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走进香烟缭绕的北房正厅，发现房中坐西向东供奉着一尊木雕观音像。与明代吴承恩笔下“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缨络垂珠翠，香环结室明，乌云巧叠盘龙髻，乡带轻飘彩凤翎”的观音形象不同，初唐时期的观音还是个脸庞丰润，慈眉善目，手持莲蓬、略显富态的男子。
隔着西屋的屋门，沈南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呻吟声。因此，不待曹庭根指引，沈南便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推开屋门——只见一个骨瘦如柴、须发纯白、皱纹深邃的老人正呈虾米状侧躺在床榻之上。此人便是九十六岁高龄的曹连三。
曹庭根轻声道：“爹，医生来了。”
“恩。”面色苍白的老人合着眼轻应了一声。
沈南一边朝床榻边走去，一边问：“老人家究竟是哪里不好？”
曹庭根道：“突然解不出小便了。”
沈南问：“几天了？”
曹庭根道：“从前天晚上开始的。”
沈南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曹庭根道：“以前只是小便略频些，从来没有解不出来的时候。”
沈南心中暗道，看来是前列腺增生了，这可是一种老年慢性病，也没什么好办法吧？，“找医生看过吗？”他一边问，一边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呢？突然，他想到了——针灸，不由得一阵窃喜。
只听曹庭根道：“之前找过两个医生，第一个扎了几次针灸，没什么效果。”
一听这话，沈南立马就蔫了。别人扎针不见效，自己这点儿水平估计也好不到哪去。“第二个呢？”沈南问。
“第二个医生，开了个方子，吃了一付，不但不管用，而且喝完之后肚子就更涨了，所以也就不敢再喝了。”曹庭根说完转头对自己的父亲道：“爹，您要是疼就‘哎呦’一声，这医生也不是外人。”
听了曹庭根的话，床榻上的老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此时沈南才意识到，自从自己进屋之后，老人便一直咬着牙，攥着拳头，未呻吟半声。沈南不禁对这老人又敬又怜。
沈南也很希望能帮到他，可是喝汤药不成，扎针灸也不成，这可怎么办呢？此刻，沈南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焦急，沈南走到床边，低下头去，掀开老人的衣服，开始装腔作势的给老人查体。
老人小腹满胀，状如覆碗，沈南的手刚一触到他的肚皮，老人的面部肌肉便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显然是痛得厉害。而且，一接触到老人的皮肤，沈南才发现，在这阴冷的雨天，老人家的身上全是汗。沈南不忍再触碰他，便缩回手来，问道：“除了解不出小便，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不舒服吗？”
曹庭根想了想，说道：“昨天我父亲还能吃点东西，可今天早上刚吃了几口就全吐了，而且一直喊头晕头痛。您瞧，中午的饭拿过来，一口都没动。”曹庭根说着指了指床榻旁立着的一张四方饭桌，上面摆放着一碗饭和两个小菜。“还有，脸也有点儿肿。”
沈南听了这话，急忙朝老人家的脸望去，果然有些浮肿，尤其以两个下眼睑最为明显。沈南心里琢磨着，头晕头痛、呕吐、水肿，这会不会是尿中毒的早期症状啊？哎呀，倘若真的尿中毒了，那可就麻烦了。唉，若是在现代就好了，下个尿管就都解决了，可是，现在，上哪去找或橡胶或乳胶或硅胶的尿管去呀！想到这里，沈南的脑门上也急出汗来。他安慰自己道，别急，别急，先看看自己的药箱里都有什么？他于是打开药箱，翻找起来。
那曹际传担心西厢房那边有变，而且也担心时间久了，南厢房的那帮喝了三步倒的人会醒来，于是道：“爹，我看他也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瞎耽误功夫，咱……”
不等曹际传说完，躺在床上的老人便使出浑身的力气喝道：“闭嘴！”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很有威慑力。
这曹连三一生与人为善，他很怕曹际传当面的奚落会戳伤眼前这位医生的自尊心，因而急忙喝止了他。
他不知道沈南的来历，他还以为沈南也是曹庭根他们从周遭请来的江湖游医呢。曹连三知道，这些江湖游医们医术大都有限。但是，不管他们能否医好自己的病，曹连三都对他们恭敬有加，而且会让自己的儿子一分不少的给他们酬劳。在曹连三看来，他们已然尽力了，病治不好也不全都是他们的错，不能因此就去训斥贬低他们。更何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有个定数，岂是这些个游医可是改变的？
活了九十六年了，对于生死他早就看开了。他现在唯一看不开的便是“无后”他的两个哥哥早已在战火中丧生，并且都无子嗣，他这一支便成了曹家唯一的希望了。可是，他都等到九十六岁了，居然还是没能等到重孙子的降生，这让他如何瞑目？想到这些，老人家的眼角便又滚下泪来。
沈南见他流泪，还以为是疼的呢，急忙从药箱里拿出一粒止痛丸，虽然他也觉得这不过是治标之法，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道：“先把这药丸吃下，止止疼。”
曹际传用怀疑的目光瞅着沈南道：“这药管用吗？”
沈南从曹际传那不信任的眼神里读出，他想说的不是“这药管用吗？”而是“这是毒药吧？”
沈南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你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来度我的君子之腹。”
