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青到毓庆宫时,三皇子正披着件单衣,坐在灯下看书。见着他来,便挥退了左右的侍卫。
“殿下。”苍玄青自是明白,三皇子定是有要事与他相商。
“本宫刚从璇阳殿回来。”三皇子放下手中的书,说道。
“哦?”
“你不好奇父皇对我说了什么?”踱到窗边,月朗星稀,虫鸣阵阵。三皇子伸手,接住一颗从树叶上坠下的露珠,在指尖泛着晶莹的光泽。
“陛下定是与殿下商议国家大事,鄙臣怎敢妄论。”
三皇子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阵,缓缓道:“父皇向我提起了玉座。”苍玄青的眸光闪了闪,很快隐去,小心的询问,“那殿下如何作答?”
“大哥才是太子,没有我去坐那个位子的道理。”叹了声,轻拍了下苍玄青的肩,又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有我的原则。再者,大哥登上大宝,定会勤政爱民。”
“那是自然。”苍玄青顿了下,却又说道:“只是殿下,若想要凤箫小姐明正言顺的站在您身边,没有万全的保障,怕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三皇子唯一的软肋,不由得在心底笑起来。
“到时,我自有主张。”想到凤箫,心中不由一暖,面容也缓和下来。这几日听玥的传报,清水庵那边连着去了几批刺客。虽然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看来静王那边果然不简单,尽管他亦步步小心,却还是被他窥得先机。也难怪,经过今次之事,怕是世人皆知,他心中所系之人是凤箫罢。为了安全起见,看来还是尽早把箫儿接到京城为好。让她日日都在自己的保护之下,才能安心。抚着心,舒出一口气,“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把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肃清才行。明晨你到武陵走一趟,给延楼带个话。”
苍玄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毓庆宫,正殿里传来小宫人劝三皇子就寝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刺人耳膜。轻笑着,心里道,“你是想着,让玉珺琰登了大宝,你好跟凤箫双宿双栖。可是,世间没有总是万事都顺意的。”转身欲走,却发现正殿的拐角处一抹衣袂轻轻一晃,消失了。飞身上前,拦在了那人面前。那人一愣,发现是他便轻了一口气,打着笑脸上前一揖,“先生。”
苍玄青也是轻轻一笑,云淡风清的问道:“刚刚你可都听到了?”
“先生说什么,小的不明白。”那人小心翼翼的应道,额上不由得浸出汉来。
“哦?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在偷听的时候要小心别暴露行藏?”苍玄青掬着一抹神秘的笑意,轻捋了下耳边的发。
“先生说的,小的确实不知。”轻轻的往后挪了一步,平日里大伙儿都只认得这位是三皇身旁的谋士,但他刚刚飞身过来的功夫实不简单。心里暗道,这个人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若是这样,你便永远都不用知道了。”单手一挥,那人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已倒地不起,眼中失去了生气。苍玄青把玩着掌中多出的一颗暗黑的灵珠,轻轻一捏,便听闻一阵轻轻的炸裂声,灵珠四散,化为几缕轻烟,不见了。这样的灵珠,连他也不屑去吞噬。将地上的人提起来,几次纵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那天宁延亭从清水庵回来,向宁月白告了罪,这几日甚是安静,对芷兰也好了几分。只是有时,呆坐在书房里,半天不出来。
“夫君。”芷兰在门外唤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便推了门进来,看到宁延亭又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摆着一叠萱纸。伸手拿起来,纸上反反复复的只写着一句话:“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由得冷笑出来,这几日都道你已回心转意,却不知,你仍放不下。想要不负她?为妻自有好方法,让你永不负她。
悄悄的退出书房,唤了采映来,在她耳旁嘀咕了阵。只见那采映听得脸色一阵煞白,最后终于点头应承。待她走远了,芷兰看了一眼呆在书房中毫不知情的延亭,轻笑着,“你对她念念不忘,为妻这就成全你。”转身,离去。
一步步,珠泪连连。若是当初,没有遇着,那该多好。
四下的家丁婢女见着芷兰伤心落泪,只道是她受了延亭的冷落欺负,都纷纷避开来。却不知,芷兰心里暗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日后,我只为我自己。从今往后,芷兰,只是宁府的四夫人。”
采映好容易找到了芷兰告诉她的地方,在荒芜的空地上朝着北方燃了柱香。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心里免不了疑惑。想着,小姐明明说,只要在这里燃了香便会有人前来相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莫不是小姐受了诳人的骗?一咬牙,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银子,若是去托她远房的表亲,找些人去清水庵将那些人赶走岂不省事。就算日后追查起来,也算不到小姐的头上。打定了主意,便转身离去,很快湮身于残垣断壁间。却没看到,刚刚她燃香的地方,款款的飞来一只蓝色的凤尾,在上空盘旋了阵,消失不见了。
