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国庆节,吃过早饭,我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来到中兴场,石板铺就的小街。小街两旁是古朴的一楼一底的小木楼,街坊们世世代代都将楼上作为居住的处所,楼下当街一面作为茶馆烟铺理发店什么的。来到小街,一阵阵无名的忧伤涌上心头。在这里有过我童年的欢乐,也有过我少年的梦想。
中兴场不大,只有一街一巷,但她的历史却非常悠久。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古栈道连接着川西的成都和川东的重庆。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门前的古栈道上经常人来人往。小商小贩们有的挑着坛坛罐罐嘎吱嘎吱来到房前的竹林下歇脚,从我家的水缸里舀出一瓢瓢清亮亮的井水咕都咕都地喝着。一早一晚总能听到唧咕唧咕的鸡公车(独轮车)在古栈道上奏出一曲曲欢乐的交响曲。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仙人,站在旌阳的崴螺山顶,放眼东望,被水土肥沃的川中盆地吸引住了,一脚下去踩在长梁子上,把一座囫囵囵的山活生生地踩垮半边。从此,人们在踩垮的山间修起了街道,取名半边山。镇子虽小,但她却是成都通往重庆的重要交通要道,古时候,这里的经济文化比较繁华,清朝乾隆年间正式将半边山更名为中兴场。很早以前,这里就建有禹王宫、关帝庙、火神庙,古戏台……最热闹还是要数关帝庙前的猪市坝,这里有两颗上千年的黄果树,树冠直径达几十米,树下是一片开阔的坝子,作为生猪交易地。
每年三月十二这里都要举办隆重的童子会,这是若干年来形成的盛会。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鸡刚叫过三遍,就能听到古栈道上赶会人的脚步声,嘎吱嘎吱的滑杆声,七嗑八嗑的牛蹄声,呜呜的猪叫声……这一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母亲曾告诉我,那一年她怀着我去赶会,路过中兴巷子口时,人多拥挤,我就被挤了出来。第二年童子会时我被选上童子娃娃。母亲说,作为童子娃娃的我很乖,很遭人喜欢,在童子会的仪式上,受到赶会的人的交口称赞,说这娃娃长大了一定有出息。小时候,每逢这一天,母亲总喜欢给我穿上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我的荷包里装上满满的炒豌豆炒胡豆什么的带我去赶会。猪市坝里人山人海,耍把戏的,耍刀弄棍卖跌打损伤药的,卖针头线脑的,卖西洋镜的,卖油条麻花小吃的,应有尽有。母亲总是尽量满足我的要求,给我买好吃的,让我看西洋镜,带我看中兴场川剧班子在古戏台上演出的一台台精彩纷呈的古装戏。
在父母的关爱和呵护声中,我茁壮成长,不知不觉就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在我们当地有早婚早恋的习俗,在我13岁时,就有人把姐夫的妹子阿翠介绍给我。阿翠比我大3岁,当时正处在如花似玉的年龄,出落得水嫩嫩的。从内心来讲,我是喜欢她的。但总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是谈婚论娶的时候,感到非常害羞。特别是当本村的大人们见到你时,总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摸到对象的馒头没有呀,摸到包子没有呀,包子出笼没有呀……乱七八糟的问题提了一大堆,羞得我满脸通红。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来到长梁子,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晚秋的乡村,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炎夏已经悄悄溜走。农忙后的田野,留下一片凄凉的景象。远远望去,田埂两边全是光秃秃的稻茬,田里竖着的一个个谷草就像童话里的稻草人似的整齐地排列在那里。灰色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动,阳光暗淡,天气阴冷,给人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成群的麻雀不时像一片乌云似的从稻田里腾空而起,又像下冰雹似地纷纷散落在田埂上。山岗上,洒满了片片落叶,只有苍松翠柏此时还显出那么一点点生气。山下荷塘,在秋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鸭们在湖水中嬉戏,渔翁在湖边垂钓,栈道上人们挑着满满的稻谷嘎吱嘎吱地朝乡粮站走去。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垭口店望去。阿顺曾告诉过我,阿慧就在这里任教。垭口店曾经是中兴到县城栈道边的一个店子,是古人们歇脚换马之地。解放后,这里成了乡村学校。阿慧毕业后就分配在这里教书。站在高高山岗,我久久凝望着白墙青瓦的店子,久久不愿离去。一阵秋风过后,《我们的生活充满着阳光》的优美旋律在耳旁轻轻回荡,仿佛看见我的心上人就站在校门口向我招手……好像我又看见了一线希望,心儿在大声疾呼:阿慧!我不能没有你!我一定要拥有你!亲爱的人啊,给我时间,给我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