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财经媒体刊登的地铁站人山人海的照片来说,都市类媒体《城市早报》放上的一张在地铁轨道里一滩鲜血的图片则更令人心惊肉跳。如果说媒体博弈的话,城市早报此次当之无愧地坐稳了头把交椅。其固有的都市类媒体“八卦”“文艺”的特点,将去世的简文前生后世写了个遍,更直言不讳地指出,简文生前屡次查访新泰证券研究所所长李云志的死因,并且对李云志调研健慈股份的过程非常感兴趣。并且很巧妙的提及简文与新泰证券的一段不愉快的面试经历。
但是媒体也似乎认定了简文的意外身亡,即便是长篇累牍地描述她的身前身后事,也写不出关于这次意外的可疑之处。
但是,不管怎么说,《城市早报》这样的一篇文章给新泰证券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你这么问我,我能说什么呢?上下班高峰期我们有序乘车,珍惜生命,远离危险?”麦子对着电话那头的记者轻言细语地说,“跟新泰证券的关系?想必您也有面试失败的经历吧?您说您跟对方公司会有什么关系吗?”麦子依旧是面带笑容,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事儿你写我们有什么意义呢?我建议你就从你们媒体从业人员的艰辛角度写写,真是跟我们扯上,牵强附会,何必呢?”“好好,这样就对了,改天咱们一起喝茶。”
但是她挂上电话就大呼“痛苦”。确实痛苦,这已经是这一大早她接到的第四个电话了,都是问关于简文或者健慈股份的事,提的问题往往令人无言以对。
麦子坐在座位上,从看到新闻之后,她便一言不发。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足以令她瞠目结舌,这热情的夏季,什么故事都能够上演,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麦子将头深深的垂下来,长发瀑布般的下垂,她将脸埋在头发里,鼻尖嗅到来自自己头发上洗发露的香味,她甚至想有那么一刻能够死在这黑发编织的保护套里。
她内心在精密地梳理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简文的死是个意外?她说不清,但隐隐地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谁都知道简文在调查李云志的事情,而李云志生前致力于调研健慈股份,而今李云志和简文都不在人世了,一个跳楼自杀,一个意外身亡,虽说都是认定的事情,但这巧合终归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麦子曾经庆幸公司研究所的半年度策略会简文给拒绝了,省得很多表面功夫;但是现在想来,要是简文参与了公司的活动,赴约三亚,或许就避开了这样一场劫难,再者在海边能够跟她好好地聊聊,畅所欲言,或许能打开所有心结呢?
麦子不由地有些自责,简文的死令她多少有些内疚。
此时,手机铃声大作,麦子眉头一皱,又是哪家媒体来关心简文的事情了?她不情愿地往正欢快地响着英文歌曲的手机上瞄了一眼,“赵连生”三个字映入眼帘,令她心头微微一震。
“你呀。”麦子接起手机,简单说了两个字以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从三亚回来已经三天了,她没有给连生联系。经过与杜予之的那一次冲动之后,她内心有某种不自然的感觉在蔓延。
为什么会在男女激情澎湃,互为欢愉的时刻想到这个人,继而浑身发冷,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内疚和不安?
在回程的飞机上,麦子一想到这一点就很心灰,她一向自视洒脱,对待男女之事也看得很开,觉得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运动罢了。如若快乐,便多相处几日;如若别扭,那就点头告别,再见亦是朋友。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在退潮,只要一想到连生,她与别的异性有任何的亲密举动都觉得不道德,不以爱为前提的感情,只是苟合。
此刻麦子强压住心头的那份疑惑和纠结,接起连生的电话。
“我想去会一会许一晨,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
“现在?”
