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苏士源都没有和我说过话。一下课,他就离开了教室,一直待到上课铃响起才回来,我想凑过去说几句,他却是一付行色匆匆的样子,让我心里直打鼓,难道是看到我和白羽臣一起走进教室,他又不高兴了吗?
午饭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以往只要学生会或者社团没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找我吃午饭。可是今天中午一放学,他又没影了。
我心里有些郁闷,不顾秋风萧瑟,独自走上天台。这里非常“冷静”,冷风阵阵,非常安静。虽然底下操场传来男生们打篮球的呼喝声以及皮球的落地声,却感觉非常遥远,这种简单的嘈杂反而更让人感受平静。
阴郁的天气让我想起那次与张行善一起的不愉快经历,就是在相似的高高的天台,我被一段白绫缠住脖子,被白袍人从楼顶狠狠扔下,楼下诸多老小孩在嗡嗡吟唱,仿如在说,“摔死她!摔死她!”
我摸摸自己的脖子,因为早上遭遇乐魃,尚且隐隐作痛,我靠近栏杆处,往楼下鸟瞰,忽然心里一阵恐惧,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只听有人低低呼叫一声,我似乎踩到了什么,一转身,只见丁衡站在我身后,我刚一后退,直接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两人凑的太近,我的脸差点直接贴在他的脖子上,我急忙侧身走开,怒道:“你站在我身后做什么?想把我推下去吗?”
丁衡伸手拍了拍被我踩脏的鞋面,双手扶栏眺望,淡淡道:“是你踩到了我的脚,我都没吱声,你却那么凶。真不明白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宁若紫去哪儿了?”
我不理睬他,正想离开,他却说道:“怎么?苏士源与叶文亭去开会了,你心里不高兴是吗?”
我停住了脚步,叶文亭三个字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可能因为我表现出了不悦,丁衡的表情竟然非常幸灾乐祸,他得意地说道:“叶文亭虽然不算美女,却性格开朗浪漫,比你这个装腔作势的巫女要可爱多了。”
我突然开始怀疑丁衡的存在就是为了不断嘲讽我、刺激我、羞辱我吗?听他的口气,似乎苏士源和叶文亭在一起远远比和我一起要好,在丁衡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你说我是那个巫女,你有什么证据?”
丁衡愣了愣,“证据?”
“没错,你上次虽然说你因为受迷香影响,看到前世,说我就是那个被杀害的巫女。可是你凭什么说那个被杀害的女子是个巫女呢?你有何依据?”
丁衡沉默良久,继续保持凭栏眺望的姿势,他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带着不切实际的虚幻之感,“没有依据。但是……我好像曾经看到过,所以我一眼认出那是个巫女,还是个曾经地位尊崇的巫女。为何会惨遭毒手,我不知道。”
每个字都像是重担,重重压在我的心上,我不可能有两个前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西周巫女和南宋教书先生的女儿,这两个不但年代相差遥远,就连身份也是天差地别。至于结局……
我忽然心里发冷,西周巫女我知道结局却不知道前因,而教书先生之女,我知道了前因却不知道结局,会有善终吗?
上课铃声响起,我还在发呆,丁衡上来扯了把我的衣袖,“还不走?”说着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我心神不宁,木然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教室,却看见苏士源正在擦黑板,看见我们同时进来,不由停下动作,看着我。
我又是一慌,早上苏士源看到我跟着白羽臣进教室已经面路不悦之色,如今我竟然又跟在丁衡身后,这岂不是火上浇油?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因此不到四点就已经放学。
苏士源慢吞吞地整理书包,我自然非常识趣地迎上去,“士源。”
“嗯?”他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双手抱胸,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终于主动找我说话啦?”
“今天放学很早,我们去咖啡馆做功课吧?”
苏士源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一整天不和我说话,我还以为早上叶文亭找我,你生气了呢!”
我大为惊讶,愕然道:“我……我以为是你……”
苏士源揽住我的肩膀,“你什么你啊?走吧!”
我二人正要离开,丁衡却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就这样走啦?苏士源,你真有够重色轻友的。”
苏士源看看我,又看看他,无奈道:“好吧!一起去咖啡馆做功课吧!”
我虽然很不希望丁衡跟来,但是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其实是很在意同性对自己的看法,尤其在自己对待异性的态度上。为了不让苏士源为难,我只能闷声不响,装作没听见。
“street”咖啡馆距离学校不远,常常有本校学校放学后去消磨时间,谈恋爱的尤其多,我和苏士源就在“street”常留下身影。
我们要了靠窗的四人座,苏士源和丁衡坐在我对面。苏士源一般喜欢点红茶,我则爱点港式奶茶,丁衡是典型的小男生口味,竟然要了杯可乐。
苏士源的理科成绩十分出色,因此还被指派参加物理竞赛,看着他速度飞快地将物理、化学作业完成,忍不住凑过来想要对我指点一二。
我虽然成绩不如他,却不愿接受他人指导,长年的沉默造就了我凡是不会做的题目只能自己揣测琢磨,因此对他的指手画脚十分不耐。
“好了啦!老师都说做题要自己思考啦!”我拨开他想要抢过我水笔的手,“你难道没有别的作业了吗?”
