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沈南守在自己的住所,等待着金刚、力士的到来。
日暮时分,沈南听到两声敲门声,知是他们来了,急忙奔过去开门。他见门外只立着金刚一人,疑惑道:“力士怎么没来?”
金刚道:“力士今晚在明堂值班,不能前来。”
沈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道:“长夜漫漫,力士一人在明堂里枯坐,多无趣啊,倒不如咱们带些水果去找他,三个人边吃边聊,时间还过得快些。”
金刚踌躇道:“去明堂吃水果?不太好吧。”
沈南则道:“有什么不太好的?你跟着我就是了,我保你无事。”
金刚初来乍到,也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而且,他昨天才听那个引他们进宫的周公公说,这沈御医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因此,他也不敢反驳沈南,只得捧着一大筐水果,跟在沈南的后边,朝明堂而去。
明堂建筑在二十多米高的台基上,沈南与金刚二人抬着这筐死沉的水果走上去时,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明堂的大门口立着四名护卫,其中一人认得沈南,跑过来诧异的问:“沈御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南笑呵呵的说道:“我给兄弟们带了些水果来。你快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吃吧。”
那护卫迟疑道:“我们在执勤,这……恐怕不妥吧?”
沈南信口说道:“有什么不妥的?这是皇上亲自命我送来的。”
“真的?”那护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南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嘛?今晚,皇上在武成殿召开庆功宴。在御宴之上,皇上突然说:‘宫中的护卫们虽未参加讨伐******的大战,但也为保卫皇上和皇宫出了不少的力,也应该慰劳一下。’因此便命我前来给兄弟们送些水果。”
那金刚听到沈南如此气定神闲的假传圣旨,惊得目瞪口呆。
那护卫听说这是皇上的赏赐,便不敢再怠慢,急忙将其余三人也招呼过来,先毕恭毕敬的倒地叩拜谢皇上的赏,而后才聚到筐前,起初还颇为斯文,少顷便不顾形象的大嚼起来。
沈南见力士不在此处,便问:“力士在哪里?”
一人回道:“在里边。”
金刚道:“我去叫他出来。”
沈南急忙道:“不必叫他出来,给他捎几个就是了。”他说完,抓了一把香蕉和一串荔枝,同金刚一起进了明堂。
吱扭,沈南推开朱红色的大门,一道银色的月光洒进去,照亮了近门处的一方擦得锃亮的木地板以及大门右手边的通往二楼的几节台阶。
此刻,力士正坐在大殿中央的一盏孤灯下打盹。听到脚步声,他一个激灵的睁开眼睛,待看清了来人后,他站起身来惊喜道:“咦?你们怎么来了?”
金刚道:“沈御医怕你一个人在此无聊,特意过来看看你,还带了些咱们家乡的水果。”
力士一听这话,万分感激道:“沈御医,太谢谢您了。”
沈南忙道:“哎呀,谢什么,不用谢,说‘谢’就见外了。”他环视着这黑漆漆的大殿说:“这么黑啊,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力士道:“我听周公公说,以前的明堂曾失过一次火,现在的这座明堂是后来重建的。”
“恩。”沈南知道,那其实不是“失火”而是“纵火”而纵火者正是武则天的第一任男宠薛怀义。这明堂是木质结构的,最怕火了。而那薛怀义正是找准了明堂的这个弱点,用一把“妒火”将其付之一炬。
力士道:“周公公说,自那次火灾之后,皇上便下令,入夜后,明堂内只许点一盏小灯,以防火患。”
“哦,原来如此。”沈南点了点头,而后故作惋惜的说道,“唉,可惜了。”
力士忙问:“可惜什么?”
“我自小便崇拜太宗的文韬武略,一直想找机会在太宗的牌位前鞠几个躬。今天好不容易奉皇上的命进了明堂,却又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岂不是可惜了?”沈南心里盘算着,那高宗的牌位一定就在太宗的旁边,因而便说了上面的这番话。
力士是个机灵人,一听这话,忙道:“这个容易。太宗的牌位在二楼,我提着灯带您去就是了。”
沈南喜道:“哎呀,太好了,那就有劳力士老弟了。”
力士道:“沈御医不必客气,就像您刚才说的,说‘谢’就见外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那盏明瓦灯。
明瓦灯的灯罩是用蛎、蚌等物的壳磨成半透明的薄片而制成的。力士提着这盏只能照亮方圆一步远的明瓦灯,引着沈南和金刚上了楼梯,来到二楼。
力士介绍道:“这一层除了供奉着先帝们的排位,还供奉着是十二神铸像。”
沈南诧异道:“哪十二神?”
力士微微一笑道:“沈御医一看便知。”他说着将手中的明瓦灯举到一尊神像前。
沈南抬眼一看,是一头一尺高的憨态可掬的金猪。他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一层是正十二边形的,里面供奉着十二生肖像。”
此刻,沈南一心要偷那龙形玉佩,没心思与力士闲聊,因而问道:“太宗的排位在哪里?”
“您稍等,我找找看。”力士说完,提着灯独自朝前走了几步,将沈南与金刚留在黑暗里。
力士走到一处,举起明瓦灯对着一个牌位照了一照,只见那牌位上写着——太祖孝明高皇帝武士彟(武则天的父亲)之位。力士摇了摇头,又朝前走了几步,再一照,牌位上写着——始祖文皇帝姬昌(武则天自诩为姬周王室的后裔)之位。力士又摇了摇头,又朝前走了几步。
站在沈南身后的金刚见这黑漆漆的明堂里摆放着如此之多的牌位,而且,力士手中的那盏缓慢游走的孤灯也仿佛鬼火一般,令他胆战心惊。
这时,力士停住脚步,举灯一照,牌位上写着——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李治之位。
力士喜道:“沈御医,找到了,太宗的牌位就在高宗的左边。”
力士的话音未落,忽然,一个黑影从高宗李治的牌位后边窜了出来,风一般的飘至金刚的近前。
“鬼啊!”金刚吓得惨叫一声,当即瘫软在地上。
沈南与力士也都是一惊。就在他二人愣神的这会儿工夫,那“鬼”迅速而又几近无声的冲下楼去。
见那“鬼”并不害人,只是逃窜,力士这才反应过来,高喊道:“快来人啊,抓刺客!”
