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使日子像架到火上的锅，小方则成了锅里的蚂蚁。得想个办法才行！他耷拉着脑袋从屋子里转到院子里转到村子里，再从村子里转回院子里转回屋子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这事找村长不行。难道只能离开了吗？能彻彻底底离开倒也是好事。可是自己能做到吗？
想起她，他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尽管她已经不再理他，但是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她。闭着眼睛想想，他不知道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他会怎么样。有时候他也劝自己：谁离开谁也能活！不过到了真下决心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还是尽量试试吧！实在不行就走。”最后小方想。
这时胖子他们已经过了七七。那天去地里烧纸的就几个小孩，小方看得好不心酸。那天小方再也不去想自己的坟地了。因为他想那里时总是被他们打扰，结果弄得自己不像是在回忆自己在那里得到的幸福，倒像在怀念死去胖子他们。也是在那天小方把自己的羊卖了。本来早该卖了，看到告示那天他就没心思好好放羊了。怎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他又不愿意买到锅上去，只好又放了一个多月。
卖羊的时候，小方心里是真叫个难受，像是五脏六腑给掏走了一样。他摸摸这头羊的脑袋，拍拍那只羊的背，把小羊羔抱到怀里、贴到脸上。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这是羊，闹得跟你儿女似的。”买羊人不耐烦地说。
小方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买羊人说：“时间长了有感情了。”
“实在舍不得你在放几天，我迟些日子再来赶。”
“不了。收了你钱就该让你赶走。”小方说着像屋子里走去，走到门口他头没回说，“走吧！你快赶上走。”
“我也在这山上放。你要是想它们了就来看看。”
买羊人吆喝着赶着羊走了。小方在屋子里半天没出来。
……
羊卖了，小方手里没有了抓挠的，心里更空了，他白天不愿意在家呆着，便游手好闲地去村子里转悠，饿了掏出钱买几个馒头或几个饼子，坐到没人的地方啃啃，然后到某个公共场所的水龙头下咕嘟咕嘟喝一肚子凉水。偶尔的早晨，他也去早点摊上吃顿饭，豆腐脑、油茶什么的随便来一碗。早饭便宜，他往出掏钱时不那么心疼。
说起来十几只羊也卖了不少钱，可是小方不敢乱花。
真有机会留下来肯定得用钱，留不下来离开也得用钱。小方在心里盘算着。要是非得走的话，自己去哪里呢？家？不混出个人样怕是没有脸回去。以前打工的城市？想起来全是令人心酸的往事，丁点再去的理由也找不到。
“唉……都是该死的三平。”
想到三平小方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三平已经死了，和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再说了仔细想想也不全怨他，自己也是个长着脑子的大活人……
在村子里转悠的这些天，每天都能见到有人离开，他们拖儿带女，背上背着大包手里拎着小包，挤上离开的公共汽车。
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小方一点办法没有想出来。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在村里游荡到过了晌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向街上走去。
买了几个饼子，他拎在手里眼睛瞅着找个蹲的地方。他左瞅右望，看到卖饼子的斜对面正对着三岔路口的树荫里，一个老头坐在马扎上打瞌睡。老头面前铺着一块布，旁边放个竹筒，上面露出许多竹签。
“看样子是算卦的。之前好像没有看见过。”小方心里想，“不知道算得准不准。”
……
小方没有心思吃饭了，他把装着饼子的一次性食品袋袋口扎起来想装进衣服口袋，结果没装进去，四处看看也没地方放，他只好拎在手里走到算卦老头面前。
“坐！”
小方吓了一跳，他以为老头睡着了，就没理他，只顾低头看他面前那块布上的字。他抬起眼睛看老头；老头用枯枝一样的手指指着他身边的一个空马扎示意他坐。
小方在马扎上坐下。老头拿起用一截做鞋底的绳子挂在脖子里吊在胸前的眼睛，戴到眼睛上去看小方的脸。
“你满脸阴暗之色，最近走背字吧！？”老头看着小方的脸，像是在说又像是在问，等小方点了点头，他接着说，“你生辰八字是？”
“算一卦多少钱？”
“那不写着价钱。”老头指着摆在面前的那块布说。
小方看清楚价钱，告诉老头自己的生辰八字。老头掐着指头算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今年的流年对你很不利，尤其是这几个月。闹不好会有血光之灾。”
听老头这样说，小方抬眼去看老头的脸。老头脸和他的手一样枯瘦，并且灰灰的没有半点血色，要不是两块圆镜片后面的小眼睛时不时的眨巴一下，会让人以为看到的是个死去的人。他张开嘴时上边那片假牙总往下掉，就和穿着大一号的鞋走路一样。于是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舌尖把掉下来的牙齿舔上去。
老头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停了刚才的话，看着小方说：“把你手伸过来。”
“哪只？”
“右手。”
小方把右手伸到他面前；他抓住看了一下说：“你住的院子没有围墙。”、小方心里咯噔一下。
“你院子里怎么那么多黑洞？有两个稍微亮堂一点的，口上插着木头杆，上面还别着树枝。”
难道这老头去过我住的地方，小方暗暗想。
“你这人唯一好的一点是走桃花运的时候不会让人发现。你小便下头一颗黑痣。撒尿的小便底下。”老头说着用手比划着男人下体的样子。
小便下头一颗痣，有吗？我从来没注意过。小方想，要是这一点说对了这老头还真有两下子。
“师傅你说我的灾难有破解的办法吗？”
“你需要提提运。”
“提运？怎么提？”
老头闭口不说了。小方又问了一遍，老头还是不言语。看样子是要钱，小方想着去看压在竹筒下的布，上面果然写着提运气的价钱。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我今天一天都在这。明天就不来了。”
“那我回去取钱。”
小方付了卦钱，离开老头的卦摊，绕开老头视线，急急地往市场里的公共厕所走去。他要验证一下老头说的可是真的。走到厕所门口，他顾不得找地方放下手里东西，拎着饼子进了厕所。还好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脱下裤子，用那只空着的手提起自己的小便，低头在下头找起来。翻来翻去找了个遍，还真有几个黑点在下边。可是不知道哪个是老头说的黑痣。
提起裤子出了厕所，小方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说不定老头真不是瞎说，他说的桃花运该是和她的事，不是也没人发现吗？
这样想着，小方决定找老头给自己提提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问问老头自己怎么才能留下来。
拿定主意，小方轻松了不少，悬起来一两个月的心似乎也放下了。他蹲在市场北边墙根狼吞虎咽地吃下拎在手里的饼子，没顾上喝水，绕着弯向老头卦摊走去。
算下来，小方给了算卦老头差不多一只羊钱。老头给了他三张画在红布上的鬼画符，告诉他放的地方，末了还一再叮嘱他不敢湿了水。
“记住了，要湿了就不管用了。”老头舔着牙齿说了好几遍。
这些都容易，不管灵不灵，按着老头说的做就行了。可是想起最后一点，也是小方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老头的方法却叫他好不为难。
老头说：“从你手上看，你现在没有媳妇。你快找个媳妇吧！越快越好！只要结了婚，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方一路往回走一路想着老头的话。等琢磨过来味他心疼着付出去的那只羊钱，大骂自己是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