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说到李云洁杀上慕容山庄，将慕容天、静女、清泠五月尽数杀尽，留下血书嫁祸杨锋，并放火焚庄、烧毁船只，慕容山庄一夜之间火光冲天，庄上仆从婢女无一人幸存，武林震动、江湖大乱。慕容各从属门派群情激奋，集数万人马围困金陵杨府被围，向杨锐讨要杨锋。
金陵之势，一触即发。
而在杭州紫晶山庄，仆人婢女已经全部被遣散，硕大的山庄空无一人，只有陈颢和陈石站在庄门口，陈石拄着单拐，右手还抱着陈颢和李云洁的儿子阿飞，两人都是神色凝重。
“银钱都发够了吗？”陈颢看着一路路从庄中哭泣而去的仆从婢女，心情沉重无比。
陈石也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庄中一点点变空：“公子放心，足够他们回乡种田了。”
陈颢点了点头：“那些……他们的亲属都好好安置了吗？”
陈石知道他说的是那些被李云洁杀死或致残的下人，长叹了一口气：“安置是安置了，可是毕竟是人命，只怕没那么容易平复。”
陈颢呆了半晌，一言不发。
“公子，”陈石虽不忍心，还是要尽职尽责地把所有情况都告知陈颢，“有一些从属门派都来禀报，说近来有其他门派来袭，尤其是华山派，下手残暴，已经杀了不少弟兄了。”
陈颢苦苦一笑：“华山派……多久的陈年往事了。你告诉他们，庄中……暂时无力相助，他们若愿忠于我便抵抗，若……自可脱离陈氏，我绝不追究。”
“公子！”陈氏的家业竟走到今日之境，陈石不禁老泪纵横。
陈颢的眼泪也在打转，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情绪，道：“我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公子也看到了，那样的景象……”陈石吞吞吐吐，不敢尽言。
陈颢点点头：“能救回一条性命，也算积了功德。车马备好了吗？”
“早备下了。”
“今日就启程吧，免得夜长梦多。”
两个人的对话模棱两可，旁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是，”陈石答道，顿了顿，又道，“那凤凰山那边，如何是好？”
陈颢一怔，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曾答应她，等她生下孩子，就娶她过门，可现在……能不牵扯上还是不要连累的好。”
陈石默默擦了擦眼泪。
“要照顾好她和孩子，不能怠慢了她们母女。”
这话听着竟像是诀别一般，陈颢脸色镇定，心中却是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蓉儿，此生我对不住你，只能尽力避免你被牵连进来。
若有来世，再续前缘吧。
“公子，”陈石也满心凄切，伸手想把孩子递给陈颢，哀求着，“再看一眼小少爷吧。”
阿飞……
陈颢心中微软，见孩子在襁褓中好奇地看着他，眼睛小小亮亮，好像能看穿他的内心。猛地一扭头，狠心便朝庄外疾步走去。
“公子！”
陈石连声叫着陈颢，苍老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陈颢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忽地跪倒在地，远远朝陈石磕了三个响头。
陈石动也不动，只是眼中泪水直流，止也止不住。
磕完头，陈颢抬头长久地注视着紫晶山庄，庄中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陈石拄着单拐，抱着孩子，远远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这边。
双眼微闭，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陈颢连忙转过身，两步踏上拴在庄外的一匹骏马，狠狠一鞭打在马上，那马高声嘶鸣，迈开四蹄狂奔起来，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陈石依然抱着孩子，久久伫立在山庄门口。
慕容氏的从属门派在杨府外守了近两个月，群情依旧愤慨，丝毫不退让，大公子杨锐无奈之下接见各派掌门，西南十八门主、汉中六洞主，甚至西域七十二山和岭南镖局都派来了数位代表，正襟危坐在杨府的正厅之中。
“杨锐，你不把杨锋那厮交出来，我们就踏平金陵，一命抵一命，看你杨府之中，有多少人赔得起慕容山庄！”
