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春见她如此羞窘的神态，眸色一深，却终究是不忍心让她难过，微笑着配合点头。
顾今息见柳令春配合，松下一口气来，望向刘老。
刘老自然也看出两个小辈的“打情骂俏”，只是故作不知地笑得别有深意。幸而此刻顾今息低着头，这才错过了刘老这个满含深意的笑容。
“令春，有些关于今息父母的私事，我想和今息单独谈谈。”
柳令春听了这话，忙知趣地站起身来，拱手道：“我突然想起我书房里还有一个案宗没有整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刘老，今息，你们慢慢聊。”
顾今息以为这其中还有什么与她父母有关的渊源，心中记挂，也就没有察觉到柳令春与刘老的异样，只客气地与柳令春告了别。
柳令春刚走出院子，顾今息就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主动问道：“刘老，您……认识我父母吗？”
刘老此刻看着顾今息的眼神，与方才又有些不同，眼神中染了柔光，甚至隐约闪烁着水泽。
顾今息被这样近乎柔软的目光笼罩着，只觉得心里一暖。又想到自己来到京畿这些日子，刘家对自己的诸多帮助，甚至为了自己屡屡破例，与朝廷牵扯上关系，以至于到了今日这种要被迫离开的境地。
说到底，这一切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顾今息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愧疚。
“刘老，我……”
顾今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刘老截断了。
“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话。你别急，让我这个老头子先说吧。”
顾今息的瞳孔骤缩，神色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刘……刘老，您……您知道我是……”
“我知道你是女子。”
刘老的声音平稳，自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如此致命的秘密握在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陌生人手上，顾今息本该是惊慌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过怀疑的念头，顶多就是有些惊讶而已。
若是刘家要害她，有成百上千种方式。或者说，只要将这个秘密捅了出去，依她现在的根基，根本难逃一死。
他们却没有，他们唯一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甚至是不惜代价地照顾她，帮助她。
这让她如何怀疑的起来？
更重要的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刘家人是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
顾今息朗声一笑，弯起的眼角呈现出一种独属于女子的美。
“刘老，您真是吓死我了。”
刘老这次却没有和她开玩笑，反而板起脸来。
“丫头，是你吓死我了！”看着顾今息迷茫的表情，刘老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也太过大意了，就不想想，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
被刘老这一提醒，顾今息才心中一阵惊惶。
这个秘密被刘老他们知道了确实并无大碍，可若是被旁人抓住了她的小辫子……
刘老见她神色间有些明了，才开口提醒道：“记住，千万不要让医道高手摸到你的脉络！一个人外表的伪装再好，脉络却是不会改变的。真正的医道高手，是可以通过脉络分辨出人的性别的。”
这回可是让顾今息有些迷糊了。若是她没有记错，橙子第一眼就看破了她的秘密，可是当时她还并没有被橙子探查到脉搏之类的啊。
“至于橙子嘛，她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的，当时也不过是一时淘气，小孩子性子发作，才会和你开玩笑的。你啊，就不要与她一般计较了。”
刘老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无奈。
原来如此。顾今息这才算是明白了此事。
可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顾今息突然身子一震，想到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儿。
“刘老，宫中太医已经多次为我诊治过，那这……”
她的秘密，难不成已经暴露了？！
刘老听了这话，也是皱紧了眉头，神色严谨起来。
“我不是早就劝过你，不要随意让别人为你诊治的吗？”
顾今息苦笑，当初住在柳府的那几日，刘老确实多次隐晦地对她提起过此事，当时她也只以为是同行相轻，虽然满口应了下来，却没有真正往心里去。
