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将事情都说完了，皇甫瑾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见状，已经不抱希望，本等着皇甫瑾的责备，不想他却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皇甫睿翀话里的那些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人都是自私的，如今战争已起，惜儿在他们的身边，总比留在凌灏离的身边要强。
只是，他也知道，情况并不容乐观。颜若歆的心还在凌灏离那，这事总要找到解决的方法，他们一家的日子才能安乐。
收起思绪，皇甫瑾问道：“睿渊为南峣国出征了，你知道原因吗？”
“皇兄为南峣国出征了？”皇甫睿翀一惊，随即苦笑，“还能是什么原因，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吧！”
亏他还希望，皇甫睿渊可以与凌无双和好如初。这才两个月的光景，他便参战了？他这是真的不想与无双在一起了。
“怎么？你不赞同他的野心？”皇甫瑾看着儿子，别有深意地问道。
“父皇，为何一定要打仗？周国和显国之间就不能谈和吗？”皇甫睿翀明白父皇的意思，他希望自己也同皇兄一样野心勃勃。但，他便是他，不是皇兄，不想要那份野心，甚至不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拥有了无上的权利，就会快乐吗？
他反倒觉得像是靖王那样做个逍遥王爷，来得更随心。
“父皇也不想打仗。可是，能做的，父皇都做了。周国几番挑衅，让显国边关的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若是父皇再不战，如何对得起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
皇甫瑾虽然恨周奕威丢了惜儿，但，他还是不愿意因私人恩怨搭上那么多百姓和将士的性命。
是以，这么多年来，他才没有主动开战。
他没有野心，也不想一统天下。但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一旦开战，就绝不会再让步。
他让步了，便等于认输，会让周国更加的肆无忌惮地进犯显国。
“可是，惜儿……”皇甫睿翀听出皇甫瑾的坚决，心里不禁替颜若歆感到悲戚，若是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这事以后再说。”皇甫瑾的神色有些沉重，“朕进去看看她们。”
“嗯。”皇甫睿翀颔首，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这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而他们却是这山间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皇甫瑾进门时，两母女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年芊妩抓着颜若歆的手，小心翼翼地问着她这十八年的经历。
颜若歆为了不让娘亲伤心，便专挑好地说。
年芊妩听了她的话，心下稍安。
“惜儿可有喜欢的人？”年芊妩笑着问。她的惜儿这么美，一定有很多男子喜欢吧！
颜若歆迟疑了良久，才回：“娘，我在翾国已经嫁人。”
她不想瞒着自己的爹娘，因为不管她和凌灏离之间是否覆水难收，她都不想再嫁给他人。
“哦？”年芊妩自是喜不胜收，“惜儿的相公可有跟来？”
“没有。”颜若歆摇摇头，“他是翾国的皇帝。”
年芊妩唇角的笑意僵住，她虽不问世事，也知道几国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
她没有什么家国报复的大梦，她在乎的只是她的惜儿有多为难，至于其他人，她都可以不在乎。
“娘真的没有想到，我的惜儿一晃眼都嫁人了。”年芊妩看着她温和地笑，一双视线从见到颜若歆开始，就没有移开过，仿若怎么看都看不够，又好似怕自己一眨眼，她的惜儿便不见了。
“娘，这些年来，您一定过得很苦吧！”颜若歆心疼地看着憔悴的年芊妩。
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简陋的寺庙中，怎能不苦？
“不苦。只要我的惜儿回来了，娘就不苦。”年芊妩摇头，激动地说。
她的惜儿回来了，于她而言，所有苦难都结束了。她感谢老天的眷顾……
“对了，娘该去酬神。”年芊妩慌忙起身，怕还神慢了，得罪了神灵。颜若歆也跟着起身，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皇甫瑾。
父亲总是威严的，更何况皇甫瑾还是显国的帝王。颜若歆看了看他，有些紧张地低下头，那声“爹”竟是没有叫出口。
皇甫瑾稳步走过来，劝道：“先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去拜神。”
经他这么一提醒，年芊妩才想起自己还一身的墨迹。
“嗯。”她轻声应，却应得有些别扭。
但，便是这微乎其微的声音，却让皇甫瑾雀跃，唇角扬得高高的。
