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宫。
凌灏离看着那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口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落在太后的脸上，化成了两道锋芒。
“太后，夜里凉，还不穿上衣服吗？”凌灏离的声音凉飕飕的，哪里有半点的情谊在里边。
“皇上不去追？”太后一挑眉，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袍，不急不缓地穿上身。
凌灏离不答她的问题，径自问道：“太后，朕开出的条件，太后觉得如何？”
他和颜若歆之间的事情，一个外人没有资格知道。
看到颜若歆出现的一瞬间，凌灏离就已经明白了太后的心思，既然明白了，试问凌灏离又怎么会中计？
“皇上的条件倒是不错，但是皇上敢保证，那个人会答应吗？”太后眸色微沉，即便沉淀了所有的思绪，若是细看，却仍是不难看出那内里的希冀。
凌灏离讽刺一笑，“朕今儿才发现，太后原来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
“皇上还是等做到了再来找哀家吧。”太后凝着凌灏离唇角讥讽的笑意，“皇上觉得哀家很无耻？那皇上自己就清白吗？”
凌灏离唇角讥讽的笑意渐浓，“朕清白与否，还不用太后来提醒朕。太后想要的，朕定然会满足太后，朕只希望太后尽快兑现承诺。如若不然，若是翾国亡了，太后的好日子便也就到头了。”
“这翾国能做皇帝的人，就只有皇上一个吗？”太后眼中尽是挑衅的光芒。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立场，不要以为这皇位非他莫属。
“凌灏然若是登上皇位，太后会有好日子过？”凌灏离不以为然地反问，很多事不用他说，太后比谁都清楚。
若是她觉得凌灏离会让她的权利更大，日子更好，她早就支持凌灏然了。
“皇上，什么事情不要都说得这般笃定。哀家只知道，若是有人让哀家不舒坦，那就所有人都得陪着。”太后神色一冷，扔出了狠话。
若是说，如今的形式，让她不能支持凌灏然，那当年呢？
太后的心里不禁一疼，过去多年的情和事了，如今想起来居然还是会疼。
“太后，朕已经不是十二岁了。”凌灏离毫无惧色，接上她的话，“太后若是这次助翾国度过难关，那太后一家便是功臣，不但兵权可保，便是太后的心愿，朕也会达成。若是太后想要助纣为孽，那也休怪朕无情。”
他来，虽然是与她谈条件的，不代表他会被牵着鼻子走。
翾国这一仗怎么都要打，太后肯帮忙，胜算便大些。若是不肯帮忙，他输得一败涂地，太后以后的日子也定然不会好。
说到底，他和凌灏然与太后都没有血缘关系，且凌灏然也不是个可以被她控制的人，太后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如今，她肯帮凌灏离的忙，不过是在逼迫他。
那好，他便达成她的心愿。
“皇上当真是不一样了。”太后轻轻一笑，“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
她看着他长大，与他之间争斗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改变不是因为他长大，而是为了那个女人，所以他做事不愿再谨慎，情愿一搏。
“太后做这么多事情值得吗？”凌灏离反问一句，见太后微微变了脸色，便道：“夜深了，太后休息吧。”
“哀家不送皇上了。”太后坐在椅子上没动，目送他离开后，她脸上的冷厉才一点一点退去，不禁自问，“这么做，值得吗？”
……
苏姑姑领着颜若歆到那条甬道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青巧的身影，更没有一个人。
不好的预感在颜若歆的心头划过，她对苏姑姑吩咐道：“回宫。”
她急着回宫看看，青巧回来了没有。
可是，当两人快步赶回去的时候，却得知青巧根本没有回来。
颜若歆的心往下沉去，吩咐道：“苏姑姑，你立刻去找腊梅，问问她，将青巧送到哪里去了。”
“是，娘娘。”苏姑姑立刻退了出去，剩下颜若歆一个人，焦急地等着消息。
