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三泰毕竟是刑警出身,没等禁宫花跑出两步,他的枪口便对准了她,“你站住!”一个住字话音还没落下,我就感觉到身后杀气凝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我急速奔来,我还未来的急转身看去,一个沉猛的力道就冲撞在我背上,幸好我身体微微倾斜,这一击随将我撞出两三步远,但我还能挺得住。我回身一看,心中痛骂一声王八蛋,竟然是那只蛛形百夜鬼!方才竟然没有死透,真是百足只虫死而不僵!宋三泰站在一旁,他还没有见过这只蛛形的百夜鬼,不仅遍身长出凹凸鬼脸,而且腰间左右竟然生出两根肉条,黑窣窣的摇摆,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刚才定然是禁宫花早已发现了这只百夜鬼还活着,或许其也重伤气数已尽难以动弹,所以我们方才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禁宫花果然是老江湖,一面分散我和宋三泰的注意力,一面竟然想到了这样逃跑的招数,用枪声引来百夜鬼。真的是老奸巨猾。
“红昆小儿!我们后会有期,三年!”石穴中一洞口,禁宫婆高声呼喊。虽然整个山洞中有数不清的回声,这让百夜鬼一时间乱了章法,不知该扑跳何处,只在原地转起圈来。这无疑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大好时机。我小心翼翼的在地上爬滚,尽量避免出现一点声音。宋三泰被百夜鬼的口器撕咬过,吃过大亏,伤口很难愈合,他也不想再被这只生吞活剥了,便用眼色示意我往那堆木料之中爬。他自己悄悄绕过百夜鬼,抱起禁宫婆原来干瘪的肉身,向我这里汇合过来。宋三泰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门,说到“苏昆,这只百夜鬼非同寻常,只是能看出来这畜生也是深受重伤,如果今天不杀它恐怕以后是个大祸患。”“嗯,凭我二人,现在、怎么杀?”宋三泰转了转眼珠子,低声又道“我们在这堆木材上起火,我将枪中所剩的两发子弹都置入火中,等火势大了,子弹定然会被引爆,如此一来,这百夜鬼定然会被声音引入熊熊烈火之中,便是除了这害。”宋三泰说的不错,不消片刻这百夜鬼便会化作灰烬,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我们用打火机点燃了这周遭的木头,因为这些木头上的磷粉含量很高,一点就着了起来,我们按刚刚设计好的,宋三泰力气大些,背上禁宫婆的肉身,我则拿了青行鳞灯和苏诚来时的行包。将枪弹退下来,估摸着我们跑脱的时间,将这两枚子弹放入火场。都说‘火场之处必有风起’何况是在这鱼山空腹之中,大火起时空气压强就变小,其他地方的空气就会过来补充,于是就成了风,在这看似密闭的空间里,风向便成了我们活路的方位。我和宋三泰腿脚现在都不利索,全凭着一股精神头强撑到现在,我们借着熊熊火势看清楚了这周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约莫有二三十处洞口,我们按风向找到了风门。这使得二人心中都长舒一口气,身后子弹‘砰’的一声巨响,引得我们回身看去,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那蛛形百叶鬼早已窜入火场,被烧的噼里啪啦,火势中夹带着如同千万弃妇般尖利的哭叫声,听的让人心焦,这百夜鬼认准了声音出处便烧死也不再挪动地方了,顷刻被隆隆大火淹没,了无踪迹了……我泪眼婆娑,盯着远处苏诚的尸首,心里不是个滋味。“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办法再将他带出去了。”宋三泰说的不错,我心中暗暗觉得对不起苏诚,委屈他在这鱼山之中先呆一阵子,我向天发誓,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再回来将他带出,让苏诚入土。
我与宋三泰走到鱼山乱葬穴之中,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要出去,而旁边大大小小的窟穴实在是让人头疼,我们走时拿了苏诚的手电,可此时的光线已经有些显弱了。我们只能先找个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吃点东西,给禁宫婆的肉身喂上些水。我突然感到害怕,“喂,你说阿一,她会不会醒?”宋三泰平日里的一条汉子,听到了我说的,如今也忍不住啜泣起来,这鱼山一路上我们的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各处奔命,没有时间仔细想想今后到底该如何是好。“我很矛盾,如果阿一有一日醒来,一定不能理解这一切,她的痛苦我们将无法想象。”宋三泰话语中带着哭腔。此刻短暂的时间,我们互相沉默着,禁宫婆肉身的鼻息已经稳定下来。我突然觉得阿一并没有走,对她来说或许现在正在做着一个还不错的美梦,在这梦里定然能找到苏诚,也许他们正在举办者婚礼也说不定。她的梦里出现过我么,我即期待,又不敢想象。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平静的面对现在的一切现实。
我从苏诚湿漉漉的背包里摸出一包烟来,已经湿的很透彻了,但宋三泰犯了烟瘾,还是奋力想点着它。“你说阿一和苏诚到底是怎么来到鱼山的?”宋三泰冷不丁的问我。“地下暗河!”我脱口而出。
“地下暗河?”“没错,我们刚刚听禁宫花讲了那样一段关于鸿曌寺的事情,每年深秋井中便会偶见鱼仙,水下金光闪烁。这一定说的就是这盏鱼灯了!”“可是这鱼灯可以确定和鱼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会在几十公里外的鸿曌寺出现?何况还是在一口井中?”宋三泰所疑问的恰巧涉及到这巨大秘密漩涡的中心,我现在也只能对这些千头万绪的线索进行一次大胆的猜测。“鱼山之中有众多窟洞,这些窟洞别管大小,边缘都是十分顺滑,而且洞壁上很多都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却是那样的顺滑,想必定然是水!是一股力度很强的水,将这石质本就稀疏的鱼山冲凿成这个样子。”“嗯,这个解释非常合理。”得到了宋三泰的肯定,我接着说下去“再看这鱼山之间为何又有如此多的不知朝代的鱼形雕塑,竟还在石壁上筑起仙阙楼阁,这一切的一切显然都是需要花费巨大的银两。但是为什么却都是些无头只鱼呢?”宋三泰听到这里,仿佛也有了自己的构想,“鱼山不知哪辈子开始就有‘四鱼争首’的传闻,可见这些邪里邪气的东西定然和这有关!”“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胄县之所以叫‘贵胄’的胄字,原本也是汉朝诸侯王的封土领地,我只模糊的记得汉武帝时制定了一项新律,这给当时的诸侯国带来很大震动。”“什么律条?”“就是废除了诸侯国中的‘嫡长子’继承制。使得所有的大小子嗣都急于谋权篡位,想要挣得自己在诸侯国中的大权!”“这四鱼争首,恰恰是在胄县,莫非真的和这事有关?”“一定不会有错!但从鱼山空腹中看,很多东西都已经损毁,甚至有的都没有完工,仅有的陪葬品,经过历史的变化,能发现的也寥寥无几,竟然只有这鱼灯存留下来。”
