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又是永夜又是鲛人又是暗礁不同,船现在极其平稳的航行在宽阔平静的水域,这两日不同寻常的宁和平静甚至让人失去忧患意识,沉浸在风和日丽的海景里了。
晚间吃完晚饭,青不惑同司河一起暂时离开了船只去前方打探情况,回来时,青不惑脸色不太好。李思佳问到:“怎么了?前面有什么阻碍吗?”
“没有。”司河沉稳的答到。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
“不。”青不惑摇了摇头:“地图上可不是这样的,本来出了永夜的范围处标注了一个危险标志,可现在,太平静了。”
暴风雨前总是格外静谧。
无浊不知何时也来了,看向青不惑,说:“若明日之后还是这样,恐怕要请玄公子亲自去查看一下情况了。”
“你是说……那便等明日过后吧。”
青不惑面带倦容,回去自己房间休息了。然后剩下李思佳和无浊两个站在甲板上,无语对视。
你想怎样?
你要干嘛?
你要做什么?
你倒是说话啊!
一阵眼神交流,李思佳败下阵来,撇了一下嘴,转身欲走,让你不说话!
“我饿了。”
终于,无浊开了金口,结果却是这三个字。李思佳违和的想起了小孩子找妈妈要奶喝的场面。越来越控制不住思想跑偏的李思佳深深的被自己雷到了。
“我没吃的。”
“你有。”无浊说完,不容置辩的拉起了李思佳一只手的手腕就走,李思佳力气没他大,只能被他牵着走,在船舱的过道里他们还巧遇了玄梧隅,这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贵公子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竟然难得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虽然李思佳认为那是嘲笑。
果不其然,李思佳第三次来到了无浊的房间。把她领到八仙桌旁,无浊还站着,口气僵硬的说了个“坐”,李思佳照做坐下了,然后无浊就开始上下打量她,那感觉,让她觉得她是解剖台上的一具尸体,而无浊则是医生,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你不会是……要喝血吧?”
“嗯。”无浊很快回答,看都没看她的脸一眼,一直在专心打量头部以下的地方。
想到自己上次无异于引狼入室的行为,李思佳认栽了,伸出左手,袖子往上一撸,说:“别把动脉咬破了。”
就当是在医院例行检查抽个血,反正疼一下就过去了,李思佳想。
无浊双手执起李思佳左臂,在手肘内侧细嫩的皮肤上来回摩挲了几回,用专注的眼光看着她的手,似乎在验货,李思佳不自在了:“要喝就快喝,等会我反悔了啊!”
无浊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放下了她的左臂,摇了摇头:“不要这里。”
你有病啊!李思佳不禁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无浊的先人,这种事也能这么磨叽,老让她悬着一颗心!
“只有这里,其他地方不行。”
李思佳坚持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但她忽略了武力值的重要性,武力优越者足以让弱者签订不平等条约,更别说在她身上取点血这种小事了。
突然,无浊以飞快的速度躬下身体,双手穿过李思佳腋下放在了她的背上,李思佳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脑袋已经搁在李思佳肩窝里了。后颈处传来微弱的刺痛感,是无浊的指甲划破了皮肤,但片刻后,痛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温热的、湿漉漉的触感,无浊的唇舌游弋在后颈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触电般的麻痒的感觉。
李思佳很怕痒,这种若有若无的刺激让她很不安,于是动了动身体,无浊的手箍得更紧了,把她整个上身圈在怀里。
无浊“进食”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短,李思佳没有痛苦的结束了做了食物的经历。但是无浊照例****伤口使之复原后并没有离开李思佳的身体,而是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李思佳听到耳边穿来明显的吸气声,一阵阵温热的鼻息扑打在皮肤上,然后她听到无浊吐词不甚清楚的一句话:“好香……”
撒娇般的语气让李思佳有些心甘情愿失去鲜血了。
无浊终于放开她时,李思佳随口问道:“这么一点够吗?”
