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似是带着怒气，用力把手里黑乌乌的湿巾甩到纸篓，拨通了一个号码：“聂院长，明天给十五楼送一套影印的设备来！”
昙云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啧啧，真有范！
复印机誊印机很快就送到了十五楼，不仅如此，昙云办公室里的传真机、扫描仪等通讯设备都换成了全新的。每天的日常工作，不用下楼就可以完全搞定！
尽管如此，她每天仍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这个助理哪里做得不到位，不小心惹毛了大领导。
如果高处不胜寒是说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的话，伴君如伴虎就是说她这种为大领导服务的人了。
不过这个萧大书记除了下基层调研员工的生产生活情况，就是闷在办公室里写写看看，对她这个小助理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偶尔有院领导上来开小会的时候，他最多让她倒杯水分发分发文件，并没有其他特别苛刻的要求。
周五下午整理报纸的时候，昙云发现了一封寄给萧楚睿的信。
“这年头还有写越洋信的，真浪漫！”看着一串串邮票下的“Canada”，昙云感叹了一句，把这封来自加拿大的信交给了萧楚睿：“萧书记，您的信！”
萧楚睿彼时正在纸上唰唰唰写着东西，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昙云递过来的信，微微地怔了怔，语气异常的缓和：“你出去忙吧！”
尽管只有那么几秒钟，昙云还是从他微愣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异样。
回到办公室，她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正在写的一个简报也没心思写下去了。
看着QQ上一个个分组里的人，除了林薇，没有一个想点开聊天的欲望。可是林薇最近在谈恋爱，昙云不想打扰到她，索性登陆了一下单位内部网的腾讯通。
刚上线，就看到有一个好友请求，附加消息是：美女，加我！一个单位的，有兴趣发展发展吗？
昙云嫌恶地皱了皱眉：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直白，在内部网里也敢公然发这种消息。
看来稍微带有一点“虚拟”标签的东西，都可以成为谈情说爱或者寻“食”觅友的最好媒介。
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顺便在拒绝下面的原因里敲上几个字发了过去：离婚无业，育有两子，年龄不大，四十出头，有兴趣吗？
看到那边没了消息，昙云得意地撇撇嘴，起身冲了一杯茶敲响了萧楚睿办公室的门。
“进来！”
推开门，看到萧楚睿在窗户前逆光而立，手里的香烟飘出一缕缕淡淡的烟雾。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到他的背影异常的落寞，没了往常的挺拔和神采，似乎支撑身体的力量突然被抽掉一样。
“书记，您一下午都没喝水，茶给您放这里！”昙云走过去，把茶杯轻轻放在他的桌子上。
“嗯！”萧楚睿没有回头，吸了一口烟，声音低沉。
不经意一瞥，摊开在桌面上的信纸映入昙云的眼帘。隽秀的中文字迹跃然纸上，末尾有一句非常清晰的英语：Iloveyouforeverandever.（我爱你，一如既往。）
呃……万里迢迢翻过太平洋大西洋各种洋的浪漫来信，果然是一封情书，还应该是个中国女人。
昙云不敢多看，抿了抿唇，转身默默地走出去，在最后关上门的一刹那，从细小的门缝里，他看到萧楚睿双手反剪，狠狠地捏灭了手里的烟。
莫名地，心兀地像针扎了一样，轻轻地关上了门。
“Iloveyouforeverandever.”多么感人的告白，很明显藏着一个关于过去、意欲未来的爱情故事。
整个下午，昙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几页摊开的信纸。纸上那句关于表白的英文，一遍遍在眼前在心上掠过，投下一道道莫名其妙的阴影。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下班，听到萧楚睿关门的声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关机，提包，锁门，扔下一句：“萧书记，我有点事，先走了，再见！”逃回了公寓。
“咦？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周末不是要回家的么？”汪雪菲回来见到昙云站在阳台上一边无聊地看夕阳，一边食之无味地嚼着巧克力，惊讶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吃巧克力都这么没劲？”
“今天心情不好，明天睡一个饱饱的懒觉再回家。”昙云回到房间，抓起一本书随意翻了两页。
“嘿嘿，太好了！那陪我去买点东西吧！大好的周末，别宅在这十几平米的小房间给浪费了！”汪雪菲边神速地换衣服补妆，边嘻嘻笑着卖萌。