“嗯,我打听到她昨晚做了个大手术,今天在家休息。”
“比我想象的要朴实多了。”当连生的车停在小区外的露天停车场时,麦子经不住感叹。这里是位于浦东的一处商业住宅区,并不是麦子想象的那般豪华,普普通通的电梯公寓,生活尚且算是便利,周围卖场、商场一应俱全,小区虽说简单,但是绿化做得还是相当到位,正值合欢花开的季节,粉色的羽毛状的花在枝头摇曳,有的则随风飞舞,地上也扑了一层羽状的粉色花瓣。
麦子深呼吸了一大口,她一向喜欢合欢的清香,她一度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花比合欢更加美好的了,高高地开在枝头,沐浴着初夏的阳光,美丽的颜色奇特的形状,又散发出令人愉快的清香,更重要的是,它还有一个那么令人幸福的名字。
“感觉住在这里的许一晨跟她哥哥的风格不太一样啊。”麦子又补充了一句,平白的对这位还没有见面的白富美生出些许好感。
“有自己的工作,还写专栏,出书,虽然逃不出优渥家庭的影子,但怎么说来也是自力更生了。”连生也赞同麦子的说法。
根据连生事先掌握的地址,按图索骥,在并不复杂的小区里,他们顺利地找到了5号楼,二单元,12层。
电梯门刚刚打开,便是一阵吵杂。
“滚,谁叫你来的,给我滚出去!”一间公寓的门敞开着,一个男人正试图往门里挤,门内的人却非要将门关上,里面的女人明显体力不支,眼看门要被男人挤开,女人正愤怒地叫骂。
麦子与连生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女人手一松,外面的男人因为力道太大,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几乎站不稳脚。门内女人对着重心不稳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滚你妈的蛋,下次追美女你多学几招再来,死皮赖脸的招数只能添负分。”
麦子盯着倒霉男人看了又看,咦,这不是健慈股份市场部经理何川吗?她忍住笑,捅了捅连生,“何川,健慈股份的,平时见他都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今天糗大了。”
“这么追女友,也太cheap了。”连生眉头一皱,大步上前将摔倒在地的何川拉了起来。
“谢了,兄弟。莫非你也是?”何川误会连生也是追求者,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出来。
连生指了指麦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老兄,你说错话了,赶紧撤吧。下次寻个好彩头再来。”
“告诉你,这女人就是个疯婆子。”何川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连生点头称谢,然后就匆匆上了电梯。
此时,麦子已经站在了怒气冲天的许一晨旁边,“别生气,为了这种贱男人,不值得。”
许一晨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谁?来找我的吗?还是碰巧伸出援手?”
“来找你的。”连生站在她对面,简单直接。
许一晨歪头看着连生,眼睛眯成一条缝,半晌没有说话。
“我可不是来追求你的,你大可以放心。新时代财经的记者赵连生。”连生明显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采访我的呀?请进。”许一晨身子一侧,对着连生和麦子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已近中午,但是许一晨还是刚刚起床的模样,白色的男友大衬衣,下面是一条居家热裤,露出修长白皙的腿,脚下拖着一双淡蓝色的人字拖。
“不好意思,昨晚加班,刚刚才起床。我正好煮了咖啡,一大壶呢,给你俩一人一杯吧。”
一晨说真又扭头对着连生看了看,眼睛照样眯成一条缝,“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谁?”
连生疑惑地摇摇头。
“你是不是说一个叫杜予之的人啊?”麦子坐在一晨的布艺沙发上,感觉非常柔软而放松。
“对对对,你也觉得么?正好你也认识杜予之吗?”
“认识,那个喜欢装逼的律师嘛。”
“哈哈哈,我觉得也是,好装逼的。”
女人们谈及男人话题就宽泛了,而且也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连生听到她们谈论予之,并不插话,到目前为止,他依旧不习惯在各种场合与予之做任何的联系,虽然很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关心他。
“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杜予之的?”一晨问。
“有一次踢球,他居然混在对手公司里,当外援,被我抓住了。”
“还真有意思。”一晨说起予之,眼角眉梢的不快都舒展开了。“他现在跟着我在我们医院体验生活,第一次跟我去手术室,出来吐得一塌糊涂。”
连生在一旁听到,眉头一皱,予之去健慈妇幼保健院绝对不会是什么“体验生活”,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他要调查的,多半跟健慈集团有关。
“你不是记者吗?怎么还有对手公司?”一晨递给麦子一杯亲手做的卡布奇诺,“尝尝,做卡布奇诺可是我拿手的。”
麦子笑着接过来,对一晨友好地一笑,“你以为我跟他是一起的吗?我不是记者,我是新泰证券的企划,乔麦。你就叫我麦子吧。”
一晨凑近了看看麦子,将她耷拉在胸前的长发给挽到背后,沉默片刻然后惊呼,“是你!”
“哦?你认识我?”