凤箫突然惊醒过来,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院内有打斗的声音。身旁的离亭也醒了,咦咦呀呀的扭动着身子,显得不安。
一手抱了离亭,小心翼翼的探身下床,扯了斗篷将二人裹起来,轻轻推开房门,竟被眼前的光景惊呆了。月光下,几条人影飞速的窜动,掌风阵阵。忽见一人在混战中被震出老远,借着月色,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藕色的衣裙,竟是蛾儿。凤箫不由得一惊,下刻便冲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将她拉了过来。
“小姐!”蛾儿吃了一惊,叫出来。还在与那些黑衣人周旋的明月一听,用力一掌拍开身旁的人,飞快赶过来,护到她们身前,很是懊恼的问:“你怎么出来了?”心里自责,都怪自己大意,这几日甚是太平,以为那些人终于放弃,便没有在凤箫的香里下蔓陀罗,想不到竟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庵来,便不是简单人物,而且观今日刺客的身手也不似前几日般武功平平。难道,是静王觉察到三皇子对凤箫小姐有意?想到这里,明月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如果只他一人,还好办。但现今身旁有个不通武术的凤箫,还有个自身难保的蛾儿,该如何是好?
三人已被刺客团团围住,一筹莫展。正在此时,门外又冲进来一伙人,个个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嘴里不停的叫嚣着。明月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显的虚张声势。而真正的刺客却被这样的阵式分了神,呆了一瞬。而冲进来的人见到院里一群黑衣人,也呆住了。明月趁着他们走神,扔出一枚事件,顿时火光四溅,烟雾弥漫,见机拉了凤箫二人努力一纵,跃过高墙,隐匿而去。
宁府内,芷兰主仆二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芷兰不安的在屋里踱步,而采映不时的望向清水庵的方向。见到芷兰焦急的模样便过去扶她坐下,倒了茶水递给她,“小姐,你就放心罢。”她并没有把自己去找人的事告诉芷兰,心里想着,只不过是对付三个女人罢了。
此时,门外却有人来报,府外有一群人说是要找采映。采映心里一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门口立着的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采映的表亲,见到她出来,堆着笑上前。采映板了脸,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姑娘莫要生气,只是有些事情要向姑娘交待,所以带着人来了。”于是,便把清水庵里看到的状况一一道来,采映满腹狐疑,并不知晓那些穿黑衣的是哪路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跟着出来的芷兰大喝一声,采映惊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了她,“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有些懊恼的看了眼站在阶下的人,示意他们先回去。她的表亲眼尖,便哄着人要走。却被芷兰厉声叫住,“你且留下!”
“小姐……”采映很是为难,却又不敢明着叫他走,垂着头站在一边。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正要回答,采映忙接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他是我的远房表亲,带着些人想到咱们府里来谋些差事罢了。”
芷兰看了采映一瞬,冷哼道:“连你也来骗我。”一把将采映推开,指着那人说,“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们宁家不给你活路。”
被她这么一吓,那人便只好一五一十的又将清水庵之事交代了一遍。芷兰沉吟了阵,问道:“你确定,那庵里的人都走了?”
“回夫人,小的不敢乱讲,是我亲眼见着那三人跳墙走的。她们走后,那群黑衣人也走了。您不知道,那阵势……”那人滔滔不绝的讲着,却不知之后的精彩片段芷兰根本就无心听。
只见她素手一扬,止住了他的话头,对着他盈盈一笑。那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早就看呆了。芷兰也不介意,示意蛾儿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这银子你且收好,只是今日之事,你不可胡言。若是一日,我从他人口中听得此事……”说到这里,芷兰停住了,只又是微微的一笑,却看得那人头皮发麻,连忙称是。
采映正要打发他走,却看到外出的宁月白与宁延亭二人由家丁牵着马,慢悠悠的回来了。见到芷兰二人正站在门外与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宁月白不由得皱了眉头。
“父亲大人,夫君。”芷兰却一派轻松,款款的行礼。
宁月白看了阶前的人一眼,有意无意的问道:“家里来了客人?”
