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从平阳公主的屋子里出来,只感到后背上一层冷汗,兀自紧紧抿着嘴,小萱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出,由得平阳府的家仆带路,二人径直往外走。
平阳公主一定是开玩笑一定是开玩笑,昭雪这样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卫小姐这是要走了么?”身后曹襄的声音却突然传出,顿时又把她给惊到。
僵硬地回过头,昭雪尴尬地笑,曹襄倒是一脸坦荡荡地微笑着:“小姐若是有空以后可以多多来陪陪斐儿,多多串门。”
“多谢侯爷的美意,昭雪一定尽力。”她低头道。
曹襄微微一欠身:“襄要去照看妻儿,恕不相送了。”
昭雪连忙摇头:“不必不必,怎么敢劳烦侯爷……昭雪又不是自己不认得回家的路,侯爷多多陪陪公主和令公子就好了。”便匆匆和曹襄告辞了走出了平阳府。
看着她的背影,曹襄不由得有些出神地望了一会儿,“襄儿,什么让你看得这么出神?”平阳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曹襄连忙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母亲,您怎么出来吹风了?”
平阳公主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有些尴尬和局促的表情,淡淡道:“以前听卫青说过他这个‘女儿’的生辰,这个姑娘生在建元五年,正小你九岁。”
“母亲!”曹襄开口制止了她的话,平阳公主由得他扶着自己慢慢往回走,一边又施施然道:“既然你制止我的话,也是知道相处之间的分寸的。上次的事,最好你能完全忘掉,也不要再因为斐儿的事和骠骑将军之间有什么。”
曹襄顿时涨红脸,他在长平侯府挑衅霍去病的事情果然瞒不过母亲,可是为什么母亲现在才把这事提出来?
“当初,是你看上斐儿,我才去向陛下为你求的亲事。”平阳公主似乎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微微眯起眼,不禁有些语重心长了:“斐儿也是公主,自然也会懂得礼义廉耻,她对霍去病再放不下,也注定是你的妻子;而今又有了孩子,你们之间,也确实该好好和解一下。”
二人已经走进了平阳公主的院子,曹襄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至于卫昭雪那个姑娘,最好……不要去招惹。”平阳公主拍了拍儿子的手,“若是你想为了报复霍去病而去接近这个姑娘,就更不要去。”
不愧是母亲,竟然能看清他的想法,曹襄不禁感到分外羞愧,话也说不出一句来,只重重地点下头去。
昭雪和小萱所乘的马车平稳地向着长平侯府而去,才走出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忽然感到车停了下来,昭雪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情紧张,竟不敢出声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萱自然要为主子出头,便打开车门:“爹,外面怎……”顿时她就噤声了,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那骑着马迎面过来的男子,看到他有着些惊喜和激动的神情,小萱下意识地回头:“小姐……”“老谢,麻烦你转去平舆侯府。”昭雪忽然低声道。
谢鸿听到这样的吩咐,心里有点奇怪,大小姐为什么不理睬骠骑将军呢?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重新扬起了鞭子,果然改变了方向,也不敢看霍去病一眼,径直赶着车朝平舆侯府去了。
霍去病想不到能在大街上与昭雪巧遇,心中的激动之情自然是无法言喻,却看到她改变了去向,正感到一阵黯然,又感觉那个方向有点熟悉,顿时明白过来,转头对于辰道:“你替我去平阳府拜会吧。”
看自家主子明显是心意已决的模样,于辰也实在无法出言阻拦,只好向着霍去病轻轻道了一声“诺”,继续带着其余的侍从往平阳府去。
调转马头,霍去病立刻打马跟了上去,虽然他不是太想再去平舆侯府,毕竟和雷放干了一架才过去了两天而已,但既然昭雪是这么样安排,自然也是没错的。
霍去病骑着雪蹄乌不紧不慢地跟着马车,偶尔会快走几步赶在马车前面,但始终不会离开马车太远。
听着那熟悉的马蹄声,昭雪又回想起平阳公主说的“替曹襄讨了她来”的话,感到心头沉重。
若是她不是卫青的女儿多好……不,是卫青如果不是这样的大将军多好,包括霍去病也不是这样的身居高位,到时候一家人和和气气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那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难道她就是要被这么多的无聊原因左右着她未来的人生吗?
等看到了前面的平舆侯府,霍去病自然是先一步下马进去,看到骠骑将军突然造访,门口的人自然不敢怠慢,马上跑去禀告云苓。“骠骑将军来了?”一听到这个名字,云苓就感到头痛了。
不会又是来和雷放打架的吧……上次的事情他还没敢告诉卫巡呢。
忽听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侍女含玉赶了过来,向云苓行礼道:“公子,大小姐也过来了。”
“大小姐?”云苓心中不禁有些欢喜,“还不快去告诉侯爷,立即接待小姐和骠骑将军。”
云苓口中关于称呼的顺序,或许还是很值得玩味的。
霍去病看到随后和小萱一同进门来的昭雪,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雪儿”。
他的声音,为什么会那么颤抖?他是害怕,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缘故?
