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给石海龙打了个电话。
“喂,石教授您好,我是粟小米。”
“粟小米啊,你好你好。”
“昨天你说的电子废弃物,我挺感兴趣,不知具体是什么?”
“简单说起来,就是把我们平常用废的电脑、电视机、打印机等等,通过分解归类,使其中的一些零部件能够废物利用。”
“能说具体点吗?”
“这样吧,哪天你过来,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的,看您的时间。”
“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吧。”
“行,明天见。”
第二天,我又一次去了京华大学,这次直奔西门,到了循环经济研究所,石海龙早已在办公室等候。
“您好,石教授。”
“别叫石教授了,把我都喊老了,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就叫我石海龙吧。”石海龙笑呵呵地说。
不知怎的,石海龙给我的印象不坏,可能是因为他那招牌式的灿烂笑容吧。他拿了一些资料给我,我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快速进入工作状态,这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质。
“额,打断一下,你想喝点什么,coffee or tea?”石海龙问。
“谢谢,不用了,我不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绝对是滴水不沾的,毕竟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知道问了也白问,你是个固执的丫头,那给你倒点茶吧。”说着,石海龙起身倒水。
出于防范心理,我一直斜着眼注意他倒水的动作,只见他拿出一袋茶包,撕开包装放进纸杯里,倒上水。
“英国红茶,我比较喜欢这个,给你放茶几上了。”我朝他礼貌地笑笑,将纸杯移到视线范围以内,然后继续专心看资料。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脖子有些酸疼,我揉着脖子抬起头,正好碰到石海龙凝视的目光,和我目光相触,他神情有些尴尬。
“看完了?”他问。
“大概有些了解了。”我说。
“好的,那咱们去现场看一下。”他说着抬腕看了看表,“哟,都十一点多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那地方远吗?”我有些迟疑。
“在通州呢,路上就得一个钟头,到那里正是午休时间,我们还是吃过午饭再去吧,我请你。”他站起身。
“您不用那么客气,我自己找地方吃饭就行,下午见。”说着,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我也要吃饭,正好一起去,就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地点你定。”他说话很干脆。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拒绝似乎驳人家面子,于是我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去你们食堂吧,我好久没进大学食堂了。”
“你这个丫头和别人很不一样呢。”他笑,拿起了钥匙。
到了职工餐厅,我才发现这个提议似乎错了,一路上碰到好几个老师,大家都一脸惊讶地望着我,然后朝石海龙暧昧地笑笑。
他们不会觉得我和石海龙有什么吧!按道理,石海龙这个年龄应该结婚了吧。难道被当成小三了?我心里暗自叫苦。
“想什么呢?”石海龙问。
“呃,没什么,你们职工食堂还挺大的。”我说。
“我不经常上食堂,今天为了请你吃饭才破例。”他笑着说。
看来和我一个臭毛病,不爱吃食堂。可我是因为吃了20多年食堂,早已腻歪了大锅饭的味道,而他估计是挑剔吧,吃惯了牛排,回国后吃不惯大米了,典型的假洋鬼子,作的慌。我暗自思忖。
打了两个菜,一个汤,我就坐在靠窗的角落吃了起来,其实教工食堂的饭菜还是很不错的,我边吃边想。过了一会儿,石海龙也端着盘子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
“就吃这么点啊,怪不得这么瘦。”他笑着说。
“两个菜已经够吃了,再多就浪费了。”我说。
“那你老公该偷笑了,这女人真好养。”他笑。
“我还没结婚呢。”我纠正他。
“真的?”他眼里闪烁着一丝欣喜的光芒,“不过也是,美女不能结婚太早,否则太多人伤心了。”
“过奖了。”我微微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正吃着,突然有个年轻人走过来拍拍石海龙的肩膀:“稀客啊,你也来食堂了!这位是……”他看看我,冲着石海龙挤眉弄眼。
“你小子说话总是这么夸张,我就不能来食堂吗?介绍一下,这是粟小米,我朋友。”然后看了看我,“这位是刘博,我同事。”
“您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介绍,但我还是礼貌地跟刘博打了个招呼。