“你是不是在李云志的手机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连生突然冷冷地说。
一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你们不是来采访我的,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连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包括他亲眼看到李云志自杀当日的情形,都一一告诉了许一晨。
“不瞒你说,我是觉得李云志的死有蹊跷,但是却无从入手,当我得知你是他生前最后一个女友时,很多问题便想向你了解。而据我所知,李云志生前最后去的是你经营的夜奔咖啡馆,我想知道他在那里呆了多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去世到底是哪一天?我记不清了,也不记得我在不在咖啡馆。”
“你不要瞒我,我去调查过,他去世那天,你在咖啡馆,还跟他坐了好一阵。”连生一针见血地说。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一晨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之间有龃龉,很有可能是我将他推下楼的?”
“我不敢这么想。”
“我想我有必要跟你们说清楚,我跟李云志还算不得男女朋友,我们的关系还不像你们想的那个程度。说起来,就像是一场错位,开始我确实很喜欢他,甚至我的咖啡馆选址我都刻意选在他所在的裕兴豪园。正好那地产商跟我哥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说起来很可悲,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一再拒绝,说他有女朋友。但是就在我差不多死心的同时,他又来找我,对我很好,也很温柔。我想应该是跟女朋友吹了的缘故吧。我几乎都要接受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健慈集团女儿的身份才展开追求的,并且狠心与之前感情甚好的女友分了手。麦子,那个女友是不是你?”
麦子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跟他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早就没有这层关系了。”
一晨与麦子面面相觑,一脸惊讶,“还有一个人?”
连生在一旁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对李云志的了解似乎又进一步加深,一张娃娃脸的李云志,凭借高智商和高情商,竟然将女人作为向上爬的工具,一步一步似乎都是有计划地交往,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
“听到他的死,你怎么想的?”麦子轻声问了一句。
一晨摇摇头,“当时就已经疏离了不少,但是并没有交恶,我也没有点破他原本的意图,毕竟我对他心存好感,我是觉得他有能力,有头脑,跟平日里追求我的男人不同。那天下午,他来到我的咖啡馆,我招呼了他,聊了几句以后便离开了。听服务生说,他约了一个美女见面,不知道是谁,就是之前从来没见过,服务生说那个女人确实很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
“电影明星?”麦子看看连生,后者对她摇摇头。
“下午大约几点?”连生追问。
“2点左右吧。我听服务生说,大约坐了有1个小时左右。等我晚上回到咖啡馆,便听说了他跳楼的消息,说真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跌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就一直往下沉,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真不愧是写小说的人,许一晨的形容非常形象,麦子连连点头。
“甚至还有点点的轻松,毕竟以后再不会见面,也没有纠结和尴尬了。”麦子喃喃地说。许一晨拉住她的手,对她报以友好的颔首。
“我想问问,你的服务生在当天,有没有闻到玫瑰香水的味道,就那电影明星身上。”连生忍不住插嘴。
一晨摇摇头,“我没问,这个真是不好确定,因为店里很多女性顾客都会喷香水,有的非常浓郁,搞得久久消散不去。谁还会注意这香味是谁留下的呢。”
“什么香水味道,你并没有告诉过我啊。”麦子扭头看着连生。
“就是……”连生艰难地挠挠头,“就是那天我们与许由缰母子见面时候,你身上的香水味,跟我在李云志去世当天他房间残留的气味非常相似。”
麦子的脸腾地红了,“那是若离给我喷的香水。”
“你除了那天以外,之前还喷过她的香水吗?”
麦子摇摇头,“之前我跟若离不住在一起,联系也很少,怎么可能喷她的香水呢?怎么了?”
“在李云志小区的视频里,早晨出现了你的影子。”
麦子面色一阵潮红。
“看来他死的当日,我们都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啊。”一晨将修长光滑的长腿往茶几上一跷,戏谑地说,“这位侦探可算是把咱们都抓起来问话了。我回头写一本书,《李云志和他的女朋友们》。”
“赵连生,你居然查我?”麦子声音里充满了不快。
连生不想过多的解释自己与简文的见面,也不想将简文的死再牵扯进来,于是简短的回复说,“你别多心,就是当日在门卫提供的录影带里看到了,觉得跟李云志的事情无关,也就没有跟你提。”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了。那天李云志早上给我电话,声音有些迫切,约我下午四点左右见面,但是下午四点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脱不了身,于是我就早到了。”
“跟他约好了吗?”
“不算,我是快要到了跟他发了个短信。”
“结果呢?说了些什么?”
