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到我,连忙大步走了过来,焦急地问:“苒苒,你妈人呢?”
我探手,指了指手术室的方向,缓缓地从嘴里吐出话来:“在里面呢!”
任老师闻言,转眸望了过去,目光之中噙起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怎么会这个样子……”他嘴角轻抽,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他脸上的表情中,我能够看出他是真的关心我妈的。
柳眉微拢,我略一思忖,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肩膀,开口安慰。
“爸,您先坐下吧,不要着急了,我妈一定会没有事的。”
此话一落,任老师犹豫了片刻。
然后,他微微颔首,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只是,他的眼神依旧不偏不倚地落在手术室的门上。
良久后,他才转过脸去,瞅着我,语气淡漠地问:“苒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怔,沉思片刻,回答道:“今天我妈不小心摔倒了,她的旧病就犯了。”
说完这话,我的心里禁不住开始发虚了。
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明显是在撒谎。
毕竟,我妈落得现在的境地完全是拜我所赐。
如果不是她看到于子期和林薇在一起,就……
“真的是这样吗?”任老师半信半疑地问,声调怪怪的。
“嗯。”我点头,垂下眼眸,内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而任老师呢,则是扬眸,明清锐利的视线分别瞥了瞥我和于子期,嘴角翕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尴尬和诡异极了。
我表示有点受不了了,便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
“对了,爸,您来医院经过阿姨的同意了吗?”
本来,我以为我的话能够主动打破僵局。
哪料,气氛却越来越尴尬了。
这不,任老师脸色变了三遍。
最后,他凝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不紧不慢地说:“这种事不用经过她同意的。”
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会听不出他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的。
当然,我也知道他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一刻,我不禁感觉他有点悲哀。
作为一个男人,竟然都没有一点做主的能力。
同时,我也被他的行为给感动了。
因为他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却为了见我妈……
将思绪拉扯回了正常轨道,我神情动容地瞅着任老师,咧了咧嘴。
“哦,好吧,我想,我妈要是知道您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任老师愣了愣,瞬息之后,晦涩的眸光微微一闪。
旋即,他再一次把担忧的目光射向手术室的方向,嘴唇开阖道:“现在我别的都不想了,我只希望淑芬能够平安地出来。”
“一定会的。”我顺势接话,开始在心中祈祷了。
于子期坐在我的身旁,探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膀。
虽然他二话没说,但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任老师看到这一幕,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瞅了瞅我,又瞥了瞥于子期,皱了皱眉头,俨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想,他肯定是在怀疑我和于子期的真实关系了。
此时此刻,我惶恐不已,下意识地把于子期的手从我的肩上挪开。
于子期何其聪明,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选择了配合。
恰巧这时,任老师已然晃过神来。
他凝眸,望着于子期,咧了咧嘴,客客气气地问:“于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不知道于子期会做出怎样的回答,莫名的紧张起来。
我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时的,渗出丝丝冷汗。
“我来陪苒苒。”于子期静默几秒,淡漠一笑。
听到这个答案,我不由有几分欣喜。
原本,我还以为他要随意编出个借口敷衍……
“哦,这样啊。”任老师恍然大悟。
敛下眉角,他沉思一阵,继续问道:“于先生,您能告诉我您和苒苒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随着话音的落地,我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早已掀起了层层波澜。
完蛋了!
任老师肯定知道什么了?
好丢人!
这下子,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眼睛余光瞥向了于子期。
只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如果仔细看看,就能够发现他的眼底泛着一抹惆怅。
我想,此时此刻,他应该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任老师说明白自己和我的关系吧!
因为倘若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丢人,太不光彩了……
“于先生?”任老师见于子期良久都没有反应,就升高语调唤了一句。
“嗯。”顿时,于子期元神归位。
他黑曜石般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凛然迎上了任老师疑惑的眼神,嘴角轻扬一笑。
“任老师,在您看来,我和苒苒应该是什么关系?”
“这……”一听这话,任老师噎住了。
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静默一阵,他扬眸,看了看我和于子期,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的纠结了。
许久,他才有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话来。
“于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苒苒的男朋友吧!”
闻言,我和于子期双双愣住了,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任老师呢,则是继续说道:“于先生,我能够看得出来您对苒苒非常的好。可是,您毕竟是个有妻子的人。您总不能让苒苒跟在您的身边做一辈子的小三吧?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
说完这番话,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轻松的神色。
我羞愧极了,把头埋得很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从任老师的话里,我还是能够听出他是真的关心我的。
于子期坐在我的身旁,沉默着,一张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的五官本就深刻,不动声色的时候,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而此刻,这种感觉愈发的凌厉了。
任老师猛地打了个寒颤,大胆地迎上了于子期那幽深的视线,嘴角轻抽,说了起来。
“于先生,您不要生气。我知道我刚刚的话说的有点难听了,可是,怎么说,我也是苒苒的父亲。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看到自己子女好的。虽然我自己挺没本事的,我不希望苒苒这辈子就这么废了。”
一席话,他说的真真切切,诚诚恳恳。
我听了以后,十分的感动,眼中噙起了莹莹的泪光。
于子期俊眉微皱,犀利如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任老师,薄唇轻掀。
“所以呢?任老师,您希望我怎么做?”