说话的是云南忘湖川的门主布游，他性子刚烈忠义，素来与慕容天亲厚，一听说慕容山庄被灭，立刻领头带着西南十八门攻入金陵，做先锋打头阵，最先围困了杨府。
“布门主，你们中间，究竟有多少人在事后上过慕容山庄？对实情知道多少？”萧芙冷冷发问。
她毕竟曾是大理国的郡主，布游对她存着恭敬之心，听这么一问，自己先息了声，互相看了看。
“我们都上过！”新任苍云洞主江霄大吼道，“苍云洞老洞主是公子慕容天亲手处决的，我对慕容家也没什么好感，可是大公子和夫人若是敢上慕容山庄去看一眼，便知道我等为什么会这般举动！五位月主和大管家惨死之状，闻所未闻，看一眼都要噩梦连连，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要义愤填膺。那墙上血字，我与其余五位洞主更是看得真真切切——‘杀人者杨锋’——一个字也不会错！”
“对，我们都看到了！”
“就是写着‘杀人者杨锋’！”
“血债血偿，踏平金陵！”
“给公子报仇！”
……
江霄一语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慕容子弟的共鸣，一个披麻戴孝的青年猛地站出来：“我是秦家堡的秦虎，五位月主武功何其高超，大管家静女位列七俊，也是当世顶尖高手，公子慕容天更是武功卓绝，武林大会上大败各派高手，唯独只败在了杨锋的手中！想普天之下，除了杨锋，还有谁能一夜之间灭我庄中上下近百人！杨锐，你不必花言巧语，今日要么你交出杨锋，要么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虽然大小姐和公子都不在人世，我们也不会任人欺凌！”
这些慕容家的从属门派，虽然慕容月在位时，都忌她手段毒辣，多有怨言，但一旦慕容山庄被毁，群龙无首，没了强大的后盾，这些门派成了一盘散沙，从前武林中的积怨就会爆发，将它们逐个击破。因此这些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人才在此时团结起来，誓要报灭庄大恨。
杨锐和萧芙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焦虑和惊慌，对着一群亡命之徒根本没道理可讲，莫非双方大战无可避免，就在今日？
“不是我不交出舍弟，我比在座的各位都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杨锐道，“只是……舍弟的确不在府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放屁！”江霄怒喝，“你根本就是包庇凶手，不交出杨锋，我们就烧了杨府！”
“烧了杨家！烧了！……”
江霄看来在领军中颇有地位，众人立刻大声呼喝起来，甚至有几个慕容家的兵卒已经点燃了火把，虎视眈眈，只等掌门人一声令下。
“住手！”杨锐大喝，“放下火把！”
“交出杨锋！”众人都不理他，兀自大声呐喊着，那些守卫杨府的杨家武士，见敌人这般士气高昂，都有些心虚地左右互看。
“杨锋在此！”
凭空一声巨喝，众人都是一愣，只听得“呼呼”风声，两个矫捷的身影从千人之中踏头而上，倏地落在两方阵前，一个面容沉静、观之可亲、目光沉着，正是七星；另一个眉宇桀骜、玉树临风，不是杨锋却又是谁？
“杨锋！”
慕容家的人忽见杨锋显身，全都怒气上升，纷纷大吼着要冲过来，却听得七星高声道：“切莫妄动！”
七星是慕容月的贴身婢女，慕容氏从属都认得她，此时听她呼喝，都顿了顿，心道：她不是随慕容月嫁入皇宫，为何会与杨锋同在此处？
“七星姑娘，你怎和这恶贼一起前来？”秦虎厉声问道。
七星道：“山庄被毁、公子被杀一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此事，绝非二公子所为。”
杨锐和萧芙见杨锋和七星忽然到来，都是又惊又骇，惊的是杨锋竟敢冒险前来，骇的是这些失去理智的慕容从属定不会放过他。
“你胡说什么！燕歌馆墙上字字染血，难道还会有错？”江霄怒道。
“正是，”布游也道，“姑娘不是随大小姐嫁入宫中，怎会在此处？”
七星一滞，心想若是慕容月尚在人世一事被揭穿，皇帝定不会放过在场诸人，但若不说，这班人只会没有约束、任意妄为，便道：“大小姐，没有死。”
“什么？”众人齐齐惊呼。
“不可能，皇帝亲自发的讣告，还能有假！”秦虎道。
杨锋一直没有说话，此时闪身上前，道：“在场的要么是杨家人，要么是慕容家人，都不必顾忌，月儿的确没有死，我们已经成亲半年有余，为躲避汴梁追杀，才没有露面。”
