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薰手中匕首紧了几分，有血丝染在刀刃之上，把慕渊也给惊得心中惶恐，正欲举步上前，慕薰冷绝之声落下：“皇兄，你也别过来！”
慕渊只得停下脚步，何况他也的确不希望苏霄被处决。或许，慕薰此举还能救苏霄一命。
大殿中安静下来，侍卫押着苏霄也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面色冷沉地僵滞了许久，慕郴望着慕薰颈项之上血丝，终究怕她出事，勉强颔首：“朕饶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苏霄在朝中一切职务，全部剥夺。另罚禁足定襄王府，半年之内不得出入！”
“皇上英明。”百官俯首，悬着的心皆是放下，不觉松口气齐齐附议。
苏霄沉眉望着地上跪着的慕薰，心中也有愧疚，是不是自己对慕薰真的太过无情？可慕薰对他，始终做不到无情。
深吸一口气，苏霄跪下谢恩：“罪臣谢圣上不杀之恩。”慕郴烦躁摆手，命人带苏霄离开。
慕薰的贴身侍女露儿赶忙近前将慕薰扶起来，慕郴叹口气叮嘱：“回去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这件事，到此为止。”
慕薰默然点头，随后便离开麟德殿。
慕渊也长舒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
慕郴高声问：“关于奕王逃逸一事，追查的怎么样了？”
顾将军回话道：“回皇上，奕王逃跑，乃是有所计划，早已有人接应。微臣和虞国公派了多批人马前去追踪，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这可是一大隐患啊！也不知，这赫连靖，究竟还有什么谋划，竟能顺利从天牢逃走。”慕郴目光飘移到外侧灰蒙蒙天空，心情沉重不堪。
慕渊亦是心情沉重，皇帝说的不错，慕靖，也就是赫连靖，活着总是一大隐患。
在一处山脚下将林凝萱安葬，慕靖跪在坟前叩头，抚摸着墓碑之上凛冽字迹，眼中怨恨之色深重，泪水也凄然落下。
他深吸口气，苦涩一笑：“凝萱，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屠灭钟吾皇族为你报仇。”
他闭上眼，回想起的还是当夜林凝萱中箭之后那一幕。
出城之后躲开追兵，林凝萱已经是气息奄奄，慕靖赶忙抱着她下马，心慌呼唤：“凝萱，你一定要撑住，我还没带你离开钟吾国，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你不能死。”
林凝萱吃力睁开眼，望着天上寥落星辰，沾满血的手掌摩挲在慕靖脸颊之上，凄楚一笑：“殿下，我走了，可是到今日为止，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爱过虞悠？”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恨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慕靖紧抓住她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再也不会睁开眼跟他说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恨。如果殿下爱过她，就放下仇恨，不要为我报仇。虞悠没有害我，这一切，都是命。”林凝萱眼中带着血泪，失声哽咽：“我只遗憾没能陪你继续走下去，遗憾没能跟我爹道别。”
“我不会让你死，你不能死！”慕靖抓着她的手越抓越紧，却感觉到她的脉搏越来越微弱。
林凝萱含泪闭上眼，双手一垂，再没了气息。
慕靖心慌呼喊：“凝萱，凝萱。”
“主人，林小姐已经……死了。”后侧守着的黑衣人怯声提醒，看着慕靖满脸泪痕，心中很是惶恐。
慕靖失声痛哭，将她紧抱在怀中，黑暗夜色像是永远也看不到黎明。
星辰隐，狂风至，大雨倾盆而下，远处明灭灯火遥不可及。
雨水将慕靖浑身淋得湿透，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后，狼狈，他却不会去在意。
也正因那场大雨，他得以顺利逃脱所有追兵，两日后，才将林凝萱葬于山岗之下。
过了眼前这座高山，便出了钟吾国境，即使雍诏国派出再多追兵，也不可能再抓到他。
秋去冬来，山中红枫红了满眼绚丽，红叶落尽，漫天雪花飘扬间，已是进了年关。
碧玉一早去了趟集市，采买了许多平日所用之物，回到茅草屋时，虞悠在房内房外忙着打扫，手中正抓着一对木雕的娃娃仔细擦着，笑意温润。
碧玉将买回的东西拿回房内，漫不经心撇了撇嘴：“小姐，你这是想郑世子了吗？”
“都半年了，也不知道天离哥有没有找到值得他喜欢之人，也不知道心离和苏霄，有没有在一起，也不知道爹和姨娘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虞悠将娃娃放下，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你要想他们，就回去看看吧！不然，他们也会很担心的。”
“回去就不必了，不过，我应该写封书信给爹和姨娘他们，好让他们放心。”虞悠转身间，青丝飞扬，目光落在墙上的画像之上，疏淡低语：“也不知道，他如今有没有选到会让他倾心所爱的太子妃。”
碧玉放好东西，不觉深叹口气：“小姐，这都半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你要真喜欢太子，干脆告诉他好了，来来回回折腾一年多了，多难受。”
“不提了，明日你再去趟集市，把信交给驿差。多给些银子，不要让他透露任何我们的行踪，尽量在年前把信送到虞国公府。”
