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拿着！”声音未落，宋三泰便拔出汤雪云的配枪，放在我手里。我一时愣了，情况严重到要让我一个外人拿枪？“刚刚、刚刚什么东西？”我极其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气息，让自己最快速度平复下来，接过枪。不想让宋三泰看到我手的颤抖，宋三泰将我手中的枪保险打开，用一种烈士般悲壮的嗓音“直接扣、扳机！打准！”我们双目对视，他的眼睛并不清澈，像是历练了世间的世故人情，这是我所记得的第二次与宋三泰双目对视，他的眼睛并不清澈，反倒瞳仁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熟习人情世故的氲雾，但是这次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恐惧，甚至有些濒死前的焦虑。这使我有种顿时掉落冰窖的感觉，和宋三泰接触下来，有这诸多猜忌和误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存在总会给周围人一种安宁感，他队长的身份不是自吹自垒，而是像一种让人有所依托的感觉。和宋三泰相比，我承认我是一个十足的弱者，很多时候在危难和恐惧中惴惴不安，总想有所依附。但是他的眼中此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绝望，强者将死，弱小必亡。
握枪的手像是木了一样，宋三泰刚刚已连开两枪，我们还是要落荒而逃可见并没有起到作用，或许只是延长我们活命的镇定剂罢了。正蓦地发呆时，头顶上寒意逼近，一个黑影径直从大树上掉落下来，我下意识的躬身，“啪”的一声，那东西结结实实的掉在了我背上的背包，一瞬间我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重物砸中，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嗷唔的一声如同一只暗自发春的猫嘶叫。我知道情况不妙，是石缝中那东西追上来了！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我已然顺势向下一滚，想要把那东西反身压住，可情况绝非我想的这么简单，背包还算厚实，但是东西很少，直到我将它反身压下的是后我才亲身感受到那种力度，像是身后压了一只千斤顶，奋力的想将我推开，爪子像是在我身后狂乱的抓挠背包，布条被撕烂的声音我听得再真切不过，这样下去肯定是要被刨心挖肺了，此时宋建国端枪欲过来助我，可我和他并不十分默契，不知道他要从何下手，背上的皮肉已经像被钳子拧住的疼，我坚持不住了，索性又一打滚，顺势将背包脱身，扔出数米远。那东西像是颗橡皮糖黏在背包上，被我一同甩了出去。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就像宋三泰那处靠拢，禁宫婆耳朵很灵，大喊一身“还有两个朝这来了！”说出没两秒，我看得一堆爬藤植物后面沙沙作响窜出一个黑影，宋三泰应声枪响，黑影被击中落地咿咿呀乱叫，腿脚不停乱蹬，好似一只被打翻的甲虫。我们四个人靠在一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被突然袭击，汤雪云被放在地上，上身依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渐渐清醒了起来，又差点吓晕了过去。
眼前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活物，身上呈现黑褐色，距离很近我看的仔细，轮廓约摸是个人形，大小到我膝盖，肚腹下坠，再定睛一看，异常褶皱的外皮上层层叠叠生满了各类人像，表情均不一样，只一眼就胃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上。只头部就附着数张鬼脸，杂乱无序，眼皮都拉的很长，并没有瞳仁，睁开的黑空空，闭上的鬼森森，莫说肢体，甚至连手掌上都生有鬼面，十八层地狱中都绝不曾有这种恶相。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百夜鬼！”这莫非真就是禁宫婆口中的百夜鬼！被我甩出去的那只依旧拼命的撕咬着背包，突然它怔住了，慢慢悠悠的向我们这里走过来，这只小鬼走起路来并不灵便，双腿有些笨拙，索性它就用双手撑地的姿势向我们爬过来，我学宋三泰端着枪指着它，身上黑索索的面容都随着它的走动而不断变换这表情，全身煞气逼人，鬼面嘴巴的位置或张或闭，甚至有的耷拉着长长的黄色液体，汤雪云一想到自己是被这种恶心东西啃了数口就不住的呕吐起来，此时刚刚中枪的那只猛然弹射过来，万分紧张之中我巨臂乱开两枪，却都没有打中，此时周围的两只也窜了上来，抱住了宋三泰的大腿就要撕咬，说时迟那时快，宋三泰反手顶着其中一个的脑袋“砰！”的一枪，将其击飞了数米远，这一枪后却招来了极大祸患，不仅另一只却咬的更加疯狂起来，而且周围的灌木中更密集的沙沙声向海浪涌来。宋三泰用冰冷的手枪顶着大腿上的小鬼，可其全身上下长着利齿的口器数不胜数，宋三泰还是被咬破了皮肉，再想开枪时，他的六发子弹已经打空了。趁汤雪云和另一只小鬼纠缠之际，我用枪顶着宋三泰腿上的鬼脸童“砰、砰！”两枪，这力道极强，依然射穿了它的身体，可它仍像钩子一样钩在宋三泰腿上，任凭体内黑液不住的往下淌。正准备再开一枪之时，草丛又蓦地蹿出几只小鬼，有大有小。