“奇怪的是,他吱吱唔唔的,完全不像手机里态度那般急切,我跟他寒暄了几句,他就说找我问问监管层对他违规事件的意见,我哪里知道这个,不过我只是说能够确定的是,公司肯定要将他除名了。他不会因为这个跳楼吧,那也太离谱了。”麦子眯着眼睛,陷入回忆之中,“我觉得他当天的态度确实好奇怪,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他一个人吗?”
“应该是吧。不过我就在他的客厅呆了呆,有一点很奇怪,他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以前他书房门都是敞开的。里面是不是有人,我也不敢确定了。”
“有人的话,是不是下午那个电影明星?”一晨在旁边猜测了一句。
“我觉得不像。下午都约了,何必上午在他家见面,要是见了,又何必下午再约,脱了裤子放屁,一次性说完就得了。”连生摇摇头。他不动声色地一笑,他想起之前看到的视频里的破绽,李云志书房里如果有人的话,他觉得他应该猜到一二这人是谁。只是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需要证实。
“看来这李云志花头多得很呢。”一晨喝了一口凉了的卡布奇诺,皱了皱眉。“凉了的咖啡与凉了的感情一样,味道真够差的。”
台北纯K的环境确实不错,玫瑰金的色调柔和而安静,很有秋天的感觉。麦子是第一次到这里唱歌,感觉比通常去的KTV都要好。
唱歌是许一晨提出来的,自打上次与麦子见面之后,便生出几许惺惺相惜的感概。这位看似有一圈光环的白富美似乎生活很空虚,即便是经营一个文艺+摇滚的酒吧,也挡不住没有朋友的苍白。
许一晨找上麦子,麦子也自然愿意接招,在她看来,能多跟她接触接触也好,毕竟谁也说不清,李云志还有多少背后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拼图,谁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那一块该放在哪里,有什么作用。
麦子简单给许一晨和张若离做了介绍。
“哦,你就是传说中的张若离。”许一晨两眼放光。
“那你就是传说中的许一晨咯。”若离也很友好地伸出手去与许一晨握了握。
为了保持包间的良好氛围,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敏感人物。许一晨很放松地将脚上8厘米的高跟鞋踢掉,赤脚盘坐在沙发上,大家随便吃喝,今天姐们儿我请客。
“好,有豪情。”若离先就要了两扎啤酒,“我们今天一醉方休。”
麦子不负众望,首先点了一首《精忠报国》,意在哄抬气氛,而事实上,这也就是她能唱的最好的一首歌了,麦子天生五音不全,但是对唱歌依旧热情不改,所以只要有关于去唱k的邀请,她都欣然赴约,虽然唱的不好,但是基本上每首歌都能唱。叶蓁蓁就经常说,最糟糕的是不是唱的差,而是她偏偏每一首歌都会唱。
酒至酣处,许一晨唱了一首《请你给我好一点的情敌》,扬言要将此歌送给麦子,而若离竟然唱了《她来听我的演唱会》,那句“成年人分手后也像无所谓”的时候,貌似哽咽了。
桌子上一堆平时都很少吃的垃圾食品,薯片,虾条,话梅,卤水拼盘,最健康的要数巧克力……高潮是许一晨唱了一首《一想到你呀》,大家脱了鞋子在沙发上跳了起来,若离甚至被巧克力呛了嗓子。
麦子感觉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虽然跟同事也会经常唱歌玩乐,但是终归不能尽兴,
要吗是碍于对方是领导,要吗是顾虑客户的感受。今天麦子感觉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垃圾食品,唱了很多口水歌。
当麦子动情的在唱“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眼前闪现出连生的模样,她就像扫乱飞的苍蝇似的,手在空中挥舞,把这个念头给强压下去。但是苍蝇是不会给人面子的,你越是扫,它越是飞。麦子一阵懊恼,把话筒往许一晨怀里一塞,“我唱不好了,你接着唱吧。”
“你本来唱的就不好,随便唱嘛。”许一晨哑然失笑,对麦子的反应大惑不解。
这时,从外面上厕所回来的若离愤愤不平地推门,“跟你们说,刚才我出去一下,门口有俩服务生在议论咱们。”
“说什么啊,说我们是美女?”
“说我们白富美?”
