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此刻的她,正如每次挣扎过后,那般疲惫不堪,又一次,失败了。她,终究下不了手,也许,是她真的误会了花宫绾!
“没用的东西!”狐媚娘从她身体里分裂而出,怒气冲冲地指着山茶,马儿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奋力地向前冲去,马车在碎石上碾过,一路颠簸。
山茶抓紧了车窗,害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摔了下去,尽管害怕,但是与妖为伍的日子,已经让她习惯了武媚娘的作风,这次,的确,她又让她失望了!
“你记得你的这张脸是谁给你的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次一次只会让我失望。我看我是对你太宽容了些,你们这些凡人就是矫情,三言两语就心软了,真是个不受教的蠢货!”狐媚娘高高在上看着紧紧抓着车窗的山茶,盛气凌人地俯视着她,尖爪放肆地在山茶的脸上来回抚摸。
“你要的,我都帮助你实现了,可是,我要的东西呢?我告诉过你,要是我没有足够的‘人心’,你的脸也很快就不会存在了,你的王到时候就会更加厌恶你这个脸也丑,心又毒的女人了!”
“不!不要!我求求你!”山茶听到狐媚娘一番尖刻的话,内心一阵抽搐,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她不要回到以前的模样,她不能回到以前的模样!
“求我?那你快点去杀了她,那样我才有足够的法术去帮你,不然……”狐媚娘眉间轻挑,不屑地望着这个可怜地女人。
“我帮你去拿别人的心!但是,放过她吧!”山茶鼓足了勇气,终于说了出来,她虽然嫉妒花宫绾,但同时,她也是喜欢着这个亲切的女人。要不是她,也许自己早就死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慕容家地牢,要不是她,她怎么能遇到白世卿,要不是她,她怎么……
“别人的心?普通人的心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她可是白虎国圣女,现在也只有她的心沾点仙气了吧,我看以你的能耐,你最后能取得也只有她的心了。”武媚娘轻斥,看着山茶绝望的脸,眼底一丝狡邪,抚了抚她的头发,“告诉我,为什么你下不了手,说不定我可以解开你的心结呢!”
山茶抬起头来,“她救过我,对我很好!虽然你说她不是真心的,但是,她确实对我好,这辈子就没有人对我那样了!”回忆起曾经地种种,山茶觉得自己错了很多。
两个月前,她第一次看到王喝了很多酒,醉倒在木屋地花丛间,满院的芬芳却抵不过他眉间的一抹忧愁。
他看上去是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她从未看过这么狼狈的他,她走了过去。
第一次,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一次, 他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
他说,绾儿,玄契要攻打邺城和朢城了。
他说,绾儿,我怕保护不了我的子民,我怕保护不了你。
他说,绾儿,我讨厌战争,我讨厌流血。
他说,绾儿,但是,我不得不为了我的子民去厮杀别人。可是,他们也都是生命,他们也有他们不死的权利……
他说,绾儿,我好想天下太平,谁也不逐鹿,谁也不争霸主。一世太过匆匆,这些浮云烟云,为何世人看不透呢?
他说,绾儿,有时候,我好想抛下一切,找到一座小木屋,找到一个,谁给不认识的地方,当个平凡的人,不肩负天下,只对你一人负责。
他说,绾儿……
他最终睡了过去,松开了握着山茶的手,嘴角扬起了笑意,好像想起了某个世外桃源。
最终,她在面纱下满面尽湿,抓着刚刚被他紧握的手,唯一的温度也散的特别的快。
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她懂,有些,她不懂。
她对花宫绾的情谊,她懂得彻彻底底,也懂得满心疮痍,她也疼,疼的透不过气来。
她不可以让他抛下她,她不懂他说的玄契,她不懂什么城池战争。可是,为了他不抛下她,她可以去弄懂一切,可以不要命地去学习一切,就像他曾经夸过王后的《抚殇曲》好听。她便去偷偷练习,不仅仅把上曲弹得磨破了手指,还偷偷地写出了下曲,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一切。
“刚刚,我用法术窥探了花宫绾的那些回忆,你想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吗?”狐媚娘冷冰冰地打断了山茶的思绪。
山茶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的身世、姓名,花宫绾有告诉过你吗?”
“王后,她不知晓。”
“不!她清楚地很!不然,你以为,无缘无故,她会这么对你这个丑丫头,即使在善良的人也没这个必要吧!”
山茶瞪大了双眼,“你想说什么?”
“是不是骗你的,我说过以后你就应该清楚了!你的名字好像叫慕容嫣,花宫绾是你的亲姐姐,她叫慕容芊!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山茶难以置信地听到这些话,摇着头,坚决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恨慕容府,她怎么会是慕容贵的女儿!那个冷血无情,痴迷炼丹的男人,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女儿去试丹呢!