“一次放太多血你会死的。”无浊认真的回答道。李思佳心想,还知道为我着想,不错不错。然而无浊又加了一句:“这样以后就没有了。”
呵!这小子还懂得可持续发展和利用!气不打一处来,李思佳站起身来,就差做茶壶状,指着无浊骂道:“我同意了吗?你这是流氓行径!”
“流氓是什么?”
以前的无浊这么说李思佳会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流氓是什么,现在这个可就不能轻信了,而且对方眼里狭促的笑意更加证明他是明知故问。
“哼!不跟你啰嗦了,我要回去睡觉补血!”
李思佳气鼓鼓的往回走,无浊却是满心轻松惬意。
虽然被夺去记忆,但是还是抑制不住他对李思佳的亲近感,她以前一定是他重要的人吧?不然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她受伤,见不得她有任何危险呢?哪里的血不是血,可他就是想抱抱她,想再一次离她那么近,感受她的气息,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应付啊,到时候他真的能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向祭池吗?
很多本来很确定的事情,从一个人开始思考自己能否确切坚定的完成时,实际内心就已经动摇,已经不确定了。
无浊喝掉的血甚至连一只最小的酒杯都填不满,所以李思佳根本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好好睡了一觉后更是神清气爽,丝毫无虞。第二天她是玩玩打打过去了,青不惑和无浊却都显得有些严肃,大概是因为是船上妖怪和半妖的首领,更关心船只能否安全达到目的地。这么一想,李思佳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认识了一些了不得的朋友啊!
晚上,海面上依旧十分平静,连风也吹得小心翼翼,微弱的只能撩起几缕发丝。
“梧隅,本不想麻烦你,但提到阵法,我实在不是个中行家。”
玄梧隅一身天青色袍子,站在船头仙气十足,一副超脱凡尘的仙人模样,听到青不惑的话,谦虚道:“言重了。我本也觉得这片海域不平常,但是否是阵法,我需查看一下周围才能确定。”
青不惑此行必然会邀请玄梧隅,打开囚龙渊需破解一系列阵法,还有复杂的祭祀,必须要玄武族妖怪才能解。原本多年前封锁囚龙渊时,虽然是集四大家族之力,但设下阵法陷阱的主要是玄武族,毕竟玄武族最知天命,精通此道。如果让一个位高权重的玄武族长老陪青不惑一个小辈出西海折腾,那就不太合适了,所以青不惑便请了玄武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玄梧隅,他们本就交好,而且他很清楚,玄梧隅的实力不比许多老一辈的长老差。
玄梧隅当然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的朋友不多,青不惑与他从幼时就认识,他亲眼见着青不惑一步步向上攀登,从一个大家族中卑微的继子到如今风光的青三公子,过程中多少艰辛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而且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决定能帮上青不惑的地方一定会帮,破解阵法是小事,帮他打开囚龙渊他也不会推辞。
玄梧隅飞身腾起,离开甲板时真真有仙人之姿,李思佳侧过头就看到羲和担忧的目光锁定在玄梧隅身上。李思佳暗暗羡慕了一下羲和,这么个仙人似的人物,收到自己家里该多幸福啊!
半柱香后,玄梧隅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太好:“不是阵法。没有阵眼,也看不出任何布阵章法。”
原本无浊和青不惑都有些怀疑船航行到了某个阵法之内,所以久久在原地周旋,走不出阵法,因此这几天海面上情况一成不变。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这可比想象的要糟糕,若是阵法还好,青不惑相信世上鲜少有玄梧隅解不开的阵法,但却不是阵法。未知的总是让人更恐惧。
“现下要如何应付?”
