练舞室出来。
“每天在这里教那些人跳舞挺好的!我的学员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她们背后有很多故事,我给她们教舞蹈,她们给我讲人生经验,有时候真觉得她们才是我的老师。”
“呵呵,那你就多学点,先去换衣服吧。”夏阳眼里全是笑意。
“哥,那个凌薇怎么老是缠着你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她,我就不爽。”坐在车上的苏静琬嘟起小嘴说到。
“她又没有招惹你。”夏阳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我看得出来,你挺厌烦她的。”苏静琬边系安全带边说。
“说不上厌烦,只是懒得搭理。”夏阳见妹妹系好了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东西特别好吃。”苏静琬说完一副望梅止渴的表情,夏阳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妹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好,你指路。”
“你不是说家里来客人了,姑姑让我们回家吃饭的吗?”红灯亮起,在等红灯的时候,夏阳忽然问道。
“哈哈……我的傻哥哥,刚才我是看着那个凌薇一直缠着你不放,才故意那样说的。”苏静琬说完,咯咯地笑个不停。
“真是鬼精灵一个。”
“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褒奖我?”苏静琬得意地问夏阳。
“夸和褒奖不是一个意思吗?”
“那当然不一样喽,褒奖多了一个奖字,意思就是你不仅要夸我,而且还要奖励我。”
“好吧。我说不过你啦,你要什么奖赏,说吧。”
“我还没有想好!”苏静琬说完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笑了一会儿,说道:“哈哈,到哪天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说完吐了一下舌头,可爱极了。
苏静琬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时,她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黑色。
一家寻常饭馆里,室内简洁大方,墙壁被刷成墨绿色,四幅风景画对称于墙壁两侧。木质桌椅,木质地板。零星的几桌客人,都在安静地用着餐。苏静琬和夏阳走到一张桌子前,面对面坐下。夏阳面带微笑,看着苏静琬点餐。
苏静琬点了几个菜之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说道:“好了,就这几个吧。”服务员又念了一遍苏静琬点的菜,确认完毕后,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了。
服务员走后,两人随意地聊着家常。过了半个小时,他们面前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中间一个黑色的铁锅里,汤水煮得沸腾,一阵阵香气散发出来。
“味道怎么样?好吃吧!”苏静琬待夏阳尝了一筷子菜后,急不可耐地问道。
“好吃!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店做出来的东西还这么好吃,真不容小觑。”夏阳说完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吃完后抬头问到:“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苏静琬有点害羞地说。
“我举双手保证不笑话你。”说着,夏阳果然放下筷子,举起手来,微笑地用一副真诚的眼神盯着妹妹的眼睛,唯恐她看不见他的真诚。
“还不是因为相亲呗。上次和一个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相亲,他带我来的。他说他平常比较忙,只要有空余时间,就去大街小巷找吃的,遇到好吃的,就把店名记下来。”
“看你那神情,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夏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哪有啊,我只是觉得竟然有这么一个搞笑的人。一个大男人这么热衷于吃,而且讲话超级搞笑,你还经常说我二,我给你说,那个人比我还要二。他说话好像从来不经过大脑考虑。最主要我和他在一起好开心哈哈……”苏静琬仿若自说自话,那双眸子闪闪发光,整张脸流光溢彩起来。
“那你们在一起就有得热闹了。”夏阳说完,夹起一块菜送进嘴里轻轻嚼着。
“以后我们在一起……”苏静琬正津津有味地要说下去,忽然她恍然大悟似的停止了遐想。“没有以后了。”说完调皮地一笑。
“如果合适,就认真点。”夏阳望着妹妹的眼睛,认真地叮嘱着。
“我才不要认真呢,我才不要步你后尘!你对艾琳琳够认真的吧!可是结果呢?”苏静琬的声音猛然加了几个分贝,夏阳夹着一筷子菜怔在那里。
“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苏静琬本来还想继续说,看着哥哥痛苦的神情,知道捅到哥哥的伤疤了,赶忙连声道歉。
“没关系。”夏阳把那筷子菜放进了面前的小瓷碗里,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两个人一时尴尬,静默无话。
“哥你怎么啦?”苏静琬见夏阳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没事,只是每次情绪一激动,腹部就一阵痛。”夏阳声音微微颤抖。
“你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苏静琬急切地说道。
“不用了,我身体一向都很好,只是最近可能睡得比较晚,生活不怎么规律……”夏阳说完,顺手提起身前的茶壶倒水喝,静琬见状从夏阳手里拿去茶壶,帮哥哥倒了一杯水,递给哥哥。
“哥,你就去检查一下。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陪你去。”
夏阳吃力地点了点头。
“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一个标准的女音突然正气凛然地说着,话音刚落,一个男中音紧跟着响起来:“闹革命来电话吧!”夏阳还在纳闷这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见苏静琬满脸羞红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方才那声音这时分贝更大,引得其他几桌吃饭的人也纷纷看过来,苏静琬赶紧摁了接听键。
“哥我接个电话啊。”苏静琬低声给夏阳说完,夏阳点了点头。苏静琬看了看其他几桌人,转身出了餐馆门外。
“喂,静琬MM。”语调充满调侃的味道。
“喂,刘小涛,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MM,直接叫我名字好不好?”苏静琬一本正经地说着,脸上却是一片春光灿烂的笑容。
“遵命!遵命!静琬MM,不对,是静琬!”刘小涛一副知错立改的样子。
苏静琬脸上的笑容更加荡漾,回头看了一眼哥哥,又回过头来专心打电话。“你真是奇葩啊,你们广告公司请你这样的人当创意总监会不会有点屈才你了。”依旧是开玩笑的口气。
“怎么啦?还真生气啦?”刘小涛这句话声音比刚才的话还要低几个分贝,甚是小心翼翼。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换的手机铃声,今天在饭馆里多尴尬吗?我手机一响,所有的人都看过来,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苏静琬看似在指责,声音却充满笑意。
