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看着么？”
许多剑宗弟子，举起手中长剑，沉默地看着凌厉的剑锋。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能站在这里看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门惨遭皇室大军屠戮。
“剑宗，真的亡了么……”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敢做？”
“我握着这剑，有什么用呢？”
一人沉默地离开山道，提剑冲向前方杀戮的战场，他才聚气期修为，很快便被皇室大军绞成肉泥。
又一人冲了过去，也才凝气期修为，身体爆碎，不见人形。
一人，又一人，越来越多的剑宗弟子，沉默地冲进了战场，尸骨无存。
他们的沉默，与战场的惨烈厮杀和嚎叫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剑宗，亡了；但剑宗弟子，都还在。
他们沉默地冲入战场之中，以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实力，为剑宗做出了最后一点贡献，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涌出山道的剑宗弟子，越来越多，多到长老们不得不出面制止，将这些赶着去送死的弟子拦下来。
但是，他们就地扔掉了手里的佩剑，扯下了身上的剑宗服饰，沉默的与长老们擦肩而过，冲入了战场当中。
长老们站在人流当中，如一块巨石岿然不动，却根本挡不住流水一般的剑宗弟子的离去。
直到，长老们自己也解下了身上的长老服饰，转身加入了战场厮杀。
原本千人赴死，迅速变成了两千人、三千人，乃至四千人。九成多的剑宗弟子，都离开了有剑阵包围能够庇护他们安全的天剑山，不论修为如何，全都加入了惨烈的战场厮杀当中。
明心剑宗，并没有灭亡，因为他们还在。
数万皇室大军，面对这数千的剑宗弟子，胆战心惊，竟在缓缓退避。
飞蛾扑火一般的送死之举，让皇室大军深受震撼。他们畏惧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他们悍不畏死的勇气与骨气。
冲出天剑山的余下的两千余人，与剩下不到一半的赴死弟子汇成一团，许多人迅速将储物袋中的兵器装备符咒等交给了身边的同门，沉默的与身边的同门并肩作战。
这不到三千人，修为不一，实力不一，但此时此刻，他们是一样的、一起的，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剑宗弟子。
他们，让世人知道了剑宗为何会成为大夏第一宗门。
他们，让依然留在天剑山上的弟子感到羞愧。
他们，让这次攻山的三派四族感觉到恐惧。
“杀！给我杀！杀光他们！”
誉王身处半空，惊惧怒吼，语气打颤。
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全部都要杀光！
数万大军，再度逼杀欺进。
“天威·一念万剑生！”
遥遥天边，天剑一声清喝，万道剑光闪现，天剑山大阵剑光急剧奔流而走，如一条银白巨龙一般沿天剑山盘旋而起，仰天怒啸。
“青凰涅槃·圣火焚天！”
圣青凰背后青色双翼一震，幽暗深邃的夜空，立即有点点青色光点飘落而下，霎时间化作一团团青色火球猛地砸落向皇室大军，顷刻间死伤大片。
“雷霆狮吼·捍世之威！”
雷啸天骤然化作一头雄伟的、头生独角的金色巨狮，几乎有天剑山一般大，威严盖世，张口怒吼，轰天捶地一般，天地震颤，连天剑山都摇摇欲坠。皇室大军与剑宗弟子之间轰隆隆裂开一道数丈之宽、不知多深的裂缝，彻底隔开了双方阵营。
“饕餮吞日！我吞！我去，现在是晚上……你在逗我么，连月亮都没有？”
异天星本想化形，但又怕自己控制不住本体的兽性想吃人，想了想应该不用自己出手也能打赢，便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妖族圣青凰？还有雷啸天！”
六名守候在天剑山外半空的先天之境强者，勃然色变，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手迎敌。
“你们最好安安静静呆着。”圣青凰瞥了六人一眼，轻哼一声，语气极为不屑。
雷啸天化成金发金瞳的人形，也冷哼道：“凭你们几个还差的远，滚一边呆着。”
六人面色变了变，各自相视，却都收住了手。
但他们收住手，天剑却不会放过他们。
数万道银白剑光组成的巨型剑阵盘踞成巨龙形状，散发的朦胧光亮将整个天剑山照亮，龙首一转，竟同时指向了六人。
正欲绝望死战的剑宗弟子，猛然惊觉天剑回返，还带着强援回来，心中不禁重新升起希望。
“有救了，师叔，师父，我们有救了！”
“师父，你醒醒啊，你快醒来看看啊，师祖回来了，我们都没事了！呜呜你醒醒啊！”