司河不无忧虑的问到,青不惑不正经的笑了:“还能如何?当然是继续向前航行。”
由于刚刚目击了羲和的“真情流露”,李思佳不淡定了,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去羲和房间里挖掘八卦了。
羲和起先口风十分紧,无论李思佳怎么变着法儿的问,她就是不说,随李思佳一个人在那儿不停的问,她自己做自己的事,时不时搭个话。
李思佳眼看着行动要失败了,只能拿出杀手锏。桌底下手一掐大腿,双眼便朦胧了,李思佳用幽怨的语气说:“羲和,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心里都把你当姐姐了,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我只是站在一个妹妹的立场上,关心一下姐姐的八……感情生活,怎么就招你烦了?唉……再过几日,到了囚龙渊,说不定他们就会拿我当祭祀的牺牲,大卸八块,扔给龙神塞牙缝了,那时候你想说给我听我都听不到了,你就告诉我吧……”
“胡说!”羲和正色道:“不过是借你之力打开封印而已,什么大卸八块,真是乌鸦嘴。”
真的像家人一样的口气让李思佳触动不已,但这只是苦肉计,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被大卸八块。
“羲和,好姐姐,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真的很好奇。”
补上几个可怜的小眼神,李思佳就轻松拿下了羲和。
原来羲和八岁时就认识了玄梧隅,羲和的父母都是长期居住在妖界的人类,两人都在人事府工作,那时羲和的父母与玄武族妖怪交往甚密,玄武族的几个长老都很喜欢聪慧的羲和,羲和经常有机会进入玄武族府邸,偶尔见过玄梧隅几次,在李思佳的再三逼问下,羲和难为情的承认了其实第一次见到玄梧隅,她就对他崇敬有加。
后来一座城里发生了人类和妖怪冲突的事件,羲和的父母被派遣过去解决这件事,却因为意外双双因公殉职,留下不满十岁的羲和。玄武族一位长老听闻此事,将羲和接到玄武族中,直至羲和十六岁,长成半个大人才让她回到了人事府。也正是在这六年里,羲和对玄梧隅情愫暗生。
从羲和隐晦的描述和回答中,加上亲眼见过两次羲和与玄梧隅在一起的场景,李思佳觉得,玄梧隅对羲和不是不上心,只不过两人都很内敛,说得不好听一点叫木讷,因此总是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还要躲着他,多痛苦啊。”
“我是人类,人、妖相恋是妖界大忌。更何况他是玄武族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血统纯正的玄武族女妖。不可能是我……”
“你怎么这么磨叽?是不是在这里呆久了真的变得跟古代女人一样了?要我说,喜欢就上,什么禁忌,不就是担心会生出半妖吗?你们不生孩子就好了。”
李思佳大喇喇的说着“生孩子”“喜欢”诸如此类的话,羲和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眼神也飘忽不定。
“你小点声,他的房间就在隔壁。”
“听到了更好……”
像大多数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一样,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讨论高大帅气的心仪对象,一直将对话持续到了深夜,李思佳一直在煽动羲和更大胆一些,勇敢一些,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俩洞房花烛。
结束对话的是李思佳肚子里传出的几声响亮的“咕噜咕噜”声,空空如也的肠胃提醒着她晚上没吃饭的事实。虽然晚上饿肚子可以减肥,但是吃货的本能让她告别了羲和,直直奔向厨房。
厨房处在船的负一层,夜深了,楼梯走廊上的灯火都不是很亮,因为大多数妖怪和半妖的夜视能力非常好,所以没有灯火也不碍事。这可苦了李思佳,下楼梯的时候还得扶着把手一级一级小心翼翼的下去。
终于到达厨房,马上就能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可能是做晚饭留下的香味久久没有散开。厨房里也是黑漆漆的,李思佳去走廊里的烛台上拔了一根蜡烛下来,这才借着微弱的光开始搜寻可以吃的。
吃货在搜寻吃的东西的时候总是格外灵敏,李思佳的眼睛这时候就是安装了X光的机器,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台子上的鸡。首先,她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因为这是一只去了毛割了头的全鸡,其次,她很欣慰——妖界也有鸡!
一步一步靠近那只白花花的肉鸡,李思佳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手快要伸到盘子边缘时,突然台子后面传来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思佳手一抖,差点把蜡烛扔地上了。这大晚上的,别告诉她妖界还有夜晚出来偷油的老鼠!
