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脸色变了变，记忆中浮现出一个女孩温顺的面容。
那张面容上是不同于年馨瑶的另一种美丽，脱俗淡雅如幽兰。如果没有与年馨瑶的约定，他也许会娶了她，成为这王府众多妾室中的一员。
可是，那个女孩并没有给他妥善安排的机会，就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
胤禛当然知道钮祜禄瑾玉说的是谁，这个证人就是年馨瑶的亲姐姐年玉莹。可是年玉莹早在几年前就坠河死了，连尸首都是他亲眼所见，如何做得了假？
胤禛站了起来，决定不再与瑾玉废话。也不知她是不是被撞傻了，竟然将一个死人说成证人，简直一派胡言。
“王爷不信吗？还是真以为年玉莹已经死了？哈哈，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妾不知道，但是妾却真真切切地在京城看到过这位年家大小姐。王爷若是不信，只管去问问您的好兄弟十三爷便行了。”
老十三？
胤禛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如当年所见的那般简单。
年玉莹的死讯是老十三亲口告诉他的，之前老十三和年玉莹在一起整整一个晚上。若是老十三在那场事故中做了什么手脚，伪造了年玉莹的尸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心中充满了疑虑，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出几年前的事情，看钮祜禄瑾玉言之灼灼的样子也不像是胡编乱造，毕竟她口中说出的正是当时事件所涉及的人，而她完全没有任何途径了解到这件事情。
“高无庸。”胤禛高声喊道，待高无庸急切地推门进来，方吩咐道：“即刻派人将钮祜禄氏送回玉榕居严加看守。”
钮祜禄瑾玉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那些侍卫架着她往玉榕居走去。路上有一些丫头奴才瞧见了，忙退到一旁窃窃私语。她已经无力去尴尬，也无力去顾及面子，她集中了所有的精力来憎恨，憎恨年馨瑶，憎恨胤禛。而她也发誓要好好活下去，等待良机。到时候，她会更加狠决，绝对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
胤禛最后没有去青涟阁，也没有去书房，而是直奔十三阿哥府邸，了解当时的真相。
十三阿哥胤祥正在家中练武，浑身冒着臭汗。
“哟，四哥怎么会到我府里来？派个人来喊我一声就是了，我肯定飞奔而至。”说着他还做了个骑马的动作。
平素十三阿哥这般玩笑几句，胤禛也是会附和的，但今日他实在没有这个兴致。
“你先去沐浴，稍后我有事问你。”
十三阿哥见他表情严肃，知道是紧要的事情，也不敢贫嘴了，请了胤禛去书房，自己赶紧回房冲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赶过去。
“什么事啊？四哥。”
胤禛盯着他，直将他盯得心发寒，浑身都不自在，这才开口道：“当年在木兰围场，年玉莹到底死了没有？”
这句话对于十三阿哥来说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半响说不出话来。胤禛也不催促，就这么盯着他看，让他想不回应都不行。
十三阿哥讪笑着，不解道：“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四哥怎么现在还翻出来说？那年家小姐的尸首咱们都瞧得一清二楚，怎么会没死呢？”
“当时瞧得并不清楚，咱们只看到了尸体，虽然与年玉莹穿着一样，却没有看到长相。现在回想，那具女尸面上的划痕倒像是有人刻意弄上去的，为的就是掩盖女尸的本来面目。十三弟，你说我分析的对吗？”
十三阿哥面色涨得通红，吞吐半天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不知道四哥为何会突然旧事重提，搞得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年之事他做得并不周全，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能唬住一干人等已经让他捏了一把汗。现在细细推敲下来，的确是漏洞多多，让他都不知该如何补救。
关键是他不能去补救，只要他多说一句，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了与这件事情的关联。
果然还是瞒不过四哥，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能凭借着记忆找出蛛丝马迹来。
十三阿哥耷拉着脑袋，一口气将茶盏里已经冷掉的茶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四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还如此仔细的去分析？”
十三阿哥这样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胤禛的猜想，难道年玉莹真的没死，当年的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十三弟所为的吗？