秦馨儿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喃喃道：“啸儿，你又在哪儿呢？”
暗夜之中，耀眼的血光亮起，一个血色光点极速降落而下，落在了母亲秦馨儿面前。
“娘！”收起血色双翼的秦啸看向她怀里已经被冰封住的卿兰，顾不得多说什么，立即将手放在卿兰额头部位。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喵喵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有办法，就给我用出来！”
秦啸握紧了拳，噼啪作响。
“我……我不是万能的。”喵喵挠了挠头，神情无奈，“唯一的方法就是冒险一试，继续将那正在修复的道则之力劈开，但，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我记得，她是身体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又想干嘛？”喵喵一怔，心底生出恐惧。
“唯！”秦啸咬牙低喝。
“停下！”喵喵大吼，晶莹的泪水溢眶而出。
“我！”秦啸眼中含泪，继续开口。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喵喵自他神识空间冲出，嘶声怒吼。
“独！”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喵喵已泣不成声，不断哀求，看着秦啸含泪而哀伤的双眸，突然沉默下来。
“尊！”秦啸的手，按在了卿兰的心口部位，无尽的生命力倾泻而出。
卿兰身上的冰霜迅速消失，气息开始变强。
“唯我独尊”，这一道熟悉的大喝之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战场，不知让多少人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喵喵，谢谢你。”秦啸说完这句话，头发已然变得花白，脸上也开始出现皱纹，身体迅速老化，又看向秦馨儿，不舍道：“娘，对不起，孩儿……太任性了。”
秦馨儿抚摸着他已经变得苍老的面颊，轻轻摇头，含泪笑道：“大概，这就是我们这一家人的命。别怕，娘陪你。”
“羽哥！”
“公子！”
“哥哥！”
“啸哥哥！”
“……”
十余道呼喊之声响起，十几道身影跃过数丈宽的地面裂缝，汇聚了过来。
夫子带着秦烈和小鱼，亦横空而来。
而此时，秦啸已经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佝偻老者，头上发丝稀疏，双目浑浊，牙齿都已脱落。
众女围拢过来，一瞬的震惊过后，全都安静坐下。
卿兰终于苏醒，感受到体内突然多出来的强大无匹的力量，愕然睁眼，却见眼前熟悉的人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头发牙齿全掉光的佝偻老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许你这样！我不要！”
她猛地甩开秦啸按在她心口的手，却听啪擦一声，那手臂已碎成一堆枯骨，不禁一怔，心中充满凄然和绝望。
“别废话，赶紧破关，你先跨入先天之境。他还有救，别浪费他的生命。”
喵喵冷声斥道，又钻进秦啸已经枯竭的神魂空间之内，只剩一点灵光尚未熄灭，不禁叹了一声。
摊上这样的主子，它真是生气都不知道该生哪门子气才好。
卿兰感受到体内的神秘力量正在消失，凝视着已经闭上双眼的秦啸，端坐下来，静心冲击先天之境。
余者全都很安静，异天星在天上呆着有些无聊，便下来看看，见此情景不禁一愣。
“我兄弟怎么了？不对啊，我刚还见过他，怎么一转眼就老成这样了？”
喵喵小心翼翼维持着秦啸的那一点灵光不让它彻底熄灭，听到异天星的声音不禁凝眉，暗暗点头，张口说道：“异天星，把圣青凰叫下来，我需要她帮忙。”
“谁？谁叫我？”异天星转头看了看，最后看向秦啸老朽的身躯，满脸愕然。
喵喵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吼道：“叫你去就去！不然你兄弟就没救了！等着下地府再跟他做兄弟吧你！”
“哦好好好。”
好凶，谁啊这是？异天星摸了摸后脑勺，立即飞升而起。
眨眼间圣青凰便落了下来，凝眉道：“要我帮什么忙？他非我凤凰一族，也没有我们的血脉，你确定他能涅槃重生？”顿了顿，点头道：“好，我帮你，但成功与否我不保证。”
说罢身后青色羽翼再现，漫天青羽离体而出，将秦啸的身体层层包裹，继而青羽化作青色火焰，不断焚烧着他老朽的身躯。
转头看向正在破关的卿兰，圣青凰面色微变，微微凝眉，轻笑了笑。
“罢了，帮人帮到底，既然她是你舍命都要救回的人，我便再拉你一把。”
说罢将手放在已经面露绝望的卿兰头顶，阖上了双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