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社长……让您失望了，这个比赛，是我输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露娜颓丧的嗓音幽幽飘来，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重新回到了大厅中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陆祁枫已然怒不可遏，眼前这个露娜一定是疯了！
“我希望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比赛刚一开始，孙筱筱就打翻了那桶清水，这样看来，我是有一定优势的。比赛过程里，我们也暂且不论她的手法和思路，只是比赛结束后，我又为她多争取了五分钟，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自己也算没怎么占她便宜。可我没想到的是，她最后竟然真的做成了这具红酒瓷具。”
听闻“红酒瓷具”四个字，在场众人纷纷哗然，摆在孙筱筱眼前的明明只是一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雪瓷，却是半点看不出来和红酒有什么联系。
“孙筱筱，我既已认输，你还要继续拿你那具所谓的雪瓷羞辱我吗？”
未及孙筱筱在自己的左右犹疑中反应过来，露娜径直便大步而来，一把抓过孙筱筱摆在桌上的雪瓷。
“哐当”声响彻在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应声落在地上的是孙筱筱的那具雪瓷，霎时，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你……”孙筱筱大声惊呼起来，伸手便要去抢，无奈动作却慢了一步，生生眼看着自己刚刚做好的瓷具在面前瞬间分崩离析。
一旁站在墙角的陆祁昊唇角微弯，在浓重阴影的庇荫下脸上的表情俱是看不清楚。
“这件瓷具的玄机，却是要砸开它才能看清楚。孙筱筱，我输给你，心服口服！”
言毕，露娜转过身，颓废地低着头，黯然的身影渐渐从人群中消失而去。
眼见着露娜消失在尽头，众人纷纷敛回视线，目光重新定格在被摔破了的瓷具的满地碎片上。只见外表晶莹透亮的雪瓷内衬，却是鲜红艳丽，赤然直要灼伤了眼的殷红，原来那些倒下去了的红酒，并没有因为大火被蒸发殆尽，而是最后都冷凝在了这瓷具的内衬里，难怪露娜说，这件瓷具的玄机，只有砸开它才能看清楚。
陆祁枫愕然，半天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如此高超的手艺和匠心独运的做法，出任黑米艺社社长这么多年来，他却也是第一次看到。心中不觉抬高了几分警惕，眼前这个孙筱筱，绝对不简单。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约翰早已经被眼前这个瓷器惊艳地语无伦次起来，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让心性如此之高的露娜都甘拜下风的，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
“其实……原理很简单。”
孙筱筱犹豫着朝一旁墙角默默站着的陆祁昊，投去求救的眼光，陆祁昊微微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你们给的瓶装红酒，是兑过水的，如果直接拿来和泥塑瓷，做出来的瓷具表面肯定是一道红一道白，掺和在一起，本身并没有什么美观性，而且纹理偶然性大，并不适合批量生产。但经过萃取的红酒，密度高，分子结构紧实度大，容易沉淀，相较于前者，既不会破坏瓷器本身表面的美观性，又能加强内衬，不管是泡茶还是存花，不同用途作用下都能有淡淡的红酒香气飘溢而出，市场价值也就更高一些。”
闻言，陆祁枫并不接话，只紧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倒是站在一旁的约翰仍旧是不依不饶。
“那你制瓷的时候并没有在表面涂釉，为什么洒在上面的煤灰竟是半点没有渗进瓷具表面？”
“方总监，太过追根究底，怕是不太好吧？”
大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飘了进来，身影出现的霎那，陆祁枫和方约翰俱是惊诧在那里。
“想不到孙小姐年纪轻轻，对制瓷却竟有着如此高的造诣。”
孙筱筱只觉得那声音听到耳边特别熟悉，待转过身望过去时，映入眼帘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黑米艺社的最大投资股东史蒂芬的夫人。
围拢在周围准备看一场好戏的众人，应该是万万不曾预料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员工间一个小小的戏言，居然先后把公司社长和董事惊动了来，现在更是连股东夫人都过来了。
“我想，这出戏，大家也应该看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工作了吧？”