不过好歹有些经历了,她也不像以前那么一惊一乍。屏住气息,李思佳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拖着蜡烛,向前倾身,越过不太宽的木桌,低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她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头发蓬乱,兽眼尖牙的怪物正蹲在桌下抓着一只鸡在啃食,鸡毛掉落一地,鸡血有一些洒在地上,大部分则被怪物吞噬入肚,怪物的嘴边还有一圈血!
发觉头顶的烛光,怪物抬起眼,中间一条黑线的兽眼煞是可怕,李思佳还没来得及逃跑,怪物就迅速扔下手里的鸡,一只脏手伸过来抓住了李思佳的衣领。那张怪脸被马上被放大,碰撞中李思佳手里的蜡烛掉在了地上,蜡油淌到手背上把手背烫红了一片,她以为他扑上来是要杀了她然后吃掉,那么她将会成为一个因为半夜溜到厨房偷吃而被杀死的人,更将成为这艘船上的一个笑话……
谁来救救我!
仿佛应验了她内心的呼喊,带着满脸血的怪物停住了,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半晌,放开了手,似乎还在自言自语:“不行……是主人的食物……不是我的……”
李思佳被松开,赶紧擦掉手上还未干透的蜡油,摸黑找到了蜡烛,她熟练地使了个法术重新点燃了蜡烛。好在厨房里有冷水,冲一冲,大概烫伤也不会很严重。
找了冷水泡过烫伤的手背,李思佳才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个怪物还在厨房,难道他是守护厨房的妖怪?
回头一看,那怪物好像看不见她了似的,自顾自藏回桌子下面捡起那只啃了一般的鸡接着啃。李思佳看着他竟然有点显得可怜的样子,凑了过去。
“喂。”
怪物抬起头,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
“刚刚是不是想吃掉我?”
听到这话怪物不太高兴了,他当然想吃她,可他不能吃啊,现在看在眼里不能放进口里不知道多难受,偏偏这女人还不赶紧走。
见这怪物委屈的神情,也没有想伤害她的意图,李思佳又凑近了一点:“为什么不动手?你是半妖吧?竟然对人血不感兴趣?”
“你身上,有主人的味道,我,我不能吃掉主人的食物。”
“主人是谁?”
怪物不啃鸡了,但嘴巴开开合合,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不是无浊?总是穿白衣服的那个?还是龙图?总穿黑衣服的那个?”
感觉到自己像在跟幼稚园小朋友讲话,李思佳略汗颜,但是也十分乐在其中。这种循循善诱的方式在怪物身上很奏效:“白衣服。”
“哦,白衣服啊,说起来,他们俩倒挺配,跟黑白无常一样,哈哈。”
说完,李思佳自个儿乐了,怪物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咱俩遇上也算有缘,都是来偷吃的,你看你这吃得多不卫生,吃相还不好,这样吧,你帮我打下手,我来做饭,咱俩一起吃吧。”
“吃什么?”
“好吃的,你想吃吗?”
怪物打量她许久,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李思佳脱口而出:“乖。先去洗个手洗个脸,把自己拾掇干净。”
然后,怪物真的就只是洗了个手洗了个脸而已。一头销魂的乱发还是像鸟窝一样蓬蓬的立在头上。不过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尖牙也收回去了,只是一双兽眼还是幽幽的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泽。
“先去把所有的灯都点上。”
半妖做事就是比她利索,一个动作所有的灯都亮了。
“再找两只鸡来。”李思佳指了指桌面上那只褪了毛的鸡:“拔掉毛,切掉头,不许生吃!”