任老师迟疑一瞬,回答道:“于先生,您如果真的爱苒苒的话,就请给她一个名分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见于子期沉了沉脸,他继续道:“如果不能的话,请您放了她。”
毋庸置疑,任老师替我说出了我憋在心中很久的话。
我非常的高兴,只觉得自己有一个好爸爸。
但是,我却更加担忧于子期会生气。
因为之前的时候,我和他就已经说好了,等到治好了我妈,他就放我走了。
现在,任老师又这么说,于子期会作何感想呢?
我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看了看坐在自己的身旁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不知所措。
而于子期呢,脸色变了三遍。
最后,他望着任老师,嘴角轻扬一笑。
“任老师,您放心吧,我不会再把苒苒留在自己身边了。”
此话一落,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得到解脱的。
可是,不知为何,心却开始痛了。
因为,我知道于子期不会为了我而离婚的。
我和他,注定只是彼此生命之中的匆匆过客。
天啦,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记得我以前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在乎名分这种东西的。
当时的我,就想着能够留在于子期的身边就好了。
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人都是会长大的。
长大之后,就知道要更多的东西了……
怔愣间,耳旁传来了任老师道谢的声音:“于先生,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不用。”于子期回答,声音寡淡,听不出半点的起伏。
我循声望了望他,见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却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忧伤之色。
他是舍不得我吗?
他心里也爱着我吗?
……
刹那间,一连串的问题涌上了心头。
我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也不想得到。
因为我害怕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我害怕于子期说爱我,我心一软就又舍不得离开他了……
嘟嘟嘟……
突然,半空中,响起了一道手机铃声。
是有人给任老师打电话过来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头,直接按下了挂机键。
我见状,好奇地问了一句:“爸,您怎么不接啊?”
他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回答:“是我老婆打来的,估计问我现在死哪里去了吧!”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不禁有点担忧地说:“可是,爸,您如果不接的话,回去了,她不会骂你吗?”
“肯定会的。”任老师毫不犹豫地说,转眸,看了眼手术室的大门,继续道:“不过,骂就骂吧!我可不想因为怕挨骂而见不到淑芬了……”
说着说着,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这辈子,我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现在,她正在手术室和死神做着斗争,我如果离开的话,还是人吗?哎,我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了。”
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强烈的愧疚。
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真心实意地在向我妈忏悔吧!
我知道,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沉思一阵,我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温言道:“爸,您不要这样说,我妈不会怪您的,我也不会怪您的。”
尽管我这么说了,但任老师的愧疚却好像是不减反增了。
这不,他又开始数落起自己了。
“可是,我还是难受啊!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你们,我的良心就受到巨大的谴责。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去死……”
我听了以后,非常的难过,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我就向坐在我身旁的于子期递过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他会意地眨了眨眼,紧接着,瞅着任老师,开口说了起来。
“好了,任老师,你不要自责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用了。现在,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等着阿姨从手术室里出来。到时候,你再向她赔罪也不迟的。”
“对啊,爸,我们还是先等着我妈出来吧!”我跟着附和,转眸,又递给于子期一个感激的视线。
不得不说,他刚刚的话说的非常的好,也十分的有道理。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要是我自己的话,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任老师了。
“好吧!”任老师微微颔首,安安静静地等待起来。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开始坐立不安了。
他一会儿站起来,又一会儿坐下,脸上挂着担忧无比的神色。
“怎么还不出来啊?”他小声地嘀咕,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毋庸置疑,我和他的症状差不多,也是坐立不安,心里诚惶诚恐的。
因为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我妈在手术室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呢?
于子期见我这样,探手,一把将我揽在自己的怀中,温言安慰。
“小东西,你别担忧,一定会没有事的。”
“嗯。”我嘴上答应得痛快,但内心却忍不住更加的担忧了。
突然,一道犀利的视线射了过来。
于子期放开了我,神情一片尴尬。
我有点纳闷,转过脸去,只见任老师正朝着我和于子期的方向看呢!
难怪他会松开我呢?