“有何证据！”江霄道。
七星道：“我就是证据，你们连我的话也不信吗？你们自己想想，姑爷有什么理由灭慕容家？慕容山庄防备森严，又岂是单枪匹马便能屠戮了的？”
星辰双婢是慕容月的贴身侍婢，忠心耿耿，在慕容家中颇具分量，她站在杨锋一边，倒不可随便质疑。加上此话问得颇有道理，众人被仇恨冲昏头脑，竟没人想过杨锋为何要灭慕容山庄，他和慕容月之情天下皆知，的确没有理由做出这等残暴之事。当下众人心中先定了几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江霄想了想：“大小姐既在，如何不出来主持大局？”
杨锋一顿，道：“实不相瞒，月儿已经有孕在身，一听到慕容山庄无人生还，气急攻心，旧伤复发，现在不要说出来见各位，就是性命……也危在旦夕。”
众人一震。
七星想起慕容月昏迷不醒的样子，眼中泛酸：“姑爷说的都是实话，到我们走之前，小姐都还没醒，因此留了七辰照顾她。”
杨锐和萧芙心中沉郁，慕容氏的各个掌门人也是满面忧色。
“本来，我不应将重病的妻子独自抛下，”杨锋道，“但我知道，凶手一日不抓，大仇一日不报，月儿便一日比一日更近鬼门关。我必须前来澄清此事，还要与诸位一道查清真相，将暴徒碎尸万段，还慕容家上下公道，才能让月儿不生必死之心！”
所有人一时安静，纷纷互相看了两眼，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锋见众人不动，猛地从背后抽出长剑，长手一挥扔在地上：“诸位若不信我，便拿起剑来把我刺死；若是信我，便退兵金陵、返回姑苏，查明真相、捉拿凶手！”
几个领头的掌门人对视几眼，略略点头，布游抢先站起，道：“大小姐既在，我们便信她，我们信大小姐，就信二公子！在下这就撤兵，唯公子马首是瞻！”
江霄也起身道：“唯公子马首是瞻，请公子带我们捉拿真凶！”
“唯公子马首是瞻！”
“捉拿真凶，祭奠英灵！”
……
各门各派的子弟纷纷高叫起来，刀剑声一时响成一团。
杨锋见众人齐心，心中也是万丈豪情，高声道：“凶徒残忍暴虐、禽兽不如，又挑拨两大世家相斗，其心可诛！我杨锋立誓，定当手刃仇敌，以祭慕容山庄上下之魂！”
现场一时澎湃激越，众人高声呐喊，誓要为慕容山庄雪恨报仇。
“不必查了。”
喧闹的人声之中突然一个冷冷的男声传来，力道雄浑，穿透层层人群，直传入大厅之内。
在场的掌门都是一惊，杨锋等人也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慢慢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熟悉的消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面色不改地从周围的刀光剑林中一一穿过，直走到正厅之中，停在杨锋的面前。
“陈颢？”
“是紫晶山庄的庄主啊……”
“他来这里干什么？”
“神色不对啊。”
……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杨锐和萧芙也在不断揣测陈颢的来意，杨锋却觉得心中无比复杂，自那日紫晶山庄大婚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陈颢，只有后来萧蓉告诉他，陈颢借了血莲给他救命，他原本想说一声谢谢，却一直没有机会。不知为何，看着陈颢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他就一阵阵的不祥之感，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漠然得怕人。
陈颢扫视了一番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杨锋身上，朗声道：“灭慕容山庄的，是我。”
场中一时肃静。
杨锐首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陈颢，胡说什么！”
陈颢冷冷一笑，杨锋心头一颤，他甚少在陈颢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陈颢朗声道：“灵新月主慕含睇、上弦月主辛予窈，是被我用‘千斤坠’压碎五脏而死；盈满月主云幽篁，是被我钉死在墙上；下弦月主葛蔓和眠残月主杜若，是被我刺穿罩门，气绝当场；静女，是被我穿体而过，肝胆俱碎；公子慕容天，被我扔进火海之中，尸骨无存……”