可为什么她会想哭呢?她曾经可是警校和局里有名的铁娘子啊。昭雪咬了咬嘴唇,却始终不敢抬起头,也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说话,就会让自己遏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霍去病再也控制不住,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闭上眼睛。他怀里的人儿还有着他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这是活生生的卫昭雪,是一个健康无恙的卫昭雪。
“太后怕了……”他低声道,“怎么会……怎么会那样的……”
这个温暖热烈的怀抱,昭雪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她感到好累,不禁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埋头在他怀里,生怕自己的呜咽声流传出来。
霍去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不怕,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不用担心。”
他这样说着,心里又想起雷放来,如果那些刺客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他还和昭雪他们一起的话,昭雪和卫巡的安全不是会受到威胁么?
“怎么现在……你还有时间在外面乱跑啊?”昭雪低声说,“不多去军营练兵,和匈奴的决战要怎么办?”
霍去病笑了笑:“我手下的士兵我相信。”他呼了口气,“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公孙家有没有再来纠缠?”
说到这个昭雪不禁有点脸红,连忙摇头:“他们都没有再上门来,而且听说好像玉疏都很少来平舆侯府找巡儿了。”
“大小姐说得不错。”云苓忽然在他们身后开口。霍去病不禁回头表示了一眼不悦,云苓施施然走过来,向他们二人行礼,“公孙小姐确实已经一段时间不来了,小侯爷也感到不太习惯呢。”
“云大哥!”卫巡羞恼的声音响在身后,只见少年涨红了脸,快步朝着他们走过来,一把拽住云苓的胳膊,“你、你又在胡说了!”
云苓但笑不语,昭雪也忍不住善意地笑了起来,卫巡的脸更加红了:“姊姊!你怎么也跟着附和啊?”
卫巡和公孙玉疏,其实也是不错的一对啊,反正昭雪的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卫巡想着转移话题,连忙道:“姊姊,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呃……没什么,刚刚去看过了卫长公主,想到你了就过来看看呗。”昭雪有点尴尬地笑。
云苓点头:“原本按礼节,小侯爷也是该去送礼或者亲自登门拜会的,但侯爷毕竟年岁小,又是少年男子,还是不太适宜过去,就随了份礼。”
“听说是个男孩子哦。”卫巡道,顿时有些笑嘻嘻地看着昭雪,“不知道姊姊什么时候也能给我生个外甥来呢?”
“卫!巡!”昭雪立刻扑上去掐他的脸,卫巡转身就跑,姐弟二人在院子里开始了追逐。
霍去病看着他们二人,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地玩闹吧?
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些事情了,但看到迎面走来的雷放,他心头莫名地又有火气升腾起来。
雷放从房间里走出来,笔直地走向了昭雪。嬉闹的姐弟二人停了下来,卫巡一把抓住姐姐的手,下意识地缓步站到了她的身前。“见过大小姐。”雷放对着他们行礼。
昭雪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咳嗽一声道:“雷司马不用这么大礼数……”
“在平舆侯府叨扰这么些时日,臣觉得应当回军营去了。”雷放的声音非常的镇定。昭雪一愣,立即道:“你难道不留下来继续保护……”
“可能大小姐也看出来了,他们现在的目标是我。”雷放的语气忽然转冷,硬邦邦地甩了出来,直直砸中昭雪怀疑的地方,“若是我再留下来,只怕他们还会想着一次干掉一双的便宜事。”
昭雪咬了咬唇,不由得看向一边的霍去病,他的表情无比冰冷,冷冷地盯着雷放。
雷放看昭雪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耸了耸肩:“军营里毕竟人多手杂,他们要想下手也得注意是否会将事态扩大;而再住下去,只怕刺客没来伤及小侯爷,倒有传言将小侯爷先中伤了。”
传言什么的,昭雪倒是没有去在意,但雷放这样说便是表明了他的坚决态度,她也实在不好怎么留他,便微微一点头:“好的,我和巡儿尊重你的决定。”
看了看她,雷放眸光闪烁了一会儿,还是垂下了头去:“颛孙诩……需要我一并带走吗?”
说到这个名字,昭雪心中一动,立即摇头:“不必,现在她在长平侯府、我的身边,安全得很,我也会照顾她,你倒不用担心。”说着,一双眼睛里露出明显的促狭之色,打量了雷放两眼。
一抬头便看到她这样的神情,雷放抿了抿唇,迎着她的视线道:“小姐的猜测是无凭据的,臣与颛孙诩之间清清白白,只有昔日相识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