苏士源笑道:“你何必不好意思呢?我这个竞赛种子选手也不是经常有心情指点别人的。叶文亭想要我教她,我还嫌她太笨呢!”
我脸色微变,他似乎意识到了,忙转移话题,“咳!今早年记的包子很好吃啊,明天再买次给我好不好啊?”
“想得美!”
这时丁衡突然弯腰去系鞋带,苏士源对我做了个鬼脸,随后将我用剩下的半包砂糖悄悄倒入他面前的玻璃杯中。
捉弄丁衡我完全没有意见,与他相视而笑,随后假装低头非常认真地开始写作业。
丁衡系完鞋带起身端起玻璃杯,忽然说道:“你们两个,要是不想我把饮料喷在你们脸上,以后少做这种无聊事。”
苏士源冲我努努嘴,“你看到啦?真辛苦,一边系鞋带一边还要盯着我们。”
丁衡冷冷道:“少罗嗦,我现在没有饮料喝了,你怎么赔我。”
苏士源将自己的红茶往他那边一推,“你喝我的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喝了。”
丁衡看了他一眼,却伸手拿过我的茶杯,“我比较想喝奶茶。”说着将我杯中剩下的大半杯奶茶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二。
我顿时有些尴尬,苏士源一脸诧异,丁衡却是若无其事,没事人似的又开始做作业了。
苏士源愣了几秒钟,说道:“啊,你喝了若紫的奶茶,待会你要请客哦!”
“好啊!”丁衡头也不抬。
气氛忽然变的微妙,我们三人互相都不说话,像是三个好学生,坐在播放着悠扬轻音乐的咖啡店里,埋头苦读。
大约坐到了五点一刻,丁衡主动起身买单。
“周末有什么打算?”苏士源挽着我的手,一阵风吹过,似乎有几片落叶掉在我的头上,他轻轻拂去,顺手抓起我的一把头发,“嗯?好像最近长了很多。”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头发的长短,被他这么一说,这才发现头发果然长了很多,一个月前只到衣领的,如今却垂肩了。
“你不喜欢吗?”我想起叶文亭是一头清爽的短发。
苏士源为我抚平被风吹乱的鬓角,“傻瓜,我喜欢的很呢!”
此时三人走到一段轨道口,过了这里就是我要乘坐的公交车站,上车后坐两站路就是我家。
正要穿过轨道,忽然只听铛铛声不绝,不远处竟然有一辆列车灯光闪烁,苏士源走的快,已经走到了轨道上,眼看就要被列车撞上。
我大吃一惊,惊叫道:“士源小心!”整个人飞扑而上,将他推过了铁轨,自己却站立不稳,看着列车呼啸而来,却还是扑倒在地。
危急时刻,我只觉后背一紧,硬生生将我提起了几公分,那辆列车几乎是贴面而过!
是丁衡拉着我!
他正要发力将我往后拉开,我却觉得左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一股反力拉向列车!
这是辆货运列车,车厢众多,车厢与车厢之间间隔很大,要是我的脑袋稍微往前探上数十公分,依然有可能被撞个脑浆崩裂!
丁衡拼命把我往后拉,我却看见那股反力是一只不知哪里来的断手,鲜血淋漓的创面清晰可见,铁轨上有个被列车车轮碾压掉半面的头颅,分不清男女,却在对我笑!
丁衡在我耳边说道:“你快说‘行尸之人,安得见之!’快点!我要拉不住了!”
我依言气纳丹田,吼道:“行尸之人,安得见之!”
两团青色火焰一前一后,那条断臂被青焰一碰,立刻软绵无力,随即消失无踪,那头颅表情狰狞,但始终无法离开青焰燃烧的范围,终于也渐渐失去了影像。
丁衡及时将我奋力一拉,两人同时摔倒在地,列车终于驶过,指挥轨道的一个值班员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他可能以为出了人命,浑身吓地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明明放下铁栅的……”
苏士源从那一头也跑了过来,他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看我倒在丁衡身上,急忙把我扶起,颤声道:“若紫……你没事吧?”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确定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才紧紧抱住他,“士源!士源!你没事吧?”与他抱在一起,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在害怕,我本来以为不会将苏士源牵扯在内,可是原来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我必须开始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