汉中六洞主是最先到达慕容山庄见到惨况的人，听陈颢说的竟一点不错，不由得又惊又怒。
“啪！”
江霄一张击碎了手边的茶桌，怒气冲天：“一点不差！你这恶贼，就是屠灭慕容山庄的凶手！”
七星一个激灵，从未有过的暴怒在胸中激荡，长剑一挥直击陈颢， 这一下拔剑出招的手法迅捷无伦，转眼剑尖离陈颢面门已经不及半尺。陈颢不惊不慌，点地飞身一退，七星的那半尺始终击不中，只见陈颢寒剑出鞘，两剑相交，在千钧一发之际格开了七星的利剑。七星剑光闪烁不定，剑招迅捷，又刺向陈颢背心。陈颢左足一翻，竟生生压下剑刃，顺势踏落，将长剑踹在地下。七星兵刃脱手，大惊失色，正待回身脱困，却被陈颢凌空一吸，瞬间凝固在半空中！
“啊！”
武林中少有人见陈颢出手，此时见他剑招奇异，颇有大家风范，顿时想起陈家镇庄之宝《皖玉剑》，心中都暗道，莫非这贼子已经练成了？
陈颢手脚极快，猛地一缩手，将七星吸回身前数寸，手腕一震，只听得“咔嚓”一声，七星右腕已断！陈颢正待要继续攻击，突见一抹雪光袭来，直击眉心，同时后心也是一凉，竟是杨锋和杨锐两面夹击而来！急忙身形晃动，放下七星，从两剑之间窜了开去。
而杨锐和杨锋也并不是下杀招，将七星救下便闪退一旁，萧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捏住七星的手腕，略一用力，七星不禁呻吟一声，只见断骨已经归位，但手腕依旧高高肿起，萧芙则高叫道：“接骨断续丸拿来！”立刻有仆从送上药瓶。
“陈颢！”杨锋心中千言万语、千愁万恨，却难以言说，陈颢是他最好的朋友，亲如手足，万万想不到他竟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万人唾骂之事，“你为何要灭慕容山庄！”
陈颢冷冷道：“为何？慕容月派天枢、武曲二人逼死我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我不该报仇？”
杨锋一滞，竟不知如何反驳。
“放屁放屁！”江霄大喊，“你老父始乱终弃，自得报应，竟敢怪到慕容家身上，好生厚颜无耻！慕容家还帮你们陈家养了二十年女儿呢，这笔账又怎么算！”
陈颢冷冷一笑，也不理睬。
“那你又为何嫁祸小锋，挑拨杨家和慕容氏的关系？”杨锐怒斥。
“哼，”陈颢眉眼一斜，“我大婚之日，杨锋和慕容月大闹紫晶山庄，扫尽陈氏颜面，于我有夺妻之恨！我就是要让你们两家互相残杀，不可宁日！”
“你一人怎可杀尽慕容高手，定是动用手下势力，禽兽不如！”秦虎听陈颢竟似来兴师问罪，不由得大怒，“你这恶贼，有本事便来单打独斗！”
陈颢朗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练成《皖玉剑》，不服气的，大可上来比划比划。”
众人一怔，《皖玉剑》声名赫赫，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过它的大名，知道是一门出神入化、堪称化境的神奇武功，是陈家能在武林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如果陈颢真的练成了《皖玉剑》，莫说秦虎，就是杨锋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气势瞬间弱了几分，无人敢应陈颢之战。
“真是你一人所为？”杨锋痛心疾首，一步步靠近，“慕容天、静女、清泠五月，还有那些被烧死淹死的无辜仆从，都是你杀的？”
陈颢定定地看着杨锋：“不错，都是我一人所为。”
两人互相盯着，心中都是百味陈杂。
一年前，他们还是生死之交、挚友情深，命运的巨手却将他们两人推到了生死仇恨的舞台上，竟像有人暗中书写了宿命一般。
杨锋缓缓抬起手中长剑，直指陈颢：“我立过誓，要手刃屠灭慕容山庄的恶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陈颢忽然哈哈大笑：“好啊，两年前你赢了我，不知今日，你我孰胜孰败？”
“小锋不可！”
“小叔不可！”
杨锐和萧芙异口同声叫道，但杨锋却纹丝不动，只定定看着对面的陈颢。
众人见杨锋要与陈颢生死相搏，都从胸中燃起一股豪情，大声道：
“杨公子必胜！”
“杨公子杀了这恶贼！”
“为慕容山庄复仇啊！”
……
杨锋心中一横，右手衣袖拂出，一股劲风从袖中射出，带着长剑向陈颢项颈斜刺而去。陈颢连忙闪身让在右首，杨锋却抢身而上，左掌推出，直拍陈颢胸膛，陈颢禁不住这源源不断的攻击，胸口上硬生生挨了一掌，杨锋一愣，只觉得陈颢好似有意想让一般，却见陈颢一个旋身，剑招凌厉狠辣，生出嗤嗤声响，剑气纵横，形成一片光雾，四面八方将杨锋密密包围。
