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福媳妇喝了风水先生的符水，二十几天过去了眼睛也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今天早晨起来，几乎睁不开了。她帮着生福把羊赶出了家门，做好早饭叫儿子起床吃了去学校，便来到了医院。
眼科大夫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生福媳妇走进来时，她正坐在桌子后面吃早点。见来了病人，她把吃剩下的半个鸡蛋放在面前饭盒里，盖上盖子，拿起桌子上的眼睛戴上。
“坐。”她指指桌子对面的凳子。
生福媳妇坐下。
她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眼睛怎么弄的？咋肿成这样！”
“不知道，好好就成这样了。”
她一只手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只小手电筒，另一只手撑开患者眼皮，检查起来。
“有多长时间了？”关掉手电，她问。
“十几二十天了吧。”生福媳妇含糊地回答。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才来医院？”她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再耽搁几天，你这只眼睛就瞎了。”
生福媳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大夫准备好药棉和药水，让患者躺在一张诊床上，给患病的眼睛做了清洗后，用纱布和胶带包起来。
让患者起来，大夫回到桌子后坐下，拿过放在桌子右边病历卡，问过患者姓名、年龄，然后快速地开起了药方。
“大夫，没事吧？”生福媳妇紧张地问。
“嗯，问题不是太大。”大夫写好药方，撤下来递给患者，“照这个药方去拿药。回去按时服用，三天后来复查。”
“好的，知道了。”生福媳妇拿起药方往出走。
“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及时上医院。”大夫在她背后叮嘱。
“谢谢大夫！”
拿上药，她拐到市场上，买了点菜，拎在手里，顺着照壁前面那条路往家走。拐过弯，远远看见一个男人趴在她家大门上，从门口里往里张望。院子里的狗“汪汪”狂吠。
她刚想喊还没有喊出口，看见那人轻手轻脚顺着院墙向羊圈那边溜走了。
“贼！”她心里一惊，快步往家门口走。
走到门口，她放下手里拎的东西，眼睛瞅着在墙边捡了块半截砖，拿在身后小心翼翼贴着墙拐角，伸头看贼还在不在。
“也太胆大了！”她见贼借着羊圈上的木头栅栏，正在往院墙上爬，一步跨出来，大喊：“干啥！”
“哎吆！”噗通一声，贼从半墙上掉了下来。
“小方！”她看见他的脸，愣了一下，扔掉砖头，赶紧走过去扶他，“你没事吧？”
小方用同样吃惊的表情看着她。
她没有在意他脸上的表情，自顾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说：“姐还以为你……不在了呢！”
“我……”
“你没有走，这么长时间在哪住呀？怎么吃饭？你前段时间来过家里是吗？姐看见你包了。”她一刻不停地说着，说得他一句也插不上嘴。
“走，咱们屋里说。你吃饭了吗？姐给你包饺子。”
她掏钥匙打开门，让他走进来，回身把门关上，一下扑到他怀里，小声哭开了：“我还以为你被狗咬死了……”
过了一会，她发现抱着的人一动不动，像个木桩。
“你不是小方！？”她抬起头，擦去一只眼睛里的泪水，愣怔怔看着他。
“小方是我哥，我是他弟弟二方。”
她往后退了两步，边擦脸上的眼泪，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看我……看我……你们长得太像了。”
……
生福媳妇让自己恢复了镇静，把二方让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糖水，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说：“你来找你哥哥的吧！他不在了！”
说着，她又掉下了眼泪。
“我知道了……”二方痛苦地说。
“啊！？”
“我来快一个月了……”
二方陷入回忆：村里出外打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回来过年了。小方没有回来，连一点音信也没有。腊月二十九，他家里人坐不住了。二方就到邻村一个和他哥哥在一个工地干活的人家里打听消息。人家大概给他讲了小方被三平骗了的事：“你哥哥好像是去三平家要债了。”
“三平家在哪？”二方问。
“不太清楚。你也不要太着急。过年了去工地，我帮你问问。也说不定过了年他就回来了。”
