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谁也不要客气,想说什么只管说,谁要是藏着掖着,谁就不是娘养的,是他妈大闺女养的!”胖子端着酒杯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完,一仰脖子把一杯子酒倒进肚子,翻过杯子给大家看。
其他几个人都端起酒杯,小蛋、长腿仰着脖子把杯子里的酒倒进肚子。小方忧郁了下,也仰起脖子,灌到一半呛住了,低下头咳嗽不停,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等他把气顺过来,拧干鼻子,在鞋底上揩过手,擦着眼泪抬起头,见他们一起盯着他的杯子看,杯子躺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里面流出的酒在桌面积了一滩,边缘不断往桌边扩散,然后化成一线,贴着桌边飞流而下。
他们的目光仿佛狼群的嘴,让他直感到头脑嗡嗡脊梁发麻。
小蛋拿起酒瓶,倾斜着瓶口向他伸来,他慌乱地捡起酒杯去接徐徐而下的酒液,待杯子接满,他朝三个人点点头,难为情地笑笑,看也没看,一仰脖子把酒倒进嘴巴。
“哈哈……这才是好兄弟!”
胖子大笑着又给他杯子里倒满酒。
他们坐在胖子院子里丝瓜架子底下,四个人一人把着方桌的一个边。小方在上座,是他们硬按上去的。槐花忙着一个一个从厨房里给他们往上端菜。
头杯酒喝完,他们三个一人给小方端了一个。端酒是他们敬酒的方式,两只手把酒杯端到对方面前,对方不接,不能放下。他们看着小方把第四个酒喝完。
胖子说话了,他说:“现在咱们说说放羊老汉的事。我觉得这事和咱们都有关系,要是我一个人,我不会去山上,不去山上也就不会掉下来,不掉下来就不会砸死放羊老汉。不把放羊老汉砸死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我也就不用啰啰嗦嗦跟你们讲这么多。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是这么回事。有道理。”
“有理。”
“好好的我们怎么会去山上,我们脑子又没有病,小蛋、长腿我们脑子有没有病?没有,我们去山上是因为去了我们就能上会计那拿到钱,拿到钱就能酒,有酒了是我一个人喝,还是咱们三个人喝?”
“三个人。”
“当然是三个人喝了!”
“这就对了,有钱有酒是三个人的,出了事了成了我一个人的,你们说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
“是不公平!”
“既然不公平你们两个该不该承担?”
“该!”
“该!”
“这才是兄弟!喝酒。”
胖子举起酒杯,小蛋、长腿也举起酒杯。
小方没举,他翻着眼睛,手指着胖子的鼻子说:“胖子你不够意思,我是不是兄弟?是兄弟怎么不说我?你们去山上就能上会计那拿钱,没有我,你们拿屁的钱!因为我你们才能拿到钱,因为能拿到钱你们才能去山上,上到山上胖子才掉下去,掉下去才砸死人。是不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要是没有我你们就拿不到钱,拿不到钱你们就不会去山上,不会山上就不会砸死人,不砸死人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对不对?是不是这么回事?”
“对!”
“对!”
“是这么回事!”
“既然对,既然是这么回事!这事是不是我的事,是不是该我承担?”
“是,是该你承担!”
“该我承担,你怎么不说我!小蛋、长腿的说一堆,胖子你不够意思。”
“你真愿意承担?”
“是我的事我当然……当然愿意承担!”
“兄弟你喝醉了!”
“我没醉,没醉。怎么没有酒了?杯子里没有酒了,给我倒上,倒上。”
“你没醉,是没醉。没醉,你敢不敢在这上面按个手印?”
胖子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伸直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印泥。
“我看看,看看……”小方把那张纸在面前颠颠倒倒了好几回,在胖子指给他的地方把自己粘满鲜红色印泥的大拇指按了上去。
“你俩快去把村长和生福叫来。”
胖子给他们说着,把小方按了手印的纸从面前举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