原来是……
我恍然大悟,看了眼于子期脸上的表情,心口猛地一阵生疼。
这一刻,我发现我真的好爱他,爱他深入骨髓。
可惜,爱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又不能在一起。
等到我妈好了以后,我和他从此就陌路,相忘于江湖了。我
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想问于子期有没有爱过我……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手术室的大门总算开了。
身穿白衣大褂的医生出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小护士。
我见状,连忙跑了过去,着急不已地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还没有等到医生回答,任老师也跑了过去,跟着问了一句:“医生,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抬眸,明清锐利的目光分别扫了扫我和任老师,一脸严肃地说:“经过我们的抢救,病人的生命暂时安全了,但随时都可能……”
我猜到了他后面的话,连忙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地问:“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很遗憾,没有。”医生摇了摇头,挣脱开了我的桎梏。
“怎么会怎样!”任老师叹了一句,脸上表情非常的痛苦。
然后,他像我刚才那样拉住了医生的胳膊,请求道:“医生,求求您救救他!要多少钱,我都愿意!”
医生挣脱,依旧是严肃无比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们抽时间多陪陪病人吧!”
“哦。”任老师应了一声,主动松开了医生的胳膊,神情一片失落。
旋即,医生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准备扬长而去了。
不过,他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于子期给堵住了。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他先是沉了沉脸,然后耐着性子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抹笑意。
于子期凝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医生,嘴角轻抽道:“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病人多活一段时间的?”
“不好意思,没有。”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真的没有吗?”于子期半信半疑地问,语气微肃。
许是于子期的气场太过强大,医生被震慑到了。
打了个寒颤后,他皱眉,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们医院刚刚从国外引入了一种药,应该对病人的情况有帮助。”
一听这话,我不禁喜出望外:“是吗?那医生,请您给我妈用吧!”
“对啊,医生,请您救救她吧!”任老师跟着附和,脸上也挂着一抹喜悦的表情。
可惜,医生瞅了瞅我们后,却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我和任老师问,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说,我们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女,有这点默契也是正常的。
最主要的是,我和他都是关心我妈的。
“对啊,为什么啊?有药还不能给病人用?”于子期加重语调地问。
面对我们的疑问,医生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为难。
他嘴唇开阖,半天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我见他一副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心里着急的不行。
所以,我就好奇不已地问道:“医生,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不能给我妈用那种药呢?”
我的话里充斥着催促,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医生犹豫了良久,凛然对上了我的视线,缓缓地从嘴里吐出话来。
“首先,这个药的价格特别的高,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得起的。然后,也是最主要的一点,这种药还没有真正的投入人的手术之中。它的效果,我们只在动物的身上看到过。如果贸然用在人的身上,恐怕……”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了。
抬眸,看了看我们三人的表情,他扬声问道:“即使这样,你们还愿意用这种药吗?”
我沉默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自然,我听出了医生的言外之意,明白那种药的副作用极大。
万一,一用到我妈的身上,就立即出事了呢?
可是,转念一想,万一用到我妈的身上出现奇效了呢……
心里纠结极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任老师呢,也沉默了,一脸纠结的表情。
毋庸置疑,他肯定也和我在考虑一样的问题。
于子期站在一旁,见我不说话了,探手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胳膊,语气淡漠地说:“苒苒,要不要用药,你来决定!”
“我……我也不知道……”我磕磕巴巴地说,犹豫极了。
“苒苒,对,你来决定吧!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的。”任老师说,显然也把决定权交到了我的手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非常的害怕,害怕那药一用下去,我妈就一命呜呼了。
到时候,不就变成我害死我的亲生母亲了吗?
到底该怎么办……
我越想,就越纠结。
这时,医生垂下眼睫,看了眼手腕的表。
见时间不早了,他就转过脸去,对我说:“你决定好了吗?如果好了的话,我们明天就能给病人用药了。”
“我……”我还是非常的犹豫,怎么都下定不了决心。
医生又看了看表,提醒了一句:“病人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撑不下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最后纠结片刻,咬了咬唇,道:“医生,那就请您给我妈用那种药吧!”
我想,反正我妈已经撑不下去了,早晚都会死。
万一,用了这药,出现奇迹了呢?
这个时候,我感觉我有必要赌一赌。
要是赌赢了的话,我妈就回来了。
“你确定吗?”医生确定地问,一本正经。
我扬眸,分别看了看任老师和于子期,最后把目光挪了回来,点了头:“确定。医生拜托了!”
此话一落,我还向医生作了个揖。
“嗯,那我知道了,我先打个电话。”医生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就当着我们的面拨了个电话,并向另一头的人请示了一遍这个事情。
期间,他的脸色变来变去,看的我非常的着急,惟恐不能通过。
大约五分钟后,医生挂断了电话。
我见状,立即问道:“医生,怎么样了啊?”
“咳咳咳!”医生清了清嗓子,凝眸,瞅着我,不紧不慢地说:“上面已经批准了。”
“真是太好了。”我高兴极了,眼底笑容潋滟。
这一刻,我就感觉我妈肯定又救了。
“你们跟着我来登记一下吧!”医生说着,主动走到了前面带路。
我和任老师及于子期三人,紧跟其后。
登记完了以后,我们就去了我妈所在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