沈南喷笑道:“拜托,别一见到黑衣人就叫‘刺客’行不行。这里除了牌位还是牌位,难不成人家要刺杀鬼魂不成?”
力士觉得沈南说得有理,便改口道:“快来人啊,抓小偷!”力士一边喊着,一边提着灯往楼梯处跑。
“力士,不要丢下我,我怕黑!”对黑暗的恐惧抽打起瘫坐在地上的金刚,他追随着力士一同跑下楼去。
沈南不由得暗喜,哈哈,都走了,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他取下自己腰间佩戴的一个火镰荷包[1],打开火镰荷包的盖,摸出火石和火绒。而后,他用左手拿住火石并将火绒压在火石与手指间,右手握住火镰的荷包,将镰刃对准火石猛击。击石数次之后,撞击出的火星终于将火绒点燃了。
见火绒已点燃,沈南急忙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根取灯儿。取灯儿是一种引火工具,它的外形很像是一根超大号火柴——用杉木条做成的,一般为5寸长一指宽,一头有淡绿色的硫磺,遇火即着。在寻常百姓家,取灯儿大多是放在火灶旁边的,这样既可以防潮,使用时也比较方便。但是,为了今晚的偷窃行动,沈南却把它们放进了自己的火镰荷包里。脆弱的取灯儿与坚硬的火石在密闭的荷包里扭打的结局只能是,火石的完好无损、昂首挺立与取灯儿的伤筋动骨、摧眉折腰。
沈南摸出一根呈“小于号”形状的取灯儿,一边哼唱着“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一边将取灯儿涂有硫磺的那头贴近火绒,并用嘴不断地吹火绒,使取灯儿点燃,形成火焰。
终于,迷你火把点起来了,黑漆漆的虚空里有了一丝光亮。沈南心中暗道,哎呀,点个火可真费劲呀,早知道这样,当初穿越的时候应该带个打火机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高宗的牌位前。他举着手中的迷你火把在高宗的牌位前照了又照。只见,供桌上摆放着香烛、果盘、茶酒、五谷等等一应供品,但却唯独没有那块龙形玉佩。
手中的取灯儿眼看着就要烧到手了,他只得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支取灯儿,引燃,然后他又朝旁边太宗的牌位前照了照,仍然没有找到。他不免有些焦急,心中暗道,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武则天在骗我?难道她根本就没把那玉佩供在这里?
就在此刻,沈南听到楼下传来一连串急速的脚步声。一人道:“快,把灯全点上,清点一下,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与此同时,一片光亮从下面透上来。
沈南心中暗道,完了,来人了,我没有时间了。于是,他干脆走到楼梯口,冲着下边高喊道:“你们上来几个人,看看供桌上的供品少了没?”
沈南听到楼下有人小声嘀咕:“谁在上边?”
“是沈御医。”这回答的人正是冯力士。
那人诧异道:“他怎么在这儿?”又道:“快,你们几个上二楼,你们几个上三楼。动作快点儿。”
“是。”
那人的话音刚落,沈南便听到一阵咚咚咚的上楼梯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宫廷护卫每人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琉璃灯冲上楼来,紧随其后的便是有些惊慌失措的冯力士。
沈南问冯力士:“找到那个黑衣人了吗?”
冯力士摇了摇头道:“没有。”
说话间,众人已将所有的灯烛都点燃了。一瞬间,明堂之内亮如白昼。直到此刻,沈南才看清这明堂的庐山真面目。
这一层足有二十米高,正中央有一根贯通上下的巨木桩,它是斗栱梁架依附的主干;中圈为4根直径一米多宽的龙柱;外圈为12根金柱,与十二面墙壁前供奉的十二生肖金像相呼应。
冯力士走到供桌前,仔仔细细的查找着。待行至高宗李治的牌位前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
沈南忙问:“怎么了?少了什么没有?”
冯力士道:“少了一个金錾花首饰盒。”
沈南一听说是首饰盒便不以为意。
却说那武明空此刻正在明堂西侧的武成殿与众臣一起观看歌舞。她拿起案几上的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正欲饮酒,一抬眼,竟瞄见坐在她右手边的张易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凤阁舍人李迥秀。武明空很是不满,唤道:“易之。”
张易之听到皇上的召唤,这才把目光从李迥秀的身上挪开。
武明空绷着脸低声道:“怎么?你也有断袖之癖?”
张易之知武明空误会了,忙凑到武明空的近前,解释道:“陛下,臣这是在为家母物色连理。”
却原来,这张易之虽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宠臣,但却也是一个孝子。自他进宫侍奉皇上以来,皇上赏给他不少的奇珍异宝。而且,仗着皇上的宠,他也开始在外边买官卖官,得了不少的好处。张易之用这些赏赐以及受贿之物为他守寡多年的母亲臧夫人建造了一座七宝帐。在这座奢华的帐幔内汇集了无数的金银珠玉,宛若一个迷你珍宝博物馆。
今日一早,张易之欢天喜地的将自己的母亲带进这座刚刚建成的七宝帐内。他喜不自禁的说道:“母亲,您瞧,这帐内之物都是稀世珍宝。您瞧,桌案上那个,那叫鸳鸯盏。还有,您瞧这床……这床是用象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