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林沛宜确认李迪南是值得交往的对象,他一直用行动表达着他的诚意。但他毕竟也是生意人,对一段感情不可能长期没有回报的投资下去,父亲李恒瑞的生日,不过是他试探她态度的契机。
手背被按住,她感觉到了他手心微微的汗意。
他是“恒瑞”的副总经理,面对公司数千的员工也是谈笑自如,但此刻他却流露出情绪的紧张。
她真的要当场伤他伤得这么彻底吗?
对于众多的追求者她素来不留情面,但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让她一而再的不忍心。
“我先上个洗手间。”
林沛宜拿起了手袋离开座位。
她留下了空余的时间,把话题岔开,双方都可以有缓冲的余地。李迪南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泄气地把身体靠回到座位上。
林沛宜合上了洗手间的门,掬了清水轻拍着脸颊。工作、生活上的压力太大,感情的困扰又挥之不去,她觉得自己像是弓弦一样绷到了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啪”的一声折断。镜子里面照出她紧蹙的眉心,她有多久没有开怀的大笑一场?忽然间就不想再回去面对李迪南,她从侧门离开了西餐厅,扬手招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才用手机给他发短信。
“公司有急事需要赶回去,谢谢你的晚餐。”
在餐厅把男伴抛下是相当没有礼貌的事情,伤害不比当面拒绝邀请更浅。但她还是这样做了,李迪南真的不值得在她这棵树上吊死。短信发出去,手机几乎是马上就响了起来,他心急火燎地在打她的电话,她任由铃声响了许久,却一直不去接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好笑道:“跟男朋友吵架了?连电话也不听?”
“没有。”
电话的彩光闪烁,林沛宜一直看着它,直到最后铃声断掉。车窗外面飞驰而过霓虹灯和车流,她忽然开口叫住了司机,“我改变了主意,目的地换一个地方。”
夜色之中的街巷,不时有零星的行人走过。
小商店里面传出电视机的声浪,路灯的光线昏黄暗淡,到处都是杂乱、庸碌的情形,与她刚刚离开的位于城中最繁华路段的高级西餐厅,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出租车停下来然后又驶走,林沛宜下了车,一个人站在路边的大树下面。那天就是在这里碰到了孟尔凡,然后看着他牵着胡小宝的手走进巷陌深处。一排排低矮拥挤的房屋,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屋子。
她一定是疯了是不是?半夜三更的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只要开口打听便可以问出孟尔凡的住处,但是站在小商店的前面,林沛宜的脚步却是犹豫了。
“阿姨。”
胡小宝正在商店里面看电视,看到她走近,侧着头叫了她一声。这个孩子倒是不记仇,她昨夜在医院,才打过他的母亲一巴掌。林沛宜翻出零钱,买了一根棒棒糖请他吃。胡小宝说了声谢谢,趿着拖鞋像是小旋风一样跑走。
林沛宜默默地转过身,沿着来路走回去。
“林小姐!”
孟尔凡被胡小宝拉出家门,开始还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直到看到林沛宜玲珑的身影,才再次证实天底下最不会撒谎的人就是小孩子。林沛宜回过身,借着昏黄的路灯的光线,与孟尔凡的目光隔空对望。身边杂乱的声浪都静止了下去,像是昨夜她身陷恐慌之中,这个男人突然出现,让她重新找到了安全的感觉。
一整晚焦躁的情绪,到此刻都缓和了下来。
“你怎会在这里?”
孟尔凡大步地向她走近。
“我走错了路。”林沛宜笑了笑,显然这个谎言并不太高明。
她住的别墅离这里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要怎样走错路才能走到这个地方?孟尔凡也不去揭破她,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就住在巷子里面,你要不要到我家里来坐坐?只是地方很小很破旧,你或许会不习惯。”
“没有关系。”
跟在孟尔凡的身后回家,踏进他住的地方,一如他所说的确是很小很破旧的地方,客厅里面连多余的椅子也没有。孟尔凡招呼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平常不会有人到访,很抱歉我连茶叶也没有。”
“温水就可以。”
林沛宜把廉价的一次性杯子递到唇边,轻轻地吹凉然后啜饮。
只是一个喝水的动作,孟尔凡已经看得移不走目光。她是职场新贵和豪门名媛,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普通人输掉的不止是一条街的距离。一杯平常的白开水,但她啜饮下来,却有在浪漫花都的香榭丽舍大道喝咖啡的优雅。她不需要像****那样以低胸紧身衣和傲人的身材吸引男人的目光,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哪里,便已经足够让身边的男人俯首称臣。
她明明已经上了追求者的车,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这里?