更何况，后来的几次情况，她根本就是在昏迷状态下被送到了太医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刘老看她神色，也知道她是自有苦衷的，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这宫中太医水平有限，也许……也是探查不出的。”
顾今息心里一阵发苦，她哪里不知道刘老这是在安慰她。
宫中的太医，别人她不清楚，但是太医院甄太医的本领，她却是心中多少有数的。虽说不一定比得过刘老，但恐怕也是相差无几，他曾多次为自己诊脉，是否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连她自己也是心中无底的。
“刘老，您且放心，今后我自会注意的。”
刘老这会儿缓冲了一下心思，也安定了些。拍了拍顾今息的肩膀，道：“丫头，我这话也不全是安慰你。若是当真被人察觉，你不至于到现在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除非……”
除非这之中有人为她压下了这个消息！
顾今息心中一凛，有了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竟然是那个一身正红宫装的绝世美人。
细细想来，每次她在宫中就医，长公主一定守在一旁。
若说自己身份被察觉，那么长公主必定对此心中有数！
想到这里，顾今息不由地后背一阵阵发凉，心中已经生了试探长公主的心思。
压下心中的思虑，顾今息牵了牵嘴角：“刘老放心，我今后自会小心行事。”
“橙儿虽小，但自小在我膝下受教，医术比之一般御医都要强，你若有事，大可召橙儿入宫。”刘老仔细地叮嘱着，“还有，这宫闱之内，多有肮脏手段，防不胜防。日后你常在宫内生活，千万要万事留个心思。”
刘老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锦囊，塞到顾今息手里。
“这个你收着。”
“这是……”
顾今息看着手里的东西，这该不会又是什么藏着惊天秘密的东西吧？
刘老好笑地看着顾今息紧张的样子，轻斥道：“年纪轻轻的，脑子里净想些什么呢？这是我留给你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擅动！”
保命符？
顾今息有些惊讶地看着手里的锦囊，原来这是刘老留给自己的退路。
心里一暖，顾今息忙将锦囊仔细贴身放好。
“多谢刘老，今息自会小心保管的。”
刘老欣慰地点了点头，却伸出手，挡住顾今息收起锦囊的动作。
顾今息讶异地看了过去，刘老此刻神情之间已经完全褪去了方才的慈爱，只余下一片严谨，让顾今息心中一紧。
“今息，你女扮男装来京城的目的，我是清楚的。我离开之前，想要再帮你一次——为你取回白玉宫殿！”
顾今息瞳孔骤缩，万万没想到刘老竟然会提出帮她取回白玉宫殿。
心思一转，顾今息骤然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锦囊。
“这里面……”
“不错，这里面有一张令牌，可号令当年天机城留下的最后一股残余势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机城当年庞大到那种地步，即使是这冰山一角的存在，也足以助你达成心愿！”
“可白玉宫殿……”
“我知道，白玉宫殿现在在长公主的私宅之内，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无法将白玉宫殿带出府的。”
刘老握着顾今息手腕的手骤然收紧，一字一顿地说：“今夜，我会最后一次带领天机卫行动，为你将白玉宫殿带出，也将这股势力完全地交到你的手上。至于以后这白玉宫殿和天机卫如何处置，将再也与我无关，真真正正地归你所有！”
顾今息听着这话，心跳如鼓，虽然明知此事中的危险，但是刘老说的对，若是单凭她自己的力量，要带出白玉宫殿，将难如登天。而若是有这股力量的相助，无疑将会是大大的助力！
即使她想要拒绝，也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今息紧紧地闭了闭眼：“好！今夜，就拜托您了！”
刘老见她应下，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孩子，抱歉了，有些事儿，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啊！
刘老犹豫了半晌，还是嘱咐道：“今息，我一直把你当我自个儿的孙女来看，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对你说。”
顾今息反手握住刘老的手，道：“我也一直将您看做自己的爷爷，您对今息的恩德，我永远记在心底。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刘老微微抬头，看着渺远的天空，声音带着岁月积淀的沧桑。
“今息啊，这京畿之地，乃是天下最险恶、最肮脏的所在。虽说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等你完成了你的目的，早些抽身离开吧。切记，万不可流连权势名利！”
顾今息一怔，没想到刘老会说这种劝她早日功成身退的话。
不过，她的初衷确实只是要寻回失去的白玉宫殿而已，至于其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