虽然没有问清楚，但也知道了大概情况。二方回家过了正月十五，出外打工的一拨一拨又走呀。他又一次来到那个人家里，请人家一定要帮他打听打听。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小方依然没有回来。那个人也没有消息。二方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来到城里，找到小方原来干活的工地，找到那个人。
“实在对不住啊！过完年好多人没有回工地干活，我还没有给你问清楚。”
二方傻眼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我让以前在一起干活的好几个工友帮着打听了，他们也许有消息。不过我这段时间忙得没有时间去找他们。我告诉你地址，你自己去找。”
二方拿到地址，挨个去找，找到人家又告诉他新的人和地址。辗转反侧他把城里的工地快走遍了，才问清楚三平家的地址。
这时他已经出来好长时间了，身上的钱也花完了。他回家跟家里人说了一下情况，拿上钱连忙赶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村长和生福媳妇看见他的前一天早晨，二方来到了这个村庄。
下了车，二方刚想找个人问问三平家在哪。一个锻炼身体的高个子老头走到他面前，惊讶地说：“小方，你不是……”
“你认识我哥。我是他弟弟，我叫二方。”二方听人叫他小方，知道这老头认识他哥，高兴地说。
“啊！？”
“我们兄弟俩长得很像，在我们村里还有被认错的时候。”
高个子老头警觉地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你来找小方的？”
“是呀！”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着我走。”
老头把二方带到偏僻的地方。
“你找不到你哥哥了。”
“他不在这了吗？什么时候走的？”
老头摇摇头：“没有走。他死了！”
“啊！？”
“你小声一点！”老头一把捂住二方嘴巴，左右看了看，然后给二方讲了他哥哥来村里之后所有的事。
二方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听完，擦了把眼泪：“谢谢您大爷！能告诉我村长家在哪，生福家在哪，还有我哥哥埋在哪吗？”
高个子老头一一告诉他。
二方再次谢过高个子老头，头也不回离开了村子。在村外等到天快黑了，他返回来，凭借着老头给他描述的地形，找到了小方生前住的那个废弃的院落。老头给他讲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要给他哥哥报仇。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找到小方的坟地，祭拜过就下到村子里寻找生福的家和村长的家。在生福家院子上面让院里的女人看见后，他匆匆走开了。从另一条路上绕过来，遇见村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就是村长。
等把情况摸清楚，寻找机会下手时，二方发现村长突然不出来了，并且大门每天都紧闭着，一旦走近，院子里的狗就会叫个不停。这下可把他难为坏了。
没有办法，二方只好每天白天躲在山上的窑洞里睡觉，天黑后下到村子里等待时机。本来二方是想着杀死村长的，后来在漫漫等待里，他的怒火一点点熄灭了，头脑也冷静了下来，觉得杀死他太便宜他了，得找个更好的办法对付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于是他就想起了在一些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厉鬼索命的情节。
说来也巧，当二方准备好扮鬼的道具，村长家大门竟然不再紧紧关着了，到了晚上还有人进进出出，过了没几天，连狗也不见了……只是他没想到，村长那么不经吓，才一次就吓成那样，后来还走丢了。
报复过村长，二方心里对生福已经不是太恨了，再说他也知道生福毁掉合同，让他哥哥走的事情。
今天他要爬进生福家，原本想着布置一点邪性的东西吓唬吓唬他，谁知道让生福媳妇给逮了个正着。不过生福媳妇会对他哥哥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是他一点没有想到的。
这也正是他把事情对他和盘托出的原因。
“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他早走了。”
“不愿你。是我哥哥糊涂。”二方说着站了起来，“我哥哥才入土，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带他走。麻烦你清明节给他烧点纸钱，别让他在那边没有钱花。过几年我再来接他回去。”
生福媳妇也站了起来：“我知道。”
“那我走了。”
“你还没吃饭了吧。我给你做点饭，吃了再走。”
“不了。”
二方出了生福家门，头也没回走出了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