“喂——你有点人性行不行？我心情不好，你还说太好了！自己去吧，我才不去！每次看着你眼睛一眨不眨地刷卡，我心痛肉痛骨头痛！”昙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好姐姐，这次真不一样！这次只买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你陪我去嘛！”汪雪菲凑过来，把昙云手里的书抽出来扔在桌子上，摇着她的胳膊嬉皮笑脸地笑：“一盒进口巧克力，品牌克数任你选！”
“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昙云一副大义凛然，丝毫不为所动——虽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次是选Lindt还是Godiva……
这个应该拖出去吞枪的汪雪菲同学，每次都残忍地攻击她致命的短板！
“好吧好吧，你有骨气！但你就忍心让我这么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孤零零地在这么美好的夕阳里一个人出去，再在月高风黑的晚上独自回来？”汪雪菲继续攻击昙云的弱点。
“我当然不忍心，不忍心你这么个大美女出去祸害外面的少萧们！”昙云最终还是撇撇嘴，起身换衣服提包。
英雄不为二斗米折腰，她不是英雄，就算是二火车皮的米也没法让她折腰。但这米要是换成了巧克力，得，一粒足以弯折她的小蛮腰！
到了商场，昙云才知道，原来汪雪菲这次出来是特意为萧楚睿准备生日礼物的，星期天是他的生日。
“我跟我老爹说了，他周日请咱俩吃大餐！”汪雪菲在D&G柜台前，边挑东西边对昙云说。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他那么大一领导，为他过生日的人肯定得排队买票了！”昙云连忙摇头。
“就算是排队买票，你也是那个卖票收钱的啊！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我老爹的助理！助理，你懂吗？”汪雪菲手里拿起一条最新款的皮带扬了扬：“你就是他的皮带，他走哪，你得跟哪！”
“我说小汪童鞋，就算是给资本家做保姆，也该有休息的时间吧！更何况咱这里是社会主义国家！”
昙云一边跟汪雪菲说笑，一边随手拿起一只钱包，看了标签上的价格后突然感觉像拿了一只烫手山芋，连忙放在了原处。
一个钱包的价格快赶上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了！
那句话果然没说错：富人的钱包像朵花，每次打开都让人满脸微笑，穷人的钱包就像洋葱，每次打开都直叫人泪流满面！
昙云还没来得及泪流满面，汪雪菲已经利索地刷完卡，满意地显摆了一下手里的盒子：“送条新皮带给我老爹！你呢？要不要趁机巴结一下你的顶头上司？”
“生日礼物？”昙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古代帝王过寿时，贵戚近臣门个个捧着金珍玉宝齐喊“皇上万寿无疆”的时候，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素衣的小老百姓。
即使她怀里抱着的准备进献给皇上的是世间最稀罕的珍品，仍会被嘲笑和讽刺。
不是因为你的礼物够不够档次，而是你的身份不够级别！
想到这里，她连连摇头：“算了吧，姐可不靠这个上位！”
“那倒是！你自己本身就是最有效的资源，不用也浪费！”汪雪菲走过来挽起昙云的胳膊，“不过，我老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给他过生日的，他这次居然答应我请我们俩吃大餐，你就不怕他到时候问你要礼物？”
“我才不去扰你们温馨的亲子烛光晚餐呢！我答应了我老妈这周回家，再不回去的话，她老人家非杀过来把我大卸八块！”昙云说的千真万确，她那个老妈，已经把逼闺女结婚当成了她退休之后最大的事业。
“星期天的晚餐，不影响你周末回家探亲！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在为收了我老爹的裙子而内心不安么？这可是一个投桃报李的最好时机！”汪雪菲边拉着昙云走马观花地看，边在她耳边谆谆善诱。
经她这么一提示，昙云的步子不由地顿了一下，突然感觉周围那些柜台里的精致礼品张牙舞爪地向她伸出长长的触须：拿人家手短，买我来还债吧！
“你老爹那么大一领导，什么也不缺，怎么会看上我买的礼物？”昙云有点犹豫地问汪雪菲。
“要不你刷我的卡，想买什么随便刷！不用还！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还用来给羊换礼物！”汪雪菲慷慨地去钱包里取卡。
“不用了！我知道买什么了！”昙云按住了汪雪菲的手，径直向旁边的一个柜台走去。
周六一大早，昙云就回到了离研究院二十余公里位于Q市东郊的家里。
晚饭后，洛妈妈不负众望地把在饭桌上已经讲过的一套逼婚理论又不厌其烦地唠叨了一遍，结果是把忠厚老实的洛爸爸“逼”出门遛狗去了。
昙云坐在沙发上，一边盯着电视一边不住地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就算是加班累到吐血也不能回家来让耳朵受罪，心灵受累了！
哥哥洛宇泽和嫂嫂这周有课在学校没回家，要不至少还有两个帮她说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