“你好。”他看着我的盘子,撇撇嘴,“粟小姐就吃这么点啊,海龙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对‘朋友’这么刻薄呢!”刘博显然是误会了“朋友”的含义,刻意在这两个字上落下重音。
“得了,别吓到人家小姑娘了。赶紧吃饭去,这么多话。”石海龙锤了刘博一拳,刘博朝我挤眉弄眼,坐到了另一个桌上。
石海龙笑望着他,然后面向我:“不好意思啊,刘博这人就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没事。”我微笑着说。
吃完饭,走出食堂,他笑:“看来今天你非坐我的车不可了。”
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让我又窘了起来。
看我一脸尴尬,他赶紧笑笑,“开玩笑的,不过你挺特别的,很固执,很喜欢‘say no’。”
我脸红了。“上次的事真不好意思。”
他哈哈大笑,善解人意地终止了这个话题,“好了,不逗你了,去办公室拿点东西我们就走。”
到办公室拿了一个皮包,然后两人出了门。临走时,他瞅见茶几上一口未动的红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上次因为急着赶路,没有注意他的车,今天终于看清楚他的座驾了。跑车的样式,流畅的车型,纯白的外观。我一向不喜欢纯白色的车,因为懒,肯定不会经常洗车,而白色车一旦脏了就会特别难看,所以在我眼里,买白色车的人应该要比其他人细心,也更加追求完美。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和外观截然相反,内饰全部是黑色,真是个怪人。打量间,他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然后扭头看着我:“你不系安全带吗?”
晕!又不上高速,系什么安全带啊,再说国内对这个也没有要求,真是多此一举。
“需要系安全带吗?” 我问。
“系上吧,安全起见。你可不要对我的驾驶技术太有信心了,哈哈。”他笑。
“说的也是,还是系上吧。”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还是乖乖地系上了安全带。
英菲尼迪这种车在市内跑的确是显不出优势,但一进入郊区,速度的优势立马显现出来。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一片大的厂房,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这是企宣部的胡经理。”石海龙介绍说。相互递了名片,我们就在胡经理的引导下进入了厂房。首先是库房,一排排电视机、电脑、打印机等电子产品分门别类堆放在一起。
“这些都是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回收的。现在北京市的一些企事业单位、政府机关废弃的电子产品都统一由我们回收处理。”胡经理介绍说。
接着进入车间,工人们正在流水线上拆分一台电视机,一台电视机最后被拆分成无数的小零件,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这好像是个物理过程,拆分后的零件有什么用呢?”我不解。
石海龙赞赏地笑笑,“一句话就问到关键了,胡经理,你带粟记者去看看陈列室。”
在陈列室,几个大玻璃柜里,展示着每种电子废弃物从宏观到微观的过程。一台电视机最后居然能拆分成无数的小零件,相同材质的东西分门别类收集在一起。铁质的螺丝之类融化成铁水,一些稀有金属也收集起来重新利用。在石海龙的耐心讲解下,我终于明白这项工作的意义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石海龙的话多了起来,对于这个项目,我深感佩服,对电子废弃物进行回收再利用,在强调节能降耗的今天,的确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研究。
突然,他扭过头来:“粟小米,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到你们学校就行,我打车回家就可以了。”我还不太想让他知道我的住址。
“发现你已经把拒绝当成了习惯。”他望着我,“这样不好,特别是在人际交往中,过多的拒绝会使你和别人之间建立起一道防线,很难交到朋友。”
难道来者不拒那种人就能交到真朋友了?我心想,嘴上却说:“我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把你送到报社,这样总行了吧。”他说。
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于是我默认了。我是个极没有方向感的人,在北京生活了5年,仍然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指路时很难表达具体的方位。石海龙笑笑:“没事,边走边问吧。”
终于看到一个路人,我摇下窗户问路。
“你奔西走,两个路口往南就是。”路人说。
我脑子有点短路。“呃,哪里是西?”