虽然几度流露出渴望的眼神,但是怪物还是艰巨的弯成了任务,看着他一身鸡毛,徒增几分滑稽的模样,李思佳招了招手,让他蹲下。
怪物很疑惑,摇了摇头。
“不蹲下没有好吃的。”
怪物蹲下了。
李思佳弄掉了他头发上沾上的鸡毛,又随便扯了块碎布条,把他那头狂放不羁的乱发绑了起来。
“嗯,好看多了。”
剩下的事她自己做就行了,李思佳让怪物在一边等着。仔细看,怪物长得跟人几乎一模一样,懵懵懂懂,不善言语的样子真的容易让她怀念以前的无浊。
李思佳不会做饭,只能去了三只鸡的内脏,切成块扔到锅里的热水里,水里只加了盐和加了一些去腥的东西。她时不时打开锅盖查看鸡肉熟了没,这时怪物也会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三只鸡的肉最后都安全的被盛在了碗里,当然,是许多个大碗。为了更美味,李思佳另用了一只碗放了许多酱汁,因为这里的酱汁她都不认识,只能一边调味道一边尝。考虑到需要主食,李思佳又翻出了一些剩饭蒸了一下。
怪物早就等不及了,眼看着李思佳把吃的都摆上小方桌,眼神都直了。李思佳示意可以吃了的时候,怪物伸出手就往鸡肉上抓,李思佳眼疾手快把那手给挡回去了,瞪了他一眼:“不许用手抓!”
怪物收回手,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妈妈教训。李思佳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个当老妈子的命,塞了一双筷子到怪物手上,还得教他怎么使。
怪物不会用筷子,每次都握着筷子直直戳在肉块上,又准又快,叉上一块就连着骨头一起咀嚼吞下去了。李思佳看了连连摇头,算了算了,反正他也能消化骨头,又不怕噎着。
“肉放在这个酱汁里面蘸一下再吃……别光吃肉,吃饭!”
虽然手艺不好,但好在鸡肉本身就很鲜美,李思佳又选择了最为简单保险的一种做法,所以她自认为还是不错的,怪物也很捧场,吃得很卖力。李思佳细细一想,半妖还真是一种可塑性极强的生物,兼具两种血统,因此前一秒还在生吃活鸡,后一秒还能人模人样的拿筷子吃熟食。也许妖怪不会喜欢这些食物,不过因为有一半人类血统,半妖生来对这些人类食物还是有熟悉感的,并不会太排斥。
李思佳吃了几块鸡肉,一碗米饭就饱了,剩下的时间她就托着腮看怪物吃得毫无优雅可言,由此想到无浊,如果没有人照顾他,教他护他,他是否也会要独自颠沛流离,靠消耗生命的强大法力来谋生,并且至今天性未改、粗野而不知礼数?此时,她很感激无浊的母亲,因为她从小的教育,无浊才能如此像人类的大家公子而又性情淳朴……当然,现在可能不是了。
“好吃吗?”
怪物忙着吃鸡肉,边吃边说话,含糊的很:“嗯嗯……”
李思佳当然开心,有人如此喜爱她做的东西,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只有咀嚼声的厨房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我说厨房怎么亮着灯,原来有人。”
李思佳猛然回头,竟然是龙图,他怎么大半夜跑这儿来了?莫非……
“你也饿了?”
龙图完美的表情僵滞了一瞬,然后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四处巡查,见这里亮着灯,看看罢了。”
怪物看见龙图,乖顺的低头站在了他身边。
“你先下去。”
怪物留恋不舍的先看了一眼剩下的几块鸡肉,又用同样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思佳,才闪身离开这里。
“你……干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啊……”
“吃饱了吗?”
龙图似笑非笑,李思佳只觉得压迫感阵阵扑面而来,就像期末考试考砸了被叫到班主任那里问话似的。
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怂,李思佳鼓起勇气,大声说:“关你什么事!”
“问一下,激动什么。”龙图在小方桌前转悠,漫不经心又问道:“你的生身父母还健在吗?”