史蒂芬夫人不动声色，只轻轻用征询的口吻问道，众人自然不敢再有任何怠慢，原本骚乱的人群渐渐朝大厅出口缓缓挪动开去。
“你们几个，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
夫人手指一一掠过陆祁枫，陆祁昊，最终落在了孙筱筱的身上。
孙筱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大股东办公室里的，只知道在股东秘书的带领下，这一路上小径歪歪扭扭，需要门禁的地方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位于黑米顶楼的管理层办公区简直比迷宫还难走。
待股东秘书微微点头，示意过史蒂芬夫人，孙筱筱才看清楚了整个偌大的办公室里，站着的那三个俱是各怀心事之人，身后一阵不轻不重的关门声，缓缓阖上。
“孙小姐，请坐吧。”
史蒂芬夫人伸出右手，手掌摊开笔直朝门口的沙发指了指。
孙筱筱会意，立刻一屁股乖乖坐了上去，努力均匀下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气。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确实安静地可怕，孙筱筱总有一个错觉，今天这位史蒂芬的夫人，仿佛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和善，对她也好像冷淡得犹如初次见面。
孙筱筱抓抓脑袋，好吧，可能是自己想太多，有钱人家也许并不太习惯寒暄吧，这样也好，倒是免去了不少尴尬。
“祁昊，这件事你可是做得有些出格了。”
史蒂芬夫人转头望向一旁站在落地窗前出神的陆祁昊，略带微笑道。
“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两个员工之间的小打小闹，祁昊竟也能当真？还害得我这个社长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没法，最后只好介入其中当裁判。”
未及陆祁昊开腔，陆祁枫已然接过话茬，一副受害者模样。
陆祁昊并不接话，只依旧望向落地窗外出神，双手交叉在胸前，薄唇紧抿，连表情也没有多大变化。
这个陆祁昊竟是变了性子了？往日里被说成这样，照他那火爆脾气早就跳起来了！孙筱筱坐在一边，心下狐疑起来。
“再者说，为了这场小小笔试，公司所有员工都凑过来看好戏了，这停工半天的损失又该由谁来弥补？”陆祁枫依旧是不依不饶。
“自然是谁起的头，谁来弥补才对。”
冷冷的嗓音幽幽飘进孙筱筱的耳边，不用抬头她也听得出来，那是陆祁昊的声音。
“既然事情是孙筱筱挑出来的，自然也该由孙筱筱来弥补。”
“可是！明明就是露娜她咄咄逼人……”
要说她孙筱筱挑起了这件事，她当然是不服气的，抬头欲要争辩，却不想迎上的却是陆祁昊那张在阳光背光下，并不能看得真切的面庞，只余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笑容，嘲讽而轻蔑直勾勾向着自己而来。
“露娜她愿赌服输，已经打包好东西离开了。”
陆祁枫冷不丁冒出了一句。闻言，孙筱筱犹如重棒喝头一般，瞬间懵在了那里。这两兄弟，在为难自己这件事上，倒确实难得地站在了一条阵营。
“其实，这件事，想要弥补，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陆祁昊又卖起关子来，孙筱筱此时并不想理睬他，只耷拉着脑袋低着头，默默数着鞋子上的花纹，乞求时间能快点过去。
“恩，祁昊和我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久久未曾开口的史蒂芬夫人端起手边茶杯轻轻呷一口茶，依旧是满脸的笑意。
“祁枫，你身边那位总监跟了你有多久了？”
听闻史蒂芬夫人这样一问，陆祁枫倒是略略有些吃惊，方约翰？史蒂芬夫人怎么突然对方约翰感兴趣起来？
“一直以来就跟在我身边了，夫人为何这样问？”
“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若不是我今日碰巧及时赶到，按他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咱们黑米怕是又要损失一门手艺。”
陆祁枫心中一惊，脑子里瞬间滑过一个念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孙筱筱身上。
“筱筱制瓷的手法虽然独到，但确有几分侥幸在里面。利用灼热的煤灰确实可以暂时提高瓷身表面的温度，加速它的受热过程，可今日她们用以比试的辅料是红酒，本身有一层粘稠的油脂，若换做是香料亦或是水溶性材料，我想筱筱今日，恐怕也没如此的好运吧。”
孙筱筱整个人，闻言一颤。这个黑米艺社的社长陆祁枫，倒也不是浪得虚名，竟一眼便把自己的小把戏给看穿了。
“我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孙小姐的手法固然青涩，但仍然不可抹杀她匠心独运之处，我想，在黑米能看得出其中玄机之人，应该也不过是在你我之间了吧，譬如那位方总监，便是火候欠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