只有鱼灯存留下来!我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方才从禁宫花的口中得知很多人都进过鱼山,但是出去的确寥寥无几,但只要有人出去,里面的宝物就难以保全。这鱼灯状若真鱼,有鳍有鳞,底座此时看来却是中空,这样一来,遇水之时便可顺水而行!这地下此段暗河定然是一个紧密‘U’字形结构,鳞灯虽原本在鱼山,可鱼山深秋季节暗流涌动,便将这鱼灯冲走。而鸿曌寺却定是在暗河激流猛然拐弯之处!如此一来,这宝贝鱼灯,便能在井中的暗流中沉浮,被人看到以为神谕!鸿曌寺因此声名大噪,而这鱼灯却随水流来来回回,并非固定一处,况且这鱼山之中水穴多如牛毛,要盗走鱼灯肯定就是难上加难的了。所以这才留存了下来。
我将心中所想尽数告诉了宋三泰,他也忍不住惊叹一番。我看着他手中湿漉漉怎么也点不燃的烟头。我更加确定苏诚和阿一或许曾经落水,定然是从这连接鱼山和鸿曌寺的地下暗河之中而来。现在看来,泠江的老宅就应该是鸿曌寺的旧址,只因为王朝更迭,岁月如梭,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了不可捉摸的往事。我和宋三泰一番感叹,觉得短短的几日竟然如同沧海桑田般的巨变,禁宫花所说的三年之约是否真的可信?我们现在的身份成了见不得光的通缉犯,这件事情死了太多的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尸身,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变成了别人眼中的一桩悬案,我不值得一提,但是宋三泰定人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做警察二十年,没想到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让他今后该何去何从?
我们找到了鱼山和鸿曌寺之间暗河的秘密,鱼山此刻经受过一场血腥之后变得分外空寂,我和宋三泰商议之下做了简单的休整和对伤口的包扎,事不宜迟,这个地方呆的久了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宋三泰背着禁宫婆的肉身,我们很快就通过风声找到了那条地下暗河,现在正值初夏,暗河中的水流很浅,但是却很清澈,我们寻着暗河单调的跟随着水流方向前进,偶有几条岔路,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之时,都有系有一条黑色布条作为引到,这正是原本阿一身上所穿。正是禁宫花留下的,宋三泰起初认为这一定是禁宫婆的伎俩,给我们指条死路让我们困死其中。而我却并没有这样想,她用枪声将蛛形鬼引过来时只为的是逃脱,临走前高呼和我三年之约,其中竟能品出些引开百夜鬼的味道来,如此一来,我甚至对这些路引多了几分信任。最后在我和宋三泰的反复斟酌下,决定就按此路引前行,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何况这种情况之下生不如死更是一种煎熬,索性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经过了很长时间机械般的行走,我们中途停歇了很多次,宋三泰甚至萌生出想要杀掉阿一,然后在自杀的念头来,这个汉子同样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我却总是劝他再走上些许小时,再歇上一段,终于在一个夜里,我们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之后,爬上了原本鸿曌寺的枯井之中。开了夹皮墙中的暗门。门外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月亮照的整个世界都有种朦胧的光彩,房顶上的那颗瓦松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全城人都在梦乡之中睡的熟了,鱼山的腥风血雨和小城中的风平浪静俨然成了对我们生命极大的嘲讽。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在老宅之中落脚,简单的安顿了禁宫婆的肉身,我和宋三泰也在堂屋随便找了些铺盖躺下。
“你今后怎么办?去哪,打算好了么?”我冷不丁的问起他这个问题。宋三泰深深的叹了口气,“今天能睡在屋檐之下已经是命中眷顾了,我回来的路上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死在鱼山的两个小兄弟,虽然他们或许有些贪婪,或许骄横,但他们还年轻,就这么死了,很可惜。”一段很深的沉寂之后,宋三泰再次开口“我准备带着阿一先去外省农村的远房亲戚哪里去,以后再做打算,你呢?回藏北么?”
我觉得眼皮突然之间便的无比的沉重,好像整个天空都压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此刻才给了我死而复生的感觉,宋三泰说的没错,从鱼山有命出来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我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禁宫婆的肉身,干瘪的好像一粒无人问津的种子。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困意袭来,嘴中喃喃自语道“禁宫婆、三年之约……”
梦里我和鱼灯一同洄游在一条大河之中,河水波光粼粼,照在灯鳞上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