“你们就梦吧,他们说这仨老女人八成就是没人要的,在这里发泄呢。”难怪若离愤愤不平,许一晨和麦子一听也挂不住了,“老女人,我们好歹也是80后。白富美,白骨精,说的不就是我们这群人嘛,什么眼光。”
“不行,我们得找个高富帅过来,给这些不开眼的小服务员见识见识。”若离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
话音一落,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还在做百里挑一的工作,你们别看我。”若离发现两个人的眼光都往她这里瞟的时候,毫无底气的爆出一句话。
麦子隐约想到当日在三亚,若离与许由缰的暧昧态度,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说破,那么也没有必要面前。
“我也不行,我没男朋友。”麦子接了一句。
然后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望向许一晨,“你呢?”
“看你们俩就是没用的,你们等着,我唤一个来。”许一晨踌躇满志地拨了个电话号码,“来吧,帮我们结账。我们都被人看扁了!”“快点,come on,三个大美女呢。”
“你男朋友?”等许一晨挂了电话,麦子疑惑的问。
“正在追求中,感觉还不错。今天来,正好你们帮我把把关。”
“你那么快就把李云志给忘了?”若离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许一晨倒是很大方,“他去世之前,我们就很淡了,虽然没有说分手,但是也就离无疾而终不远了。”
“他接近我,另有所图罢了。”许一晨说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与其说他接近我,不如说是他接近健慈集团更合适一些。”
“原来做白富美有那么多痛苦,就是找一个真心爱你的人都不容易,周围都是居心叵测的人。”若离叹了一口气。
麦子听见若离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毕竟没有谁告诉过她,李云志与许一晨的恋爱呀,而且在此之前,李云志对自己的感情也讳莫如深,难道是做节目的时候告诉若离的?以她大嘴巴的性格,怎么可能守口如瓶?
麦子甩甩头,被酒精浸蚀的脑袋容不下太复杂的思考。
“现在这个你觉得是真心的吗?”麦子闷闷地问了一句。
“我觉得他很真实,相处起来很自然。不过他好像也没说过喜欢我。”许一晨的话无限伤感。
“没说也好,总好过别有用心靠近你的吧。”若离喝了点酒,说话比平时大胆了很多。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采取主动,这样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敢情你刚才说的‘正在追求中’,是你追别人啊。”麦子好沮丧,“难怪刚才打电话口气那么‘贱’呢。”
说着三个人又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三个人又要开了两瓶洋酒,混合着红茶和冰块,放了一粒梅子,使劲干杯。
麦子又唱了一遍《精忠报国》,若离一如既往的唱着很贱的情歌,“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许一晨把刚喝下去的洋酒吐了一半。
……
当门被推开的时候,麦子和若离的眼睛便如同离弦之箭,直射门口。
来者很休闲的装束,牛仔裤和一件白色长袖T恤,个子很高,站在门口几乎把走廊的光线都挡住了。
“啊,一晨,你叫的这位很给我们长脸啊。”若离吃吃地笑着说,“高高大大门前站,不漂亮也好看。”
麦子一看,来者好生面熟,“嗨,杜老师,您好。”
“哦,是杜大律师啊!”若离也哈哈大笑,“一晨,你说的标的物就是杜大律师啊!”
“哦,张大明星也在呀,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人正是杜予之,麦子大有狭路相逢的感觉。自从三亚事件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杜予之看见麦子,似乎并没有将先前的尴尬记在心上,用很轻松的语气回应,“麦子啊,难道你也是这所谓的三个大美女之一?”
“你们认识?我们是不是又有可能情敌?”许一晨推了麦子一把。“我跟你上辈子有仇吧?”
“没有没有,就是认识而已。”麦子忙不迭地否认,笑比哭还难看。
“我没有来晚吧?三位大美女可以走了吗?”杜予之看着三个醉醺醺的女人,哭笑不得。
“哦,走之前再给你介绍一下,麦子,你认识。若离,你也认识。”许一晨稀里糊涂的介绍道。
杜予之没有想到这三个女人一晚上能吃那么多东西,喝了那么多酒。唱了整整4个小时,幸好自己的荷包扛得住。
出门时,许一晨还不忘指着门口两位服务生说,“看到没,姐的男朋友。你他妈才没人要呢。”
两位服务生面露尴尬,杜予之亦一脸困窘,对着服务生连连道歉。他连拖带拽地将三个女人拉到停车场,安排进了自己的车里,满头大汗。
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他自己也没搞明白,就觉得一脚踏进一个大窟窿,莫名其妙地从电脑前被叫起来,当了个冤大头。
幸好都还算脑子清醒,走路虽然是S型,但终归不用人扛,已经算是万幸。
麦子说了一个地址,“我跟若离是同居密友,你就把我们送到一处就行了。”
“予之,我没有骗你吧?三个大美女,别人肯定会说,嘿,这傻大个儿真有艳福。”许一晨话音一落,三个女人在车厢里笑作一团。
杜予之感觉额头直冒汗,这汗的成分绝对复杂,有累出来的热汗,也有被她们戏谑语言闹出来的冷汗。
车行至麦子所居住的立人中学家属区楼下,路灯昏黄,只见楼前的方亭里一个人的烟蒂明明灭灭,予之远远地停下车,熄了火,望着路灯下连生抽烟的样子,好多年了,这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看连生。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为了麦子吗?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在三亚的晚上,麦子说的话,“因为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会突然冷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是因为连生吗?