“方才处置钮祜禄氏时，她告诉我的。”这件事也不用瞒着十三阿哥，胤禛索性就说了出来。
十三阿哥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她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我不关心她是如何知道的，我只想问你一句准话，年玉莹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十三阿哥有一瞬的颓然，摇了摇头：“她的确还活着，人也在京城。”
胤禛板着脸，声音颇为严厉：“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这样做？”
十三阿哥苦笑着，一五一十将当时的状况说了出来。
当时年玉莹被黑衣人袭击，他虽然匆忙赶到救了她，但她已经被胤禛伤了心，心灰意冷，甚至主动往河里跳下去。
他发了狠，夺了黑衣人的武器，拼命一般的搏斗，竟将那些黑衣人击退。他火速跳下河，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仔细寻找，终于在河对岸的一块大石头旁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年玉莹。
他将年玉莹抱上了岸，生了一堆火替她取暖，昏迷中的年玉莹眉头紧蹙，泪水直流，一直说着胡话。
她说她不要回去，她说她不要见到那些伤害她的人，她说她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他不想让她这样痛苦，不想让现实逼迫她死去，更害怕那些黑衣人始终不肯放过她。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将她带离这个令她无比痛苦的地方，过她喜欢的平静生活。
也是赶巧了，他发现一女子正在林中寻短见，若在平时，他定然会上前救助，而这一回，他冷眼旁观，眼看着女子断了气才缓缓走过去，仔细一瞧，暗自欣喜，此女子身形与年玉莹竟然差不多。于是，他带着那个少女的尸体回到年玉莹身边，亲手替两人换了衣裳，并将少女的脸用尖锐的石子划了无数道，直到面目全非。
然后，他将少女的尸体抛入河中。
年玉莹一直昏迷不醒，但他并不能失踪，他背着年玉莹来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寻了个大夫，谎称自己是来运货的商人，自己的妹妹不慎落水，而他还有事没有办完，将年玉莹安置在大夫家中照顾。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精疲力尽，最后连滚带爬的赶回大营，昏倒在营地门前。
接下来的事，胤禛都知道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十三阿哥隔三差五去大夫那里探望年玉莹，反复说服她接受他做出的这个决定。年玉莹无法忍受自己的生是一个少女用命换来的，对他冷到极点，即便是跟着他回了京城，也不肯接受他的安排，而是找了个尼姑庵带发修行。
“四哥你常笑话我有个红颜知己，可你却不知道这个红颜知己就是那个被你伤了心的年玉莹。花了这几年的时间，我一直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现在也终于肯与我多说几句话了，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揭穿了。”十三阿哥话语中透着浓浓的失落，只觉得长久以来充满希望的一件事突然就满是绝望。
胤禛听完，一声不吭，心里也有些懊悔。
如果他好好确认一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自己的十三弟竟然会爱上年玉莹，并且爱得不顾一切，这一点是他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他的世界有许许多多的欲望，因此也生出了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他不能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人，也不能几年如一日的去守候一个人。坐在他对面的十三弟是他所羡慕而又永远成不了的那个人。
“她知不知道瑶儿已经嫁给了我？”他沉声问道。
十三阿哥点了点头。
“想必她很恨我吧，以至于始终不肯来认瑶儿。”
“她一直想要剃度出家，若不是我威胁那尼姑庵的住持，如果敢给她剃度，我就一把火烧了庵子，这才作罢，不过就是又一年不愿理我罢了。她从来没有提到过你们，即便是知道小嫂子最终还是嫁给了你，也只是念了一夜的经文。不过她越是这般淡然，我就越难过，只怕还是会有那么一天没法留住她。”
胤禛沉默着，两人默默喝着茶。
“你有没有想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心结就必须当事人自己来解开。”
十三阿哥吃惊的望着胤禛，竟没想到，他想见年玉莹！
“可是，若是她再想不开……”
“念了这么久的佛经，心境应该与从前不一样了吧！”
胤禛如此坚持，出乎十三阿哥意料，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好明日带他去年玉莹所在的那个尼姑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