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去找。”宋凌起身，心中的不安喧嚣了起来，吵得她脑仁儿疼，“爹且陪着祖母，去国公府找纪先生还是女儿妥当些。”
宋青一把取过斗笠，非得要跟宋凌同去。
祖母李氏急道：“这大风大雪的，留我一人也不妥当。”
宋凌横了一眼：“莫不是我娘一人在外就妥当了？”
李氏虽不喜欢宋凌，对柳丝这个媳妇儿却是好得很，她方才也是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就自私了一把，听宋凌这般说，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那青儿可小心些，外面路滑，媳妇儿应当没事的。”
还不等父女俩出门，本就陈旧的小院门突然被狠狠踹开！
一股脑儿涌进十来个壮汉，绝对来者不善！
“宋青——”为首的男子宋凌认得，是沈府齐大管事的儿子，平日里就是个走马斗狗的浪荡子，在这大雪天上赶着来小院儿里办差，能有什么好事？
“今日是小女及笄，请恕我招待不周。”宋青不改颜色。
浪荡子哂笑：“奴才就是奴才，还装什么样子！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难不成还指着主家发现不了？”他往地上扔了个被打得不太成人形的小丫鬟，瞧着许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丫鬟动静不大，不消片刻便被大雪掩住了大概。
宋青蹙眉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你指使小平偷了四小姐的生辰礼换钱，小平已经全招了，如今还想狡辩？”浪荡子横眉毛竖眼睛，他瞥了眼宋凌，疾言厉色的模样略微缓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恨声道，“为了你女儿及笄，你可真是大费手笔啊！”
宋凌绝不信宋青会做出这等傻事，而且仅凭一个将死的小丫鬟就想定罪，岂不是太儿戏了些？丫鬟就是物件儿，物件儿自然得跟着主子的想法被摆弄，随手拎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都能被“人证”，这种程度的栽赃简直不要太弱智。
她刚想据理力争，十来个大汉却是突然活动了起来，竟不由分说地将宋青捆了，宋凌都被气笑了：“动用这么多壮丁，是否太瞧得起我爹了？”
浪荡子见大局已定，乐得游走到宋凌跟前，附身靠得很近，心旷神怡地吸了一鼻子：“果然一般香。”
“别动我女儿！”宋青护犊情深，一发起狠来，差点儿挣脱十几个壮汉的桎梏。
浪荡子转而看向青筋暴起的宋青，“还没成熟的果子涩口，让我动我都不动，更何况……”他不屑地啐了口，命人把宋青押走。
宋青嘱咐：“凌儿别怕，爹去去就回，你娘回来后也不必急着寻我，别来啊！”
这是一起弱智的栽赃，宋青很有把握可以搞的定，无非是对质而已。只是可惜了女儿的及笄礼，也不知道娘子为何还没回家，晚些时候直接去国公府外接她吧。
被大汉押着离开时，宋青都还十拿九稳。
但宋凌的心底已经凉了一半，祖母李氏哭嚎着，大风大雪肆虐着，命运的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如浓墨遇水，回不到从。这就是奴才的悲剧，不把你当人看，那么一切都凭着主子的喜好来。宋凌每每遇到浪荡子都绕道而行，因为他们一家子在沈府众仆从里是更加超然的存在。
因了齐大管事嘴巴利本事好，还是跟着沈太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生死兄弟，沈太爷生前就给了他们一大家子的自由身。而齐大管事是个精明的，知道虽为良民没了靠山也混不过天去，便还是兢兢业业，且还娶了沈太夫人心腹陪房做了媳妇。
这下可不得了了，这齐大管事媳妇也是个厉害的角儿，沈府下人的生生死死竟都是掌控在这一家子手里了。
宋凌常道，做奴才做到齐大管事这份儿上，也算顶头了。
不像齐大管事在沈府根深蒂固，宋青是后来者居上，他本就顶了浪荡子的油水差事，且深得沈大爷重视，隐隐有走齐大管事老路子的兆头。
向来富贵险中求，宋凌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姓齐的要把我儿怎么样啊，早就说别做厨房采买，这不是从姓齐的嘴里掏食儿嘛，哪儿那么容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李氏老泪纵横，现今也不觉得孙女碍事了，抱着救命稻草似的紧拉宋凌的胳膊。
老人家向来崇尚一个“稳”字，心里直怨柳丝母女两害得宋青的心思活泛了些。
她口里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娘，我儿哪儿会巴巴地往上凑？一辈子安安生生的便好，要那么多钱财地位有何用……”她倒也不敢太大声，宋凌刺儿她，这孙女脾性不好，李氏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怂得很。
宋凌一言不发，将李氏推搡进里屋，从外面锁了门。
李氏大叫：“你这是作甚？杀人吗？！”
“救人。”宋凌的声音稳如磐石，李氏也没法儿，便住了嘴。
齐大管事很精明，能让一个精明如此的人用漏洞百出的栽赃去除掉眼中钉，这件事着实令人玩味。宋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事儿，心里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她问了惊魂未定的扫地丫头，得知那一伙儿人是径直往二夫人院里去了。
“大爷不在府里？”
扫地丫头哆嗦：“盼大哥还没回来，想必，想必大爷一日未归。”她口中的盼大哥是沈大爷常随。
宋凌缓缓点头：“那就是了。”
宋青最大的靠山不在，这或许是齐大管事选择在此时出手的缘故。
“凌姐姐，宋管事究竟是怎么了？还有还有，刚被拖进去的那个小丫鬟怎么有点眼熟呢？”在扫地丫头眼里，宋凌是一等一好命人，有靠谱的爹娘，随便干点儿小活计便可以不愁吃不愁穿，而且模样儿是真好，将来定能有好婆家。
她时常往宋凌跟前凑，盼着能的点儿好。
宋凌看着扫地丫头冻得青紫的小手道：“小凡，人这一世最不能依靠的就是别人，能赎回卖身契就努力赎回来。”她并没有告诉小凡真相，那个被打得脱了人形的小丫鬟，其实是小凡相依为命的妹妹。
宋凌把暖手套子送给小凡，没朝二夫人院里走，反而抄了另一条小道。
小凡一时不太懂宋凌的话，但不妨碍这话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看着宋凌远去的背影，竟看出了决绝的萧瑟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