“山茶,你难道就不想想起来你曾经失去的记忆吗?我可以帮你,之后,你就会清楚我说的是真是假。”狐媚娘的手放在山茶的头顶,这种消耗元神的法术用在此处也是浪费了,但是她却是非做不可了,这次她一定要让山茶和花宫绾彻底反目!
山茶的脑袋好像接触到了什么轻盈的力量,大脑变得清晰起来,有些不见了的记忆碎片慢慢地开始聚拢,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片段。
她看到了慕容贵,看到了娘亲,看到了慕容芊,还看到了她自己。有很多画面那么熟悉,有很多面孔那清晰。为什么同是慕容家的女儿,一个成了白虎国圣女,一个却被拿来试炼丹药呢?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山茶喃喃道,仰望着车顶,眼底的神情猜不透。
“不告诉你这些当然是她从来没有瞧得起你!”狐媚娘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带着天生可以击碎人心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撞向了山茶的死穴,“当时的你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她慕容芊有这样一个妹妹,你觉得世人会怎么看待慕容家,会怎么看待这白虎国尊贵的王后呢?还有,慕容芊救你纵使她有千分之一的可怜你,但是,她更多的不过是在做戏,让别人知道这白虎国的圣女是多么的善良!这样温柔,善良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狐媚娘手间一划,空中便出现了一团气,这团气慢慢地清晰地映出她们的脸。
“看看!山茶,她就是这张脸,就是你此刻的楚楚可怜地模样蛊惑着你心爱的男人,害得你如此难过的。这男人呀,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如果你杀了她,我可以把你变得更漂亮!”
山茶紧紧盯着自己映出来的面容,凭什么,她就不能漂亮,凭什么从小到大,她和慕容芊的命运就该如此不同!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从此刻起,她做任何事无需再顾虑了,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怪命运的不公!她要的东西,她统统要得到!
“明天,我就去杀了她,把她的心给你!”山茶冷冷地语气,果断决绝。
白虎宫
“绾儿!绾儿!”床榻上的男人轻轻地唤着,望着床顶有些出神,这些时来,他一直迷迷糊糊的,有什么事情好像记不起来,但是又好像没有忘记,这种感觉很奇怪,身体也很无力。
“世卿,我来了!”山茶用着花宫绾的声音温柔地说道,像往日一样,端着药碗走到了榻前,温柔地看着他,将药汤一点一点地喂进他的嘴里。
“苦吗?”山茶拿起碟里备好的甜梅塞进了白世卿的嘴里,指尖触碰到了他温温的唇。
“我到底怎么了?”白世卿看着眼前的她,莫名地觉得眼前的花宫绾不是她的绾儿。
“王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太医说喝了汤药,休息时日便好了。”这样的话,山茶总是反复地说着,喂给白世卿的汤药只不过是使人迷糊无力的药。
狐媚娘说的没错,只有尽快杀了花宫绾,才能使狐媚娘法力大增,那样狐媚娘答应过她,只要她帮助她,狐媚娘不仅仅会用妖术保护白虎国,还会让世卿彻底忘记以前的花宫绾,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山茶憧憬着那一切,属于她的终究要来了!
“世卿!我作、出了抚殇曲的下曲,谈给你听好吗?”山茶走到抚殇琴边,璀璨一笑,望着榻上的王,就好像回到了初次见他的那天,云清风淡的他垂眸阅书,而她则在床上看呆了。现在,她也好希望他可以深情地看着自己。
“那日雨停,那日花尽,那日方晓枯叶有情。那次的涟漪泛上紫罗裙,那次的雨蝶落在你衣襟,那日的笑容撞进我的心。
从此倾心,从此痴情,从此琴音只为君倾。任凭风花落尽箫声处,鸳鸯戏水自有情,不见荷叶独飘零,你唱尽梵音,你,唱尽梵音,只为她听。”
山茶望着白世卿,唱尽最后一个音,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这是她用尽深情对他的表白。
“王?”山茶见白世卿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没有欣喜,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盯着自己。
“王!”山茶终是忍不住了,她缓缓走向白世卿,为什么?即使是一模一样的脸,王对她的感觉还是和对花宫绾的感觉不一样呢?此刻山茶只能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你到底是谁?”没有起伏的语调,白世卿开口,看着这个和绾儿一模一样的女人。
“……”山茶攥紧了裙角,狠狠地看着白世卿,眼底里积聚了雾气。
“你到底是谁!”白世卿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越用力,身体越疲惫,一阵困乏袭上全身,他到底是怎么了?
“世卿!我是你的王后!唯一的王后!”末了,她看着床榻上的王不再挣扎,无力地睡了过去。她上前细心地替他掖上被子,指尖抚上他的侧颜,她坐在床边,将头靠近了他的胸口。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明明是一模一样地脸,同样的声音,为什么还事瞒不过你们。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你的眼里除了她就容不下别人了吗?至少,王后还知道我是谁,你呢?除了知道我不是她。我在你的眼里就真的连一粒灰尘都不如了吗?”喃喃自语变成了锥心地质问,山茶地眼里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