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晴皱了皱眉，隔着门问：“虞国公，您怎么了？”
房内，虞国公颤着声音说：“别过来，有鬼啊！这里有鬼啊！”
子晴心头猛然一紧，抬脚便将门踹开，朝着房内走去。
虞国公捂着心口，疼得额头直冒冷汗，紧紧盯着走近的子晴惊恐道：“鬼啊！你走开啊！”
子晴只当是虞国公把她当作了鬼，深吸口气问：“你说我是鬼，我是谁？”
虞国公惊恐瞪大了眼：“你是何素，是何素，你不要找我索命啊！事情跟我没关系。”
子晴阴恻恻一笑：“那你告诉我，这些事和谁有关系，明明是你诬告我，说我通敌，害死我何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难道这些不是你的罪业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今日，我就要取你狗命，祭奠我府上一百多个亡灵，虞长空，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害了那么多人，今日就是你偿命的机会！”子晴袖中寒光一闪，一箭刺出。
虞国公虽然貌似忍痛，可还是勉强躲过，像是恢复了神识，捂着心口问：“你不是何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既然你要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就是何素的小女儿，何子晴！你能死在我手上，我也有脸去九泉之下面见我的父母！”
子晴又是一箭凌厉刺出，忽听身后一声冷喝：“住手！”
子晴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眼看着袖箭就要刺上虞国公心口，虞国公忽然抬手紧扣住她的手腕，冷然一笑：“皇上说的果然不错，你真是何素的女儿。”
“皇上！”子晴眼中恨意升腾，使力抢夺被虞国公制住的袖箭。
郑天离迅速移身，抬掌打向子晴心口之处，因为控制了力道，子晴只是感觉瞬间的闷疼，随着内力冲击，跌倒在地。
她惊惶抬眼，脱口而出：“世子！”
郑天离皱眉，深吸口气道：“子晴，你爹不是冤死的，他的确有通敌之罪，你为什么还要报仇？”
子晴剧烈摇头：“世子，我从小被你收留，你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可是我真的不愿伤你。我求你，让开，让我报仇好吗？”
郑天离深吸口气，面色沉凝：“你刚才说的话，我和皇上以及心离，都已经听到。”
子晴惊惶回转头，却见门口出处，慕渊缓步停下，沉眉望着她道：“何子晴，你的事，我已经命人查清楚，今日，朕就让你见一个人，让他告诉你，当年事情真相。”
子晴紧了紧掌心，恼恨盯着虞国公，咬牙道：“明明就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家人，我爹是被冤枉的，我爹是被冤枉的。”
“子晴，你根本就不知道真相！”郑天离一声呵斥，试图将子晴从深浓仇恨中稍稍抽离出来。
唐墨一领着一名身着囚衣的男子到了门口，那人怯然望了眼房内的子晴，浑身一颤。
唐墨一冷喝：“跪下！”
那人一阵惊悸，连忙跪下叩首：“罪臣参见皇上。”
慕渊眸色黯淡，言道：“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何小姐。”
子晴倏然回想当年何府被屠之事，目眦欲裂：“是你，我记得你，就是你带了人屠戮我的家人！你和虞国公究竟什么关系？”
原来此人就是方大人，方大人低着头，颤声道：“我和虞国公并无交情。当年，何素新入朝中之时，也曾是刚直不阿之辈，因此与杜相国因为一些事情起了矛盾，从此结下心结。后来，我钟吾国攻打上周，因为何素的妹妹被上周国将领控制在手中，还遭了侮辱，失了清白，不得不跟随在上周国将领身边。大战开始之后，上周国以何素的妹妹为要挟，逼他叛国，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整件事，其实是杜相国刻意透露给虞国公，要借虞国公之手除掉何素。因为案子是我在督办，所以就以反抗为借口，屠戮全府。”
子晴听到此处，捂着耳朵满脸泪痕，嘶吼道：“不可能的！不会的，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爹他不会叛国的。”
“事实如此，我再不敢有半句虚言。”方大人畏畏缩缩往后移了几分。
唐墨一已经掷剑入子晴怀中，叹息道：“何小姐，你都听明白了，你爹确实叛国，先皇念及他情有可原，才不连累府上人。这么多年，你都恨错了人。这把剑给你，虽然杜相国已死，你杀了此人，也算是为你爹娘报仇。”
“怎么会这样？”子晴噙着泪望着面前的剑，缓慢拿起来，步伐沉重朝着方大人走去。
方大人吓得面色发白，拽着慕渊的衣摆苦苦哀求：“皇上，皇上，罪臣知罪，求您饶罪臣一命啊！”
慕渊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开，冷然道：“你犯下如此大罪，还指望朕饶恕你吗？”
方大人脸色愈发惨白，眼看着子晴一步步逼近，惊恐攀爬着往后退，可因为脚上有镣铐，连逃跑都不可能。
子晴一剑迅猛刺出，众人只看到一道血柱冲击落下，侧面的栏杆上，鲜血淋漓低落在地，方大人已是断了气，大睁着眼歪倒在阑干一侧。颈项之上，冲击的血柱渐渐消停，染了满地的鲜血。
子晴轰然跪倒在慕渊面前，叩首道：“民女乃罪臣之女，请皇上责罚。”