半刻钟后，苏姑姑小跑着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娘娘，腊梅说，罚了青巧后，便放了她回来，之后并没有再见过青巧。”
颜若歆的心又是一沉，紧紧盯着气息还没有平稳的苏姑姑，凉飕飕地问道：“姑姑能猜到青巧在哪里吗？”
苏姑姑急促的气息微滞，平静地问：“娘娘是怀疑青巧的事情，与老奴有关系吗？”
“姑姑，本宫只是询问一下，何必紧张呢？”颜若歆微扬唇角，唇角的笑意透着危险的气息。
青巧于她而言，一直是在这深宫里，她最想保护的人。
“若是娘娘只是询问，努力的答案是没有。”苏姑姑顿了顿，缓和了语气，“老奴也不希望青巧有事。”
“那就立刻派人去找。”颜若歆知道问不出什么，便吩咐道。
“是，娘娘。”苏姑姑领命，退了出去。
颜若歆眸光发狠地看着厅堂门口，她大概猜出了些青巧失踪的原因，也猜到了结果。可是，她仍是希望有奇迹发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心好似被放在火上烧一般煎熬。
蓦地，她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向门口冲了去。
只是，当那抹明黄的身影入了眼，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都下去吧。”凌灏离对身后跟着的人一摆手。
颜若歆看着他的身后，微皱了一下眉，发现孙公公居然不在。
思绪间，大厅里已经只剩下她和凌灏离两人。
颜若歆不想与他多言，转身便要往里走去。
他忽然从身后抱住她，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口中的话如刀子一般。
“太后难道没有满足皇上？”她的语气轻松，眼神冷漠，心却已经被自己的话伤得血肉模糊。
他抱着她的手臂一僵，缓缓松了手，视线有些失了聚焦地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你就这么容易否定了朕？”
她闻言，简直想大笑。这算什么，他在质问她？他有什么资格？
“皇上是想说臣妾的眼睛出了问题吗？”她没有转身，因为她怕他看到她眼中的痛，这样会彻底暴露了她的心思。
“歆儿，眼见未必实。”他咬牙道：“你指责朕脏的时候，又可曾站在朕的立场想过？”
不只是她受伤，她那句嫌他脏，也让他受了伤。
可是，即便再伤，他还是来找她了。
若是宁安宫，她是一时冲动，那现在呢？她又可曾站在他的立场想过事情？
仅凭着那一幕，就认定了太后的情夫是他？
即便是他，她又可曾想过要问问他原因？问问他的苦衷？
难道，他日夜守在她的身边，专宠一宫，都不能换得她的体谅和信任吗？
他忽然觉得很累，爱一个人让他觉得疲惫。
没有爱上她之前，他什么都不必顾虑。可是，爱上她之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自己，真的值得吗？
他们在感情的漩涡中沉沉浮浮，终究上不了岸。
她的答案，他已经不想要。他很清楚，在年芊妩的事情后，她已经对他生了偏见，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是错。
他狠下心，转了身，眼中有的，已经全是决然。
如今，翾国岌岌可危，他不能再为了一个这样不信任自己的女人分心。
颜若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了身，隐忍了许久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咬紧下唇，忍住想要唤他一声的冲动，蒙眬的泪眼中并无半点嫌恶，只有深深地痛……
……
苏姑姑回来的时候，颜若歆坐在厅堂里，已经恢复了冷静。
可是，苏姑姑就是觉得，颜若歆好似哪里有些不同了。
“找到了吗？”颜若歆问话的声音透着寒意。
“回娘娘，还没有。”苏姑姑沉重地回。
“去将腊梅给本宫带过来。”颜若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娘娘？”苏姑姑大惊，没想到她竟做了这样的决定。
颜若歆见她不动，冷声问：“还需要本宫重复一遍吗？”
“娘娘，如今无凭无据，就这样动了腊梅，太后定是不会善罢甘休。”苏姑姑力觐。她想要阻止这件事，她不能眼见两个女人的争斗，波及皇帝。