问这个干嘛?李思佳心里提防着,但还是如实说了,毕竟这种事说了也没什么。
“都不在了。”
龙图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惊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然后悠闲地踱步到李思佳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李思佳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长久以来困惑着她的一件事,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想问你一件事……之前,我经常做梦……”
龙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紧张到吞吞吐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但是,梦到的都是你经历过的事。”
“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我们上了这艘船的第一天我就梦到你在无浊的房间里,叫他‘少主’,问他的伤势,后来我去他那儿看了,就是梦里的房间,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一口气说完,李思佳抬头看向和自己长得很相像的男人。曾经青不惑也当着大家的面调笑过,说李思佳和龙图相像,但龙图俊朗清逸,李思佳却不那么好看,还说李思佳应该生为男儿身,那时龙图说这只是随便变换的脸,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模样。
“哦,大概——是因为某种特殊的际遇吧。”
龙图明显糊弄的回答,让李思佳不满:“算了,不跟你说了,气人。”
“等等。”龙图拦住她:“手伸出来。”
李思佳疑惑的望着他,龙图直接隔空把李思佳被蜡烛油烫伤的手抬了起来,然后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拂过伤处,很快,红红的印子就消失了。李思佳愣了半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主动帮自己,然后,她想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原来……你们给人治伤不需要舔吗?”
“怎么可能。”
这一晚接下来的时间,李思佳的心情很复杂。原来,最开始无浊见到她舔了她的手指就是不必要的,原来他从那时起就有调戏女性的天赋。但是最近两次是怎么回事?明明可以用手的!明明不用舔,原来她才是被吃嫩豆腐的那一个吗?
怀着羞愤不已的心情艰难的入睡的李思佳,即使第二天醒过来精神也不太好,但是见到无浊时,她还是不忘投去控诉的眼光。趁人少时,李思佳还郑重问过这个问题:“明明不必要……舔,为什么还……哼!”
无浊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要给一个不认识的半妖做饭。”
“那是我乐意!”
“我也乐意。”
最终李思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冲冲的走了。听墙角的万长生好笑的走开了——他们有什么好置气的?在他这个外人看起来简直是在打情骂俏啊!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尚在床上酣睡的李思佳被一次剧烈的晃动惊醒,本来顺利航行的船突然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这次晃动已经把她甩到了床的边缘,再差一点就掉下去了。房间里瓷瓶瓷杯也摔碎了好几个。
李思佳睡得迷迷糊糊,第一反应是地震了,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和鞋子,正当她准备拿上家当的时候,船完全静止了下来。
船怎么停下来了?
担心外面出什么事,李思佳还是外出看了一下。站在二层的回廊上可以看到下面甲板上的情况。
羲和和万长生也出来了,站在李思佳身边。青不惑和无浊在下面甲板上,龙图也在。
“怎么回事?”
负责船只航行的妖怪被问话,便回答道:“船底触到障碍物,无法前行,可能是暗礁。”
可是看向海面时依旧是平静无波,完全无法让人相信这里的水底下会有大型暗礁。龙图招来一个半妖,命令道:“下水查看一下。”
那半妖还带着一只蓝绿色的尖尾巴,轻盈一跃就从船上进入了水里,几乎一丝水花都没有激起。隐隐约约一道影子在水面上显现,很快就潜入水下。
一时间,船上十分安静,有的提心吊胆,有的静待结果,大家沉默不语的立在原地,只有帆布在轻轻鼓动。
并不很大的出水声惊醒一船如在梦中的人,那半妖终于回来了。
“如何?”
“水下不深处似乎是……陆地。”
虽然没有惊呼声,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对现在的情况感到惊奇。西海深处如此风平浪静的一片水域地下竟然是陆地?难道是古时的岛下沉所致?
青龙族本就擅长水行法术,青不惑直接飞上水面,如履平地,破开水面后露出水下的景象——竟然真的是平地!