孟尔凡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够思考,但是眼前的氛围如此美好,他心里升腾起不舍,不舍得开口去破坏掉这个像是做梦一样的场景。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林沛宜把杯子放下,随手翻开倒扣在饭桌上的交际英语。相信她下车的时候,孟尔凡正在家里读书,她曾经考问过他的英语水平,他答应她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自己进修,没想到才两天,他便已经在兑现诺言。
“我在这里住了几年。”
孟尔凡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本书很难,我也只是看看,不太能看得懂。”
林沛宜翻开书页,把其中的一个句子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What is worth doing is worth doing well。”
她抬起了头,目光看着孟尔凡。
“你在考我答案吗?”
孟尔凡窘迫地摇头,这句话的意思他完全没有听懂。林沛宜微微地露出笑容,“只要你觉得某件事值得去做,就一定要把它做好。”
“好的,我明白。”
她的笑容俏皮而迷人,几天的接触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流露出这样的微笑。孟尔凡的目光已经完全不能从她的身上移开,他的回答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林沛宜把书合上,站了起来说:“我应该回去了。”
他连忙进卧室拿了外套出来,“我送你回去。”
林沛宜也不拒绝,两个人沿着树荫一路走出去。今夜的林沛宜跟平常的感觉截然不同,仿佛她身上的凌厉以及光芒都收敛了起来。并肩而行,如此贴近的距离,孟尔凡闻到了她身上清新的茉莉花香气,渐渐的便觉得口干舌噪。他已经不是热血冲动的少年,但是那种微妙的感觉,却让他几乎控制不住伸出手去牵她。
三天之前,他甚至不认识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会让他有这种着了魔的感觉?
他们走到了大路上停下来,但是却一直拦不到出租车。这片民宅区,住的都是打工的流动人口,出租车的生意的确不多。孟尔凡看了一下时间,再这样拖下去,林沛宜回家的时间就太晚。
“还有最后一趟回去的公交车,林小姐你会不会介意?”
“随便。”
孟尔凡拉着她,急步向着公交车站奔去。末班车几乎已经要开出,他们赶在发车之前的几分钟上了车。林沛宜微微地喘息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生平坐公交车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
“车子会很颠,能够习惯吗?”
孟尔凡松开她的手,末班车上几乎没有乘客,像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的专列。“如果不习惯,到了繁华区我们就下车,换乘出租车回去。”
“不用。”
他巨细无遗的照顾以及询问,林沛宜只需要用简单的言语便能回答。公司的员工等待她的决策,在家里林远东中风之后完全倚仗她,这种有人替她拿定主意的感觉,她已经久违了太长时间。原来不管她在事业上走出多远,到最后需要的还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一个小时的车程,公交车沿途摇摇晃晃。
林沛宜到最后几乎快要睡着,孟尔凡替她关紧了身边的车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
“我昨天刚洗干净的,会不会介意?”
他在她面前,总是有这种小小的自卑。林沛宜接过他的外套披在身上,没有说谢谢,只是对着他笑了一下。她用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接纳,孟尔凡靠到椅背上去,思绪混乱成一团浆糊。
把林沛宜送回她住的别墅,两个人在门口分手。
“林小姐,我会替你锁门,你进去亮了灯之后我再离开。”
孟尔凡顿住了脚步。
林沛宜心底有一股冲动涌上来,“你不进来吗?”
“我不进去。”
假若孟尔凡送她进门,他们之间今夜或许便会发生一些事情,接吻甚至是上床。但他却克制自持在站在大门外面,林沛宜深呼吸一口气,把那股躁动的情绪压抑下去。人在冲动之下,往往会做出很多不经思考的事情,这个男人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她今夜所做的不计后果的事情已经太多。
她转过身走进屋去,外面传来了孟尔凡合上大门然后上锁的声音,他们坐的已经是末班车,那个男人把她送回来之后,还要自己想办法回去。她关掉了客厅的水晶灯,独站立了许久,然后才拾着梯级上楼。
这一晚洗完澡然后上床睡觉,她却是彻夜的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