躺在床上的曹连三道：“拿来吧。”于是，曹庭根接过沈南手中的药丸，送到曹连三的口中。
突然的，沈南又想到了一个法子——温灸。温灸是中国古老的疗法之一，它使用艾绒或其他药物放置体表的腧穴或疼痛处烧灼、温熨，借灸火的温和热力及药物作用，通过经络的传导，以温通经脉、调和气血、协调阴阳、扶正祛邪，达到治疗疾病、防病保健、养生美容之功效。沈南想，小便不通者，可以灸一下关元穴与气海穴。于是，他道：“你们有艾条吗？”
曹庭根忙道：“有，有。”于是便跑到对面自己的房间里翻找了一通，而后拿了两根艾条回来。
沈南心里想，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靠它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曹庭根把一根艾条点燃后，沈南便坐在床边，举着艾条灸老人家脐下的关元穴与气海穴。或许是止疼丸起了作用，或许是温灸疏通了血脉，反正，灸了大约五分钟，老人家便觉得疼痛略轻了一些。
曹庭根听自己父亲说“疼得略轻了一些”立马喜上眉梢。这一次，连曹际传都对沈南另眼相看了。但是，沈南的心情却依旧沉重，因为他知道，只有当老人家膀胱内的尿液排出来后，危险才算是真正的解除了。否则，一切都只是徒劳。
沈南一边为老人家做着艾灸，一边思索着其他的“妙招”他下意识的朝一旁的四方饭桌瞟了一眼，桌上的两碟小菜，一个是焖南瓜，一个是葱拌豆腐。沈南想，这两道菜倒都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食用。以前，自己的奶奶也很喜欢吃葱拌豆腐，还为此特地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了两排葱——下部为葱白，洁白如玉；上部叶片呈管状，中空，绿色。
想到这里，沈南霍的一下跳起来，兴奋得大叫道：“有了！有了！”
曹庭根纳罕道：“有什么了？”
“有法子治老爷子的病了。”沈南兴奋得两眼放光。
曹连三、曹庭根和曹际传三人一听这话也都欣喜不已。
曹际传问道：“什么法子？”
“你先别问这么多了。”沈南把手中那根仍在燃烧着的艾条塞到曹际传的手中，说道，“这个不用了，你快去拿几根葱来。”
曹际传诧异道：“拿葱做什么？”
曹庭根催促道：“让你拿你就拿去吧，问这么多干嘛。”
曹际传于是依言出了屋门，不想，沈南却又跟出来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二人来到厨房，厨房的墙角处刚好放着一摞葱。沈南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找出三根葱管完整没有破损且新鲜比较有韧性的，拿到菜板前，切去葱白和葱叶的尖头，而后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的洗了三遍，最后又把自己的手也清洗了一番，这才对曹际传道：“咱们回屋吧。”
曹际传疑惑道：“这三条葱叶就能治我爷爷的病？”
“非也。”沈南故作高深地回道：“如果顺利的话，只需一条葱叶就足够了。”
曹际传感觉难以置信，但看看沈南的表情，却又似乎是成竹在胸似的，便道：“你若真的能用葱叶治好我爷爷的病，我便在村里给你建一个祠堂，专门供奉你这个活神仙。”
“哈哈！”沈南大笑道，“好好好，一言为定！”
他二人说着回到了北房西屋。沈南让曹连三脱下裤子，仰躺过来，双腿屈膝，略外展。保持这样的体位对曹连三来说有些吃力，但是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住了。
“老人家，别紧张，一会儿就好了。”沈南一边安慰着曹连三，一边将葱叶纳入阴#茎孔中，至约三寸的地方，沈南忙道：“快拿夜壶来。”
曹际传闻声，急忙把夜壶送上。沈南对着葱叶朝外的一端微微的用嘴吹了一下，而后把葱叶插进夜壶里。须臾，尿液竟然顺着葱管流出来，流到夜壶中。尿液一出，曹连三便觉通体舒泰。
待尿液排尽之后，沈南便将葱叶拔了出来。葱叶一出，曹连三便坐了起来，一边拎起裤子，一边喜道：“医生，您真的是太神了！若不是遇到您，我这把老骨头真的会让尿给憋死的。”
曹庭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扑到自己父亲的面前，问道：“爹，您觉得怎么样？”
“哈哈！好得很！”曹连三大笑道。
曹庭根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到沈南的面前说道：“恩人啊，太谢谢您了。”
沈南哪里受过这个，急忙弯腰相搀。却不料，这边曹庭根还没有扶起来，那边曹际传却也跪下了。曹际传一边磕头如捣，一边说道：“活神仙啊，您真是活神仙！是我该死，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您把我绑了，交到官府去吧，我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沈南心里原本对他有气，但现在看到他这样也便心软了。他一边将曹庭根扶起来，一边说道：“算啦，以后改了就好。”
曹连三诧异的问：“究竟何事？”
曹庭根有心保护自己的儿子，于是便轻描淡写的说道：“传儿见您病得厉害，想娶个媳妇给您冲冲喜。正巧这位沈医生带着一帮人来避雨，里面有三个年轻的姑娘，传儿便想求他们借一个来。他们不同意，便起了冲突。”
曹连三一听这话，气愤地遥指着仍跪在地上的曹际传说道：“什么借，我看，分明是抢！”
被自己的爷爷一语道破了天机，曹际传的脑门上不由得析出了一层冷汗。他忙道：“爷爷，我知道错了。你千万别动怒，身子要紧。”
“是啊，”曹庭根也忙帮腔道，“您这病就是由忧闷不舒得上的，这次幸亏沈医生医术高明才得以转危为安。您可千万千万不能再生气了。”
曹连三长叹了一声，而后从床上下来，对沈南拱手道：“是我家教不严，多有得罪了，请您原谅。”
沈南忙道：“老人家，您别自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