杨锋暗中运气，集于两掌中心，将长剑往空中一扔，向左踏出两步，右手一掌挥出，一股劲风扑向陈颢的面门，他内力雄浑，陈颢不敢硬接，只得收剑一避，却不想杨锋第二掌接连而至，只觉得空气都被他掌风染得滚烫，呼呼吹过便是一阵热浪，已经招至面门之前，下意识出拳向杨锋胸口打去，哪知飕的一声响，那柄在空中飞旋了许久的长剑被杨锋内力吸引，竟直直下坠，剑尖直指陈颢头顶！陈颢连忙横剑一挡，拳风便慢了一瞬，又被杨锋一掌击中面门，只觉得胸中鼻腔一股腥甜，口鼻之中纷纷流出鲜血。
“这小子骗人！”布游见陈颢剑招虽奇异，但内力却只是一般，并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厉害，也断断不可能练成《皖玉剑》，当下大喝一声，堂中众人立时大声欢呼起来。
陈颢满脸是血，却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旁边的人动摇了心神， 挺剑又上。杨锋见状，足尖使劲，拔身急起，斜飞而上，却见陈颢招招致命，竟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心中暗凛，手下也不敢怠慢留情，一剑抢攻，直刺他丹田要穴，陈颢一惊，脚下步法轮转，交相躲避，杨锋却蓦地里长剑疾闪，剑锋一转，剑尖已指到了陈颢咽喉。陈颢脚尖一撑，身子斜飞出去，身法已是极快，却见杨锋欺身而上，长剑一挑，竟不给他落地的机会，剑光已然封住了他身周数处大穴。陈颢长剑一指，与杨锋剑尖对对剑尖，寒剑一弯，借力反弹，高高跃出。
杨锋继续只攻不守，连抢三剑，逼得陈颢只有挥剑格挡，忽的眼中一亮，右掌顺手拍出，斜过来击向杨锋头顶。杨锋想也没想，闪似鬼魅变形，雷震电掣，他内力雄厚、轻功卓绝，这样的袭击只会自寻死路，只见他如风如火，似雷似电，生生将陈颢逼入剑光中的死角，一掌直击他心口，正想着陈颢必定会还掌反击，却见陈颢诡异一笑，竟不闪不避也不反不攻，就这么挺直了胸膛给他打。
杨锋一震，想收掌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这掌集中了全身的内力于一点，击透陈颢胸膛直进心脉！
“磕——”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在杨锋听来却清晰无比，陈颢完全没有运力设防，远远被这一掌拍出老远，狠狠撞在杨府正厅的大柱之上，连两人合抱的大柱都隐隐出现了几条裂缝！
陈颢“噗”一声吐出一大滩血，沿着大柱慢慢滑下，“砰”一声摔倒在地。
杨锋稳稳落地，却全身发颤，那一掌已经断了陈颢的心脉，将他所有肋骨尽数击碎，必死无疑！
“咳咳……”陈颢以跪的姿势瘫软在地，嘴角却含了一丝微笑，看着杨锋。
现场一时寂静，忽然凭空响起一阵呼号：“杀了他！”
慕容从属各派原本沉浸在这场风驰电掣的相斗之中，猛然见陈颢被杨锋击败，一时都没反映过来，却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忽的回过神来，纷纷挥舞着刀剑向陈颢砍杀了过去！
“别！”杨锋大喊一声，杨锐和萧芙也是心头一紧，手下不停，呼呼出掌，却如何挡得住这群义愤填膺的慕容子弟，只听得“嗖嗖”、“咔嚓”胡乱一阵兵刃声响，已然有数柄长剑刺入陈颢后心、有数把弯刀砍中了陈颢的后背！
陈颢只是顿了一顿，一声不吭，已经被刺成了一只刺猬般，真正是“万剑穿心”！
“陈颢……”杨锋什么知觉也没有，只感觉一股热热的液体从眼中流出，缓缓从脸颊流下。
陈颢长长舒了一口气，颓然一顿，再也不动了。
他整个人直直“跪”在堂中，双目圆睁，却再无半点生气。
萧芙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跌在杨锐怀中。
七星握着手腕，心中激愤难耐，大喝一声：“报仇了！”
数千慕容子弟应声高呼：“报仇了！报仇了！”如同海啸山崩，势可吞山河。
宋英宗治平三年六月初九，陈颢于金陵杨府中万剑穿心，气绝当场。
慕容从属各派群情激奋，誓要杀上紫晶山庄，经杨氏兄弟万般劝阻，方保住紫晶山庄数百年之业，又保陈颢遗体回庄，免遭人鞭笞。
慕容各派将慕容天衣冠葬于九晴山慕容山庄旧址，将静女与清泠五月葬于千雨湖畔，大祭七日，晴山尽雪，九湖尽哀。
杨锋定布游辖理西南、江霄辖理汉中、秦虎辖理五门，西域与岭南各自为阵，诸人领命，静候大小姐慕容月伤愈再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