“行了,把脑袋缩回来吧,别丢人了。”他揶揄道,一脸戏谑。“哎,我说粟小米,你真的在北京待了5年?我很怀疑啊,难道你这5年都没有出过门?”
“哪有啊,只是我们南方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都是说前后左右的。”我红着脸争辩。
“前后左右,我现在就是往前开啊,往后开那叫倒车。”他跟我杠上了。
太伤自尊了!我气鼓鼓地说,“算我路盲好了吧!”说罢扭头望着窗外,不理他。
终于到了报社门口,我解开安全带,准备打开车门。他叫住了我:“粟小米,我感觉你对我不是那么生分了,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那当然,谢谢你了,再见。”
“既然是朋友,为你预备了薄礼一份,请笑纳。”他说着,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纸袋。
我连连摆摆手:“你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朋友之间,礼尚往来,再说,我还要感谢你帮我们做宣传呢。”他说着,把纸袋递给我。
看样子推脱不掉,而且,对企业的采访通常都有软广告的成分,对方多少会有点表示,这在记者圈里也是心照不宣了。这么想,收下礼物也就合情合理,我接过纸袋,向他道谢,然后下车,目送着他的车离去。
回到家,吴宇飞还没有下班,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淡雅的紫色包装,低调中彰显精致。拆开包装,一瓶迪奥真我香水躺在白色盒子中间,金色的液体在水滴状的瓶中微微颤动,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我倒吸一口冷气,在我看来,男人送女人香水,总是有些暧昧的意味,难道石海龙想向我暗示什么?可是,送香水给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人,是不是太轻浮了?我看着香水,不知如何是好。礼物已经收下,不可能再退回去,我该怎么办?如果什么都不说,会不会被误认为一种默许?如果要说,我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手机响了,石海龙打来的:“礼物喜欢吗?”
“谢谢你,不过太贵重了,似乎不太适合我。”我说。
“怎么会呢,true me,真我,看到这个名字我就想到了你,想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他说。
越说越暧昧了,我不能再让他误会下去,于是打断他:“可是,我是个专一的人,认定了一款香水就不再改变。”
“是吗,我以为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还在对着琳琅满目犹豫。”他说。
“找到最合适的,就尘埃落定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最适合的?”他问。
“女人的直觉,因为喜欢,所以适合。”我说。
他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我决定说的再明白些。
“对我而言,专一是一种品质,无论香水还是爱情。”我说。
他愣了一下,“只是瓶香水而已,干嘛这么严肃?”
“我严肃吗?”我反问道。
突然,他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只是一个小礼物而已,在英国,送香水给女士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没想到他这么坦然地说出我拐弯抹角想表达的意思,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是这样啊,呃,真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一阵爽朗的笑声:“没关系,是我没考虑周全,忘了在国内,香水是会给人误会讯息的礼物。不过,你的确是个固执,哦,不对,是有着专一品质的女孩,当你的男朋友可有福了。”
他说的很坦荡,但我却听出一丝揶揄的味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不好意思啊。”我说,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放下电话,我特意百度了一下,原来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下,送给异性香水的确有不同内涵,在法国,香水是种禁忌,而在英国,香水却是比较受欢迎的礼物,看来真的是我多心了,想到这里,不由对石海龙有些愧疚。
香水绝不能让吴宇飞看到,否则那小子醋劲上来,又说不清楚了。想到这里,我把香水锁进抽屉,盘算着什么时候送给楠楠姐。和我不同,她对一切好闻的味道来者不拒,甚至可以根据心情一天换一种香水,在她看来,有那么多选择,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或许对香水的态度决定了对爱情的态度,于是,她挑花了眼,我却过于执着,俩人都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