“是，知道了。”碧玉撇嘴应着，望着墙上画像颔首赞叹：“你别说，对着这画像，碧玉看的久了，都是觉得太子殿下越看越好看，碧玉都忍不住要动心了。”
“叫你乱说话。”虞悠点了她的额头，不禁抛了个白眼。
“小姐，你这是赤裸裸的吃醋啊！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嘛！”碧玉揉了揉额头，忽然嬉笑：“不过我倒是有点想张小河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待着。”
“你这丫头是想嫁人了吧！”虞悠噗哧笑出声，转身继续打扫。
碧玉心中怅然，恹恹低着头继续忙碌着拿东西。
东宫。
单单披了一件狐裘，慕渊一阵轻咳，小玄子迈着步子，已经端了药放置在他面前，无奈摇头叹口气道：“太子殿下，该吃药了。”
“本宫没病，不需要吃药。”慕渊抬手将药碗拂开，看也不看一眼。
小玄子忧虑道：“太子殿下，您就把药吃了吧！您这总是没日没夜的忙碌，加上旧疾未愈，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
“本宫哪有什么旧疾，是你想多了。”慕渊执了笔继续翻阅折子，仍是头也不抬。
小玄子深吸口气，肃然道：“对，沈太医说了，您是没病。可心疾难医，比什么病都来的厉害。您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沈太医说了，肯定会少活好几年。”
“不必多费口舌，本宫说了不吃。”
“太子殿下，奴才求您了，您就吃了吧！”小玄子哭丧了脸，当场下跪。
慕渊总算肯抬眼看他，无奈摇了摇头，端起药碗将汤药喝下。
随后，一名侧妃已经端了一碗补气养血的人参鸡汤，笑盈盈走至慕渊身侧，将汤盅放在慕渊面前，柔声细语：“殿下这些时日如此辛苦，臣妾特命御膳房煮了这白参鸡汤，殿下快趁热喝了吧！”
慕渊瞟了小玄子一眼，意在问小玄子，这位侧妃郑婉容是怎么知道他这些时日忙碌过度的。
小玄子无辜一摊手，暗暗摇头。
慕渊望了眼鸡汤，又望了眼郑婉容，散漫道：“你不知道本宫向来不爱喝鸡汤吗？”
郑婉容面露尴尬，干巴巴一笑道：“臣妾不知。”
“端走吧！本宫不喝。”
郑婉容脸色甚是难堪，颤着手指不得已将鸡汤端起来，转身悻然离去。
小玄子咽了口唾沫，勉力一笑道：“殿下，奴才怎么不知道您不喝鸡汤？”
“你以为本宫身体真就到了需要喝人参鸡汤来滋补的地步吗？说了多少次，本宫没病，怎么就是记不住。本宫不是不喝鸡汤，是不喝人参鸡汤。”
小玄子故作恍然，点头道：“奴才明白了。”
这时，唐墨一和张小河已经赶了回来，一前一后进入大殿。
慕渊望着两人，未等两人开口，便直接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张小河与唐墨一对看一眼，默然摇头。
慕渊忽觉心情沉重不堪，抬手道：“都下去吧！”
“殿下，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张小河开了口，琢磨着该不该说。
慕渊沉眉望着他，言道：“直说便是。”
“今日一早，虞国公府收到一封信，是虞小姐托人送回的，只是送信之人也不知这信是从何处送出。”
“即刻派人找到送信的驿差，抽丝剥茧一步步查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人在何处。”
“属下这就去。”张小河与唐墨一领命，很快又转身离开。
慕渊望了眼外面阴沉天色，马上就是除夕了，园中冬青树翠绿枝叶之上，飘飘摇摇落下几片白。
慕渊站起身走至殿门外，天空中雪花借着北风纷扬落在眉间，如墨青丝之上也染了白雪。
眉间覆雪欲白头，可惜，能陪他到白首的那个人却不再。这凄凉雪景，也只得他一人独赏。
白雪覆盖天地，虞悠站在门口接下大片雪花，雪花在掌心迅速化作水滴，她微微一笑，握紧手中水滴，缓缓收回冰凉手指。
碧玉生了炉子放好，笑意浅浅喊着：“小姐，快进来吧！外面冷。”
虞悠转身将门关上，遮掩了外面的风雪，外面高高山岭之上，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山脊，林间树木开了满山梨花，园中独栽的一株白梅暗香袭来，满室温暖更显得令人舒心。
碧玉笑嘻嘻问：“小姐，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说我们两个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我就不去了，你要是想去，自己去便是。反正你会武功，安危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碧玉闷闷点了头，这半年多以来，虞悠几乎足不出户，所有采买事宜，都是碧玉一人完成。
虞悠间或做些画写些字让她拿去卖，平日的开销也还算跟得上，她们带来的银子，倒是很少用。
转眼除夕至，碧玉早早吃了饭便跑出去游玩，虞悠一人独自守在小院之中，手中擎着那块黄龙玉，兀自出神。
远处升腾而起的硕大烟花在半空中开了又散，散了又开，山中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
此时的皇宫，歌舞升平一片热闹。
慕薰称病不肯到席，慕渊亦是心不在焉，没有心思观看歌舞。
宫中赏赐一道道传入各府之中，整座京都城也都是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刚刚解了禁足令的苏霄，一路出府之后，不知不觉已是走至虞国公府门外。
身后，带着些许委屈的说话声落入耳中：“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苏霄回头时，恭谨施礼：“见过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