十八年来，年芊妩便是连这样微弱的声音都不愿意给他。一开口，话便如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他不怪她，因为她的苦，她的痛比他多百倍，且都是他给的。
颜若歆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欣喜而心酸。
她不难想象，爹娘因为她，这些年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她心生愧疚，一声“爹”终于溢出口。
皇甫瑾唇角的笑意僵住，随即晕开，变得更为灿烂。他抬臂，将母女两人都抱进自己的怀中。
年芊妩被他突如其来地举动吓得愣了下，靠在他的肩头，心里晕开丝丝甜蜜。
她总以为，他们之间的心结一生都解不开。可是，这一刻，什么都无需再说，她心里的结便瞬间消失了。
皇甫瑾松开母女俩，道：“好了，收拾一下，酬了神，就跟朕回去吧！”
他恨不得立刻回皇城去，昭告天下，他的女儿找到了。
只是，他的话一出，母女俩的神色都是一滞。
皇甫瑾的心里有些失望，却明白这是母女俩心里的禁忌，便只好道：“先换衣服吧！”
至于皇城，她们是怎么都要回的。
他们一家已经分开了十八年，他决不能让她们在这个战乱的时候仍然流落在外。
“嗯。”年芊妩颔首，又侧头对颜若歆道：“惜儿，你先和你爹出去，娘亲换身衣服就过来。”
“好。”颜若歆应声，与皇甫瑾走了出去。
两人出门时，皇甫睿翀已经不在院子里。
“哥哥呢？”颜若歆有些疑惑地问道。
“估摸着是去后山了。”皇甫瑾随口回了句，看着颜若歆的眸色又深了深。
之前有年芊妩在场还好，这会儿只剩下两人独处，颜若歆便又拘谨起来。
皇甫瑾见她这般，不禁叹了声，温和地道：“惜儿，父皇明白你的心情，给父皇一点时间，父皇会想一个两全的办法。”
皇甫瑾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却是真的想为女儿做些什么。
别离，已经让他们这个家有过太多的不幸。
如今，好不容易再团聚，他想亲手让她们母女幸福。
“父皇……谢谢……”颜若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本以为，每个帝王都同凌灏离一样有野心，为一统天下争个你死我活。
可是，原来她的父皇不是这样。他不但是个慈父，还看到了她心里的伤，看到了她的两难。
只是，父皇如此，却让她更加心酸。
这场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她和皇甫睿翀即便一路走山路，也还是听说凌灏离派兵大力支援周国的事情。
她不恨不怨，个中道理她都懂。她不敢要求凌灏离为了她，置翾国的江山于不顾。
不敢寄望凌灏离，她又怎么敢寄望父皇呢？
在这场战争里，周国才是那个侵略者，翾国是帮凶，显国不过是被迫还击。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正当防卫的国家，为了她退让。
“傻孩子，别哭。一会儿你娘看到了，又要难过了。”皇甫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于父皇而言，没什么比你娘和你的幸福来得重要。”
颜若歆想止住泪水，泪水却落得更凶。原来，被亲人呵护的滋味是这般的好。
“父皇会怪凌灏离吗？”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会破坏了眼前的美好，却又忍不住想问。
“不怪。”皇甫瑾摇摇头，“他有他的立场，他那么做无可厚非。若是换了父皇是他，也会那么做。”
“父皇……”颜若歆不禁惭愧。她本想说不要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这样不管时局如何，或许她与凌灏离都还有可能。即便，他伤了她，别离后，她还是想着她。
可是，如今父皇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很不孝。
她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拒绝去承认自己的身份。
“惜儿，父皇对凌灏离虽然没有任何的成见。但父皇希望你能耐心地再等一等，看看那个男人是否值得你爱。这样的时局，两难的不只他一个人，他若是连一份安稳的幸福都不能给你，却要你牺牲所有跟随他，那他也不值得你爱。”皇甫瑾轻叹一声，陷入回忆，“当年，若不是父皇不能给你娘一份安稳的幸福，我们一家三口也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父皇不希望你走上你娘的老路，而是希望你们可以在父皇的羽翼下幸福一生。”
“父皇……”颜若歆心里想象的父皇一直都是威严，不容易让人亲近的。但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父皇是这般的慈爱。
她哽噎着扑进皇甫瑾的怀中，父亲的羽翼让她的心安稳。
年芊妩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地便是这一幕。
她收住脚步，不忍打破这温馨，却又让人心酸的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