一向对感情自信的予之,面对连生,不由地生出一种“既生亮 何生瑜”的感慨,为什么总是会这样,他和连生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圈,终究会见面的,是吧?予之在心里自言自语。
此时麦子意识已经有些许模糊,酒精的后劲上头加之车里颠簸,胃里更是波涛汹涌,灼烧地厉害。她想回应却半分力气都没有,而若离与一晨,想必状况好不了多少,开始嘻嘻哈哈的三个人,俨然已经成了没嘴的葫芦。
车门开了,麦子和若离有气无力地爬出车外,她模模糊糊地向前座的一晨打了个招呼,后者有气无力地回应“早点休息,有空再聚。”
“好,我们回头聚。”
予之虽然觉得将两个喝醉的女人放下就走不太厚道,但是他却担心被连生发现,为了避免见面的尴尬,他匆匆忙忙地倒车离开了。
黑暗,寂静,无边的水泽。
全身沉浸在一片泥沼之中,泥水温暖而浓稠。麦子挣扎,可是越挣扎就越往下陷。她想呼救,却发不出声响。
那种熟悉的紧张、恐惧、惊慌一并袭来,她感觉温暖的泥水慢慢慢慢没过胸,没过脖子,然后是嘴,鼻子……直到她完全被那一片泥沼覆盖。她以为自己会窒息,会死去,但是没有。在那片水泽之下,她竟然能够像一尾鱼那般呼吸,她甚至能够睁开眼,那黑暗的世界一点一点清晰。
一个人影向她游过来,她渐渐看清楚他的长相,他额前的刘海如同水草般飘摇,他微笑的双眼清澈明亮,他嘴角上扬,露出白色的牙齿……他向她伸出手,他在叫她的名字。
再也没有这般的甜蜜。那片泥沼之下的世界,即使是黑暗,也让她感觉一片光明。她跟着他一路游弋,她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会游向哪里,就那样跟着他,心无旁骛。
蓦地,一阵风浪掀起了这片宁静,温暖的深水也变得刺骨,水浪将他们冲开,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声响……压抑,恐惧,惊厥,抽搐再度袭来。她呼吸局促,她感觉到窒息,她甚至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死去。
黑暗中刺骨深水里,在意识模糊之际,她抓住了一只手,救我……她再度呼喊。那双手将一点一点将她再度托出水面,她呼吸,然后睁开双眼,看到一双深棕色眸子,如麋鹿如深潭。
这真的是他吗?我可以相信他吗?一瞬间,那只手变成一根坚韧的水草,紧紧地将她缠住。压抑,恐惧,惊厥,抽搐……那感觉瞬间又涌了上来,她开始尖叫,开始用力将脚抬起来在空中乱踢,最后她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动弹,也终于喊出了声——
连生!
睁开眼,窗外已然是秋高气爽一派晴朗,透过窗帘,阳光疏疏落落地洒了进来。麦子看了看表,正指着8:20的位置,像一个苦脸人的眉毛。
麦子披衣起床,心想着上班已经快要迟到了——但随着窗外阳光的移动,她模糊的意志慢慢清晰起来,今天是个周末。
如释重负地复又倒床,麦子窝在被子里,慢慢回忆起前一天的事情,一晨还有若离,一起K歌,她唱了很多很多遍《精忠报国》,也喝了很多酒,有啤酒,还有好喝的洋酒,混合着冰红茶,真是人间美味。纯K的那卤味拼盘也不错,她记得吃了很多鸭脖子。
还有呢?杜予之来了,送她们回家。
还有呢……
麦子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连生的模样,好像真的是看到他了,她心里犯着嘀咕。
“啊——”此刻,门外客厅里传来一声尖叫,有这么高分贝的嗓音,除了若离估计没有别人了。
她经常因为看到蟑螂,老鼠以及很多平常的事物发出这样离谱的尖叫,麦子一动不动,身子还是懒懒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没回家?”