“苏姑姑，皇上将这后宫交给本宫打理，难道本宫连提审个奴婢的资格都没有吗？”她故意说成“提审”，好让苏姑姑无话可说。
“娘娘可想过后果？”苏姑姑没有动，不赞同地反问道。
“好。”颜若歆重重地点点头，“本宫既然用不动苏姑姑，那本宫就让别人去宣。”
“既然娘娘执意如此，老奴这就去。”苏姑姑知道拦不住她，想想还是自己去吧。若是让个小婢去，再惹恼了太后，反倒是麻烦。
她自己安慰自己，颜若歆也是个聪明人，不至于干出什么傻事来。
可是，她心里莫名不安。
她自认为自己很善于察言观色，却有些估计不准颜若歆的心思。
苏姑姑最终没能宣来腊梅，腊梅以一句还要伺候太后，就回绝了苏姑姑。苏姑姑无奈，只得回来禀报颜若歆。
颜若歆听了苏姑姑的禀报后，只是冷冷一笑，便道：“好大的架子啊。”
“娘娘，现在夜已经深了，娘娘还是先休息吧。等到明早，娘娘再宣见腊梅，到时候她定然无法再找借口。”苏姑姑劝道。
“青巧如今生死未卜，苏姑姑睡得着吗？”颜若歆反问。
“可是，腊梅以太后为借口不肯来，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将她硬压来？”苏姑姑被颜若歆质问得有些不快，反驳道。
“姑姑的话倒是提点了本宫。”颜若歆当即吩咐道：“那就劳烦姑姑再走一趟，若是腊梅不肯来，就将她给本宫绑来。”
苏姑姑惊得瞠圆了眼睛，她刚刚那话也是气话，没想到颜若歆会这么不理智地做了决定。
“娘娘，老奴离开宁安宫的时候，宁安宫的宫门已关，若是老奴这个时候去，必然会打扰到太后休息。”
苏姑姑还在试图阻止，却见颜若歆的眼睛一立。
“姑姑，若是你不能听本宫的吩咐，现在就回皇上身边去。”颜若歆的心口堵得慌，她就是想找太后的晦气，怎么了？
苏姑姑看着这会儿的颜若歆，只觉得自己之前看错了人。就宁安宫的那么一眼，她就失控成这样了？什么后果都不顾了？
她以前觉得这位主子是个聪慧，冷静的人，这会儿只觉得也不过如此。
可是，再不赞同，颜若歆毕竟是主子，她也只好领命，“奴婢这就去办。”
但，苏姑姑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去太后那，而是去了欢颜宫。
她必须要去禀报皇上，让他定夺。
她到欢颜宫的时候，凌灏离正坐在桌案后处理政事。
凌灏离从来都是个自制力很好的男人，即便再伤，再痛，他也不会放纵自己。
他的身边危机四伏，这个时候只要他稍微放纵一下自己，就会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苏姑姑见凌灏离这般淡定，心里不禁稍安，简单地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一下。
凌灏离微拧眉心，听苏姑姑说完，眉心忽然松开，眼中的阴霾散去，仿佛苏姑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瞬间解开了他的心结。
他对苏姑姑道：“那就去宣吧。”
“皇上？”苏姑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颜贵妃胡闹，为何皇上也要纵容着？
如果这个时候与太后闹崩了，皇上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
“有一句话，朕希望姑姑记住。”凌灏离将她的震惊看在眼中，沉戾地道：“既然姑姑如今的主子是颜贵妃，就不用再来请示朕，听她的便好。”
苏姑姑的心狠狠地钝痛，凌灏离的话很伤人，明显是在指责她对自己的主子不忠。
可是，她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
“老奴知错了。”苏姑姑声音有些发颤地告了罪。可是，心里却是不甘，那主子不懂事，皇上为何还要纵容着？
“好了，退下吧。”凌灏离对她一摆手，便又拿起手边的奏折看了起来，直到苏姑姑退了下去，他才放下手中的奏折，唇角竟是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有了凌灏离的旨意，不管苏姑姑想不想去，也还是去了宁安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