“哈哈哈……这还不好,让你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你不喜欢啊!”还没有等苏静琬搭话,刘小涛在电话里喊道:“我肚子好饿啊。”喊完,他还在电话里学着肚子饿的声音“咕咕”地叫了几声。
“我真是服了你了,肚子饿了就吃饭啊,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苏静琬心里乐乐的,但是还是采用正话反说的方式,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渐渐习惯跟刘小涛这样说话,这是她撒娇的方式。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吃饭。”刘小涛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今天不行,我正陪着我哥呢。”苏静琬又回头看了哥哥一眼。
“那我要绝食等到你约我那天。”
“亲,你不要这么夸张行不行,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啊。”
“你还真信啊,我现在就去吃,一个人吃双份。好了,你赶紧和你哥吃饭吧,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啊。”
放下电话,苏静琬整张脸变得更加流光溢彩。夏阳看着坐在对面的苏静琬,心想:“这丫头这次看来是入戏了,以前都不见她这个样子的。”
T城夜市上。
自从苏静琬和刘小涛相亲认识以后,刘小涛经常约苏静琬出来吃东西。这天晚上刘小涛又约苏静琬出来吃东西。他们在T城一条随意的夜市上,坐在一个小吃摊前吃着东西,苏静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静琬,你电话响了。”吃着吃着,刘小涛对苏静琬说道。
“哦。”苏静琬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了电话以后才知道这电话来自一个酒吧,酒吧老板打过来的,夏阳出事了。
苏静琬和刘小涛赶到夏阳喝酒的那家酒吧时,夏阳已经不省人事了,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了。幸亏酒吧老板给苏静琬打完电话也帮忙打了120电话。
T城,医院。
苏静琬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以及刘小涛在急救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几个小时的焦急等待,急救室的门打开了。
医生推着夏阳出来,苏静琬他们一起扑过来,夏阳还在昏迷。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慧英就昏厥过去。
苏静琬有些慌乱了,哥哥还没有醒,妈妈又昏厥过去。
夏慧英昏过去倒是很快醒了过来,而夏阳则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夏阳昏迷这三天,苏静琬全家人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天。尤其是苏静琬,她在这几天里心灵遭到很大的震荡,从小到大,她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痛苦。因为她是第一个知道哥哥病情的人。
那天从医务室出来,她发现这个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黑色。
她要怎么把哥哥的病情告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刘小涛这些天一直陪着她,这一天晚上安顿好了哥哥,送爸爸妈妈离开了医院以后,她和刘小涛一起在医院下面的一条林荫小路上散着步。
苏静琬指着路旁的一个石凳说道:“我们坐一会吧。”刚才她一直没有讲话,这时她一开口讲话,刘小涛才听出她声音有些哽咽,他借着路灯一看才发现了苏静琬脸上的泪水。
“静琬你怎么了?”刘小涛关心地问道。
刘小涛这一问,苏静琬顿时感觉到莫大的委屈,不一会就泣不成声。当她哭完一场,心情稍微放松一些时,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对刘小涛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妈还有我哥哥?”问完这句话,她又开始哭泣。
“静琬你慢慢讲,没事的!”刘小涛这些天一直以为夏阳是酒精中毒,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患上什么重病。
“医生说我哥患了肝癌,已经是中期。”苏静琬有气无力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消息,刘小涛也震惊了!他不由得把苏静琬搂在了怀里,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静琬刚刚要哭泣那么久,才能说出来这个消息。
“我哥为什么那么可怜?为什么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在他五岁的时候舅舅舅妈就双双去世了。几个月前他刚刚经历了婚变,他最心爱的女人背叛了他。现在他又被检查出肝癌中期。”苏静琬说这些话时情绪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她尽量压抑着一腔痛苦。
“别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中期肝癌是可以治好的,明天我们就一起联系好的医院好的医生给他做治疗。”
苏静琬依旧很痛苦,但是这会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她柔顺地点了点头。
“医生今天告诉我说我哥是因为太过劳累,经常熬夜才得了这个病。再加上最近喝酒喝得太多。哎,我哥以前都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可是自从他和艾琳琳离婚后,喝醉了很多次。这一切都怪艾琳琳!”
“你哥平常很辛苦吗?”刘小涛没有关注苏静琬的抱怨,而是抓住了一条他认为不可思议的消息。
“我也举得很奇怪,他虽说有些辛苦,但是也不至于医生说的太过劳累啊!他平常主要是在X大学上课,还有在健身俱乐部带一些孩子学习乐器,平常健身房的事情是我和他一起处理的,说起来也没有那么累。哦……他们家家务也是他做的。”
“那熬夜又是怎么回事?”刘小涛不解地问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苏静琬摇了摇头。
“我猜想,你哥是陪着你嫂子经常熬夜的吧?你嫂子不是作家吗?”
“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我嫂子要经常熬夜写作,是不是我哥经常陪着她熬夜呢?她白天可以补觉,每天基本上都是睡到自然醒,可是我哥白天要继续上班,这样,再好的身体也真是撑不住!可是昨天我打电话问过她,她说哥哥只是每次在她小说写完的时候和她一起修改的时候才偶尔会熬夜,其他都是哥哥先睡的。”
刘小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问道:“你把你哥的事情告诉他了?”
“没有!我只是问她哥哥是不是经常熬夜,其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一定要调查清楚的!”苏静琬信誓旦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