“回老爷,这人是采映的一位远房表亲。”站在一旁的采映惴惴的回答。却不想,芷兰竟接过来说道:“他是来报信的,关于清水庵……”看到宁月白二人脸色一变,芷兰才又说道:“父亲大人,外面人多耳杂,咱们还是进府里去说吧。”宁月白自是同意,急着招那人一同进了宁府。
“你说的可是真的?”得知凤箫遇刺,宁月白忧心忡忡。
“是这位先生亲眼所见。”芷兰示意垂手立在一旁的人,那人马上反应过来,上前一揖,“回老爷,句句属实。现在那庵里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什么?”坐在下首的的宁延亭突的站起来,瞪大了双眼,“什么叫不知去向?”那人被他这样一吓,竟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很是无助的看着芷兰。
芷兰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原本我是想取凤箫的性命,却让她跑了,你便掉了心头肉。我愿她永不回来,那才好。
却听这边宁月白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他日三皇子怪罪下来,我们宁家上下的性命怕是保不住哇。”
“父亲大人,莫要忧心。这事儿,照理说也不能怪咱们。树大招风,想那凤箫小姐定是哪里惹到了那些贼子,才遭此横祸。再者,咱们也算尽了心力。”说到这里,芷兰不由和顿了顿,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若不是我暗地里找了他们注意着清水庵,以策万全,恐怕此刻咱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呢?而且,若不是他们见着事情不对,闯了进去,凤箫小姐她们怕是早已成了贼人的刀下亡魂了。”
“芷兰,延亭娶了你,真是宁家之福啊。这次,你真真是救了我们宁家所有人的性命呐。”
“父亲大人言重了。当务之急,咱们应当把这件事情报给三皇子知道才是……”
一旁的宁延亭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早已夺门而出。宁月白见了,骂道:“你个孽障!”
“父亲大人,由他去吧。夫君定是担心凤箫姑娘的安危,才会如此。”芷兰看了眼消失在廊下的宁延亭的身影,竟没有一点悲色。
倒是宁月白,很是过意不去,“芷兰,真是苦了你了。”瞬间,芷兰便垂了眼,轻轻的拭起泪来,泣不成声,“父亲大人……”旁人却不见,她隐在云袖后的嘴角轻轻勾起来,笑了。
宁延亭一把推开清水庵的大门,见着院内满地狼籍,心里一紧。
“凤箫,凤箫……”唤了数声,却无人应答。前厅后殿全找遍了,哪里见得到凤箫的影子。无力的推开眼前的房门,这是凤箫的卧室,房里还飘着一丝淡淡的梅香。那是凤箫的香气,他曾迷恋不已的气息。
行到桌前,手忽然间触到一样物件。举起来,借着月色,辨认出那是一对珍珠耳饰,常坠在凤箫的耳间。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起来,贴身放着。举头,望月。心痛,无比。
凤箫,你在哪里?
明月拉着凤箫二人飞驰了好一阵,确定后面没有了追兵才停下来。
凤箫靠在路旁的岩石上坐下来,稍稍喘息了阵,仔细的察看着怀中的离亭。
“凤箫小姐。”明月将随身带着的水囊递过去,凤箫却只是看她,并不接过来。明月不明白,笑问道:“小姐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月光下,凤箫眸中流着清冷的光。刚刚虽然一阵慌乱,她却看得清楚,明月将一张咒符扬到空中,化作了一只蓝色的凤尾,就跟当初龙凤镇时,在三皇子指尖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见她的神色,明月愣了下,静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小姐已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凤箫站起来,环顾四周,“现在,我们去哪儿?”明月知道,凤箫不再怀疑,不由得松了口气,“去璟城,天子脚下,那些贼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只是……”凤箫心里明白,明月所担心的,这路上怕是不会太平。
洛城,静王府。
“王爷,雪柳姑娘传消息来,说是东宫那位昨晨醒来了。”
“哦?”玉琉珖慵懒的侧靠在软榻上,手中捏着个玉雕的九龙樽,“老三那边可有动静?”
“之前听说,皇上曾召见了三殿下,只是无人知晓所为何事。”
玉琉珖冷哼了声,“还能有什么事。不过,现在东宫既然醒来了,便没有他什么事儿了。”心里又道,东宫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连醒来的时机都把握得这般恰到好处。玉珺琰啊,玉珺琰,旁人都以为你是个软柿子,缺了心智,却不知,你也是个有心机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准备准备,咱们也上京去凑个热闹,别让他们忘了,还有我玉琉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却见他迟迟不动,又转过来,“怎么,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