若离好像在说话,但是麦子听不清是否有人回答。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麦子——麦子——”
去他的大头鬼,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麦子嘟嘟哝哝,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戴上黑框眼镜推门出去。
客厅的沙发上,俨然坐着一个人,并且穿着几年前哥哥留在这里的白T恤,胸前还有110的字样,那是几年前哥哥的母校110周年校庆时候的文化衫。
麦子从喉咙里发出了跟若离刚才一样的尖叫。
旋即又退回到自己的卧室,梳妆镜里她看到因为饮酒过量的一张蜡黄的脸,浓重的黑眼圈,眼角叮着黄色的眼屎,还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板材眼镜。头发乱蓬蓬地还没有梳洗,身上是一件印有大嘴猴的T恤,下面只有一条配套的,印着大嘴猴的三角裤。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自己的客厅里?
疑窦丛生之时,若离也神色慌张的推门进来,“OMG,什么状况,杜予之怎么会出现在客厅里的?”
“你说那个人是杜予之?”麦子又把门开了一道缝,看了看外面坐在沙发的那个人,后者正神色轻松地玩着手机,麦子看到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又差点冲出去把他手里的手机给从窗口扔出去。
“大姐,你好好看看,这个人哪里是杜予之了,他叫赵连生,是……”
“哦——你经常提起的……”
“我有经常提起吗?”麦子惊魂未定。
“你不觉得他跟杜予之长得非常相似吗?”若离又向门外瞄了一眼,很笃定地说。
“许一晨也这么说,有那么像吗?”麦子在房间的卫生间里以前所未有开始洗漱清理,等她再度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已然光彩照人。
“赵连生,你到底怎么出现在我家里的?并且穿着我哥的衣服?”麦子努力装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我昨天过来是想找你聊聊的。”连生揉了揉松醒的眼睛,内心里犯着嘀咕,难怪都说女人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真是见识了。前后不到半小时,这完全就是“大变活人”!他昨晚其实是带了简文给的光盘,想给麦子一起观看,还能两个人吃吃饭喝喝酒,讨论讨论案情。谁知道,扑了一个空不说,还做了一晚上的义工。
“你怎么进到这间屋子,怎么穿上我哥的衣服的?看样子你还在这过了一夜嘛……”话没说完,麦子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好像回忆起来了什么,扭头看着站在背后的若离,后者也用同样的眼神瞪着她。
“是他把我们扶上楼的!”异口同声。
记忆似乎苏醒了一些,但是并不完全。连生并不想再重复头天晚上的情形,但凡还有一点点力气,他也是不想在这样凌乱的客厅里过夜的。
“我只道男人喝了酒,撒酒疯吓人,想不到这女人撒起酒疯来一点不逊于男人。”连生头靠在沙发的靠枕上,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脑子里出现了两个疯婆子呕吐,嬉笑,痛哭、骂脏话的镜头,甚至两个人非要一起洗澡……
如果都彻底喝成一头死猪,充其量也就是累那么一下下,这撒泼打诨实在是受不了。他看看眼前两位妆容精致的美女,实在没法子跟前一晚上的两个女人联系起来。
“啊,我们的睡衣难道也是你换的吗?”
“我可没那雅兴,你们两位自己换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换了。”连生说得倒是实话。
“你有没侵犯我们的隐私我们也不知道。”麦子无理取闹地甩出一句话。
“够了好不好!”连生一副头大的模样。“我照顾了你们一晚上,你——”他指着若离,“你夜里起来吐了四五次,你去你屋子闻闻,酒气熏天。”
“你——”复又指着麦子,他突然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喝醉时候的麦子似乎还是可爱的,念念叨叨地喊了“连生”的名字一个晚上。对于这一点,连生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也并没有确定,到底与麦子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也没有准备好,要不要展开一段恋情。
“我什么?”
“你喊了一晚上你妈。”连生弱弱地说。
“我有恋母情结不行啊。”麦子心里暗自好笑。看到连生真的生气了,她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昨天晚上那些我们都不记得了,也没看见,今天早饭你给我们做,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恩怨,我帮了你们还成了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