我心如死灰，想着这回可真是下不去这鱼山了，原本最坏的打算不过是饿死冷死，现在看来，选择死法都已经成了奢求，我们四人看来真是无力回天，要葬身鬼腹了！只那么一瞬，所有鬼脸如同疯狗般蜂拥蹿上宋三泰大腿，不住的撕咬。看到这一幕我一屁股墩在地上，直接吓傻了，心脏猛的一缩，脑中止不住的浮现出四具尸体血肉模糊的惨状。我不忍心看，汤雪云也一下怔住不知如何是好，我本也想过去救宋三泰，但是却无处入手，枪弹是打不死这些东西的，此时宋三泰的腿上小鬼咬做一团，俨然成了一个球状，无数黑黢黢的凹凸鬼面在蠕动变化，无数的冤鬼附着其上，各种扭曲乱作一团，毛骨悚然。但我却并未听见宋三泰撕心裂肺的喊叫，我抵住无孔不入的恐惧感，抬眼看宋三泰，此时的他神情清醒，脸上虽然显露出疼痛与紧张，但是却多了一丝从容，莫不是死到临头大彻大悟了？宋三泰缓缓放低身子，他的两只手臂是空闲着的，食指对嘴，向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时间，鱼山上静的什么都听不到，眼前这种令人崩溃的画面已经攻破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突然我察觉有些异样，这些百夜鬼就像扭做一团的节肢爬虫，互相啃咬起来，黑色的液体中伴着血迹淌了一地。
层叠的鬼脸发出呜咽和尖锐的哀鸣声，整个鱼山都被沁入了撕心裂肺的恐怖气氛之中，我们在山之阴面，天已经明显的黑了下来，再看宋三泰，他轻轻将腿从一团鬼面中抽了出来，看样子都是些皮外之伤，只是裤子已然完全被黑色脓血沁透，一股恶心的腐臭味越来越浓重，宋三泰竟然侥幸不死，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是分分钟之间，令我和汤雪云感到诧异万分。现在也来不及多言，宋三泰看来行走不成问题，一团鬼脸在地上扭曲滚动咬在一起，每张脸都是极力咧开了嘴巴，肉色的口器暴露在众人眼前，像极了一只被枪打成了筛子的肉球。
逃命是现在的首要事宜，我搀扶着汤雪云，宋三泰取木棍牵领着眼盲的禁宫婆，我们四人共同患难，暂时不死，在这诡异鱼山上也算是生死之交，一下子变得默契起来，我们约摸着从复杂的山形向下走，想着能侥幸避开眼目，逃出鱼山，连夜奔向胄县，这样才真正能松上一口气。待我们走的远些后，又陷入了鱼山完全的寂静里，像是行走在大型真空器皿中，气氛压抑的要命，两个受了伤，一个老婆子，而且我也是身心备受折磨而筋疲力尽了。我们的脚程不快，天又马上要黑下去，我们清点了一下东西，我用手摸探到阿一给我的那件鎏金器还在我的裤兜中，六祸齿箱中的东西，我并没有向其它人提及，而背包中的东西却都在和百夜鬼的对抗中遗失了，现在是一点可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没有，逃命时慌乱，现在四个人所能找出的东西仅有宋三泰的一把枪，余下的三发子弹和口袋中的打火机，再一番仔细‘搜身’之后摸出三支皱巴巴的香烟。汤雪云的腿被布条紧紧的扎住，以防出血不止，但是这也绝非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腿部不过血恐怕就要坏死。宋三泰取出三只烟的烟草，用包在上衣上揉搓一会儿，再给汤雪云敷在伤口处，剩了一些叫小汤在嘴巴里嚼。他说这样对止血止痛有好效果，以前小混混打架之前都是要先吞烟叶的，即使被刀子捅到也不会感觉到疼。效果究竟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刚才宋三泰没被层叠的恶鬼咬死，撕肉啃骨。我把我的疑问讲了出来，宋三泰此时倒显得一脸轻松。“那些鬼东西，你叫它们什么来着？”“百夜鬼！”我紧接着又向其他两个人讲了关于“以物换脸”的奇闻异事，虽然这是从阿婆那里听来的，还以为是唬人的故事，没想到浑身是脸的‘百夜鬼’真的存在于世，而且就藏在这山里。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后宋三泰开了口“开始时我心也提到嗓子眼，平时各种任务中手枪就是我的保命符，这回却连枪弹都不管用，我也慌了。但你开的四枪却误打误撞救了大家一命。”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虽开了四枪，可也是一只都没打死，怎么说是帮了你？”这是头顶上的天空很快黑了下来，我们像头顶上看去，一片肥硕的乌云不知从何而起，却快速笼罩开来。“鬼地方，什么鬼天气，阴晴不定。”汤雪云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脸色也不再像纸糊的那样苍白了。宋三泰继续开口讲“刚才那些山鬼虽说遍体生脸，但却一只眼睛都没有。整张鬼面其实就是一张张口器而已。”“但是对声音却绝对的敏感。”禁宫婆接上了他的话，看来她也已经敏锐的注意到了异常之处。“对声音绝对敏感？”“没错，现在想来，之所以有那么多小鬼围上我们，都是由枪声吸引过来的，而你用枪顶住我腿上的小鬼，连开两枪，虽然没打死，但是却误打误撞引来一群，它们看来并没有同类意识，咬在一起再不松口了。”原来是这样子，听过宋三泰的解释后我心里便不这么恐慌了，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它们的弱点，接下来只要我们小心些，即便再遇到类似的危险，也有了应对的方式。我们身上的两把手枪只剩下三颗子弹，填上子弹之后，由宋三泰插入腰间枪套，他的枪法最准，枪也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