本来就专注的看着的李思佳这时惊讶的张大了嘴,水下不深处露出雪白的平地,与其说是普通地面,倒不如说是结了冰的水面,但是又藏在水下,这一刻,如果有寒风迎面扑来,李思佳会以为自己在南极探险。
突然,水里传来异动,“倏倏”的声音像猛烈的风刮过。青不惑反应极快,听到声响便回到了船上,水重新淹没了冰面。随着那“倏倏”声越来越近,李思佳不禁有些恐惧,抓着了羲和的手臂,眼睛望着甲板上的无浊,心也飞过去了。
那怪声越来越大,当它达到最大程度的时候,眼前的水面竟然下降了,那些水仿佛从排水口流走了一般,最后,终于露出了冰面。
船被卡在原处,根本无法前行,面前的冰面仿佛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了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李思佳被这奇景深深震撼到,久久的望着这一片无边冰原。
现在的情况下,又不能原路返回,无浊和青不惑思虑几番,最后都同意弃船步行。但是又不能贸贸然下船,必须先打点装备一些物资,初步探清状况才能下船。
在大家整理必需品的时候,玄梧隅就静坐在船头,全神贯注用精神意念感受周围的灵力波动,既然能见到这样奇怪的景象,他们当然不会天真的相信这是自然原因所致。如果能找到除了船上的妖怪和半妖之外的灵力源,也许就能找到通行的办法。
他们弃船踏上冰面时,已是暮色四合,万长生背了一个大药箱,大概是在船上捣鼓出许多新药,羲和一向行装简洁,妖怪与半妖带着的东西就更少了,无非是一些必须的食物,幸好有法器能将大量食物存放在很小的空间里。李思佳本来东西也不多的,但是加上她舍不得抛弃的小点心就有些多了。背着吃的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忙,只能自己被压弯了腰。
“丫头,你怎么这么多行李?”
李思佳看了一眼万长生的大药箱:“彼此彼此,都是爱好的东西,当然舍不得不带上。”于是万长生秒懂那大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了。
无浊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整艘船冻结起来,透明的一层冰在诡谲变换的光线下显得妖艳美丽。想到回程还需这艘船,只能将其冻结在此处。
半妖十来个,人类三个,还有二十来只妖怪,仿佛大漠里寻水的旅人,沉重的踏上冰原。囚龙渊在极西方,他们便向西方走。
人类步行的速度极慢,即使万长生会法术,也不如妖怪飞速前进的速度。于是,三人“被”决定各找一个搭档,能让他们走得快点就行。李思佳正准备拜托吉烜背着她走,万长生就“嘻嘻”一笑走向了吉烜:“吉将军,有劳了。”
吉烜当然不会拒绝,也是有礼的一笑:“无碍。”
李思佳抢了个空,又开始物色下一个人选。玄梧隅难得主动一回,自己走到羲和身边:“羲和,你与我同行吧。”羲和点了点头,于是就只剩李思佳了。
一眼扫到那晚吃了自己做的鸡肉的小怪物,李思佳豁然开朗,走过去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背我走怎么样?”
怪物本来想要点头,但是视线越过李思佳看了什么一眼之后就果断摇头:“不……不行,你是主人的食物……”
李思佳敏感的回头,一眼就看到龙图来不及完全转过去的脸。
在大家的注目礼下,李思佳气哼哼的走向了无浊,路过龙图身边时重重的说了一句:“我谢谢你!”
青不惑不知怎的脸色有些冷,一声令下:“启程吧。”妖怪们就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不一会就只剩影子,龙图也一挥手带着半妖追上去了。只剩下李思佳别别扭扭的站在那儿,无浊也只能等着。
“过来吧。”
无浊半蹲下身体,李思佳突然有些满足,抿嘴笑了一笑颠颠的跑过去了。趴在无浊背上,安全感倍增,无浊扭头说了一句:“抱紧了。”
然后就是疾速的前进。李思佳这时才真切的发觉,无浊已经有了足够宽厚的肩膀可以让人依靠,将脸贴在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度的背上,无浊的发丝时不时被风掠到她的脸上,李思佳真希望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时间久一些。
无浊长大了,李思佳想,从前还是个男孩,现在……说不上男人,但也已经是一名合格青年了。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像这样背着其他女人,还会和别人的女人亲吻、拥抱……那样美丽的笑脸也将属于别人,李思佳简直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她嫉妒那个还没出现的女人,嫉妒得眼睛都湿润了。
不一会儿,无浊就追赶上了大部队,天色渐晚,李思佳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地在无浊耳边说:“天亮了叫我,我想睡觉了……”
“睡吧,别松手,不然掉下去了我可不负责。”
李思佳搂住了无浊的脖子,紧了一下手臂,头也往无浊背上蹭了几下以贴合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