“你不必自责，悠儿已经替你求过情，朕不会罚你。”慕渊深叹口气，望向郑天离：“郑世子，人是你府上的，若是要罚，你带回去责罚便是。”
郑天离沉眉颔首，吐口气道：“子晴，跟我回去吧！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你不要再自责。”
子晴转头朝着郑天离一叩头，含泪道：“子晴多谢世子这些年收留之恩，可是子晴有罪，陷害虞小姐不成，又借虞小姐所送茶具陷害云珠姑娘，子晴之罪，不可饶恕。”
“你何必如此，悠儿并没有跟你计较，云珠也没有跟你计较。”
郑天离循着声音朝她走去，正欲去伸手扶她，子晴忽然执着剑起身，架在颈项之上，泪眼迷蒙：“世子，这么多年，子晴对你的感情，你其实都明白。你也知道我对虞小姐的敌意，可是你却从来不与我计较。世子，子晴喜欢你，从你收留我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你。子晴自知不配拥有世子的感情，只求您能记住我，于愿足矣。”
“子晴！你要干什么？”郑心离急急上前，还没来得及近前，子晴手中剑已经迅速划过，又是一道血珠冲击在众人眼前。
子晴整个人如翩跹蝴蝶，如飞旋落叶，缓缓往地上倒，那一抹殷红，冲击在郑天离眼睛之上的白绫上，他闻到淡淡血腥气，惊惶呼喊：“子晴！”
郑心离赶忙将子晴接入怀中，含泪哽咽：“你怎么那么傻？我哥都不跟你计较了，虞悠也不跟你计较了，你为什么还要寻短见？”
“当初，慕靖逃走，是我帮他，从那一刻开始，我的错误，就无法挽回。一步错，步步错，无法回头。”子晴紧抓着郑心离的手，将怀中一方绣了竹叶的锦帕塞到心离手中：“小姐，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世子的东西，我希望，他能和云珠姑娘在一起。”
子晴眼皮越来越沉，郑天离也已摸索着近身，子晴满是鲜血的手抓住郑天离的手，哽咽低语：“世子，我只觉得可惜，如果你的眼睛能够痊愈，我愿意拿自己的眼睛去换，可惜，太迟了。”
“子晴，你不能死，你还没有跟悠儿亲自道歉，还没有亲自跟虞国公道歉。”
子晴呼吸艰难，说话也越来越吃力：“世子，替我跟虞小姐赔个不是，子晴，子晴以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
郑天离被覆着的双眼洇出泪渍，子晴苍白一笑：“世子，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眼睛真的很好看。”
郑天离伸了手，解下自己眼睛之上的白绫，子晴伸了手，在那一双明明清亮却毫无聚焦的眼睛上缓慢摩挲。
她的手越来越冰凉，忽然缩回手，低低道：“我好冷。”
郑天离将她揽入怀中，问着：“这样，还会冷吗？”
子晴摇着头，缓慢闭上眼：“现在，很暖和。”
郑天离只感觉怀中人身体愈发冰冷，手指也渐渐僵硬，他眼中泪低落而下，沉痛闭上眼，抱着子晴朝她的房内走去，将她安放在床榻之上。
郑心离与云珠跟在郑天离身后，郑心离喟叹一声，吸了吸鼻子：“她生于何府，死于何府，倒也是死得其所。”随后将手中锦帕塞入郑天离手中：“这是子晴给你的，上方绣的是一丛翠竹，你收好吧！”
郑天离默然捏紧了手帕，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
郑心离叹口气，拉着云珠道：“走吧，我们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云珠心有不舍，可还是跟着郑心离一起离开，也再不怕什么鬼。
真正的恶鬼，其实就在人心里，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恐惧，心境清明，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
连夜回到宫中，慕渊直接便去了莱仪宫。
虞悠心中不安稳，一直不曾入睡，抱着小皇子坐在大殿中，已是精神倦怠。
慕渊停在她面前，温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虞悠倏然睁开眼，望着面前之人，展颜一笑：“你总算回来了，我今日总觉得心中不安，生怕会出什么事。”
慕渊走至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际印下一吻，叹口气道：“今日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因为，子晴的事已经处理好，只不过，子晴她……”
慕渊顿下，忧郁望着她清亮双眸：“悠儿，子晴她畏罪自尽了。”
“什么！畏罪自尽！”虞悠惶然望着他的眼睛，紧抓着他的袖摆急问：“为什么要畏罪自尽，不是说好了会放过她吗？”
“她自己招认，说陷害你，陷害云珠都是她所为。朕也说了会放过她，可是她无法原谅自己。或许对她来说，最痛苦的，是得不到郑天离的感情吧！”
虞悠苦涩一笑：“又是为了一个情字，这情字，倒真是能把人伤的透彻。”
“能把人伤的透彻，也能让人余生长安。就像朕和你，虽然也曾伤的透彻，可最终，还不是在一起了吗？再比如六弟和顾小姐，岂不是更令人羡慕。”慕渊忽然一阵感慨，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好在最终还能与自己最爱之人守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