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夜枭忽然从一棵巨松上滑翔而下,无声无息,仿佛黑夜中的独舞幽灵。
它的勾状指甲异常尖锐,在落地瞬间猛地张开,牢牢抓住一只正在觅食的灰鼠。
一击命中。
鲜红的月亮与苍白的月亮挂在天空,异常的突兀。黑夜在经历了数月的双月共存之后,今天似乎又转为正常。
青灰色的浮云,缕缕飘悠。
夜枭饱餐一顿后,张开翅膀在空中飞旋,越过塞拉底城堡上空,俯瞰脚下的一片寂静与漆黑。
塞拉底堡的圣彼得大教堂,宽敞的大厅内光线朦胧昏黄,几米长的白色长桌排列成一个十字,桌上几十根白色粗短的蜡烛依次点燃,灯光跳动不停。
每一盏烛光,在两侧的墙壁上映衬出各自的区域,形成奇特的光线交融。
桌边坐着十几个衣着光鲜者,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
一位身佩白色祭披的老者端坐最南端,手中紧紧捏着手抄圣经,圣经是由裁剪大小一致,质地柔软的羊皮装订而成,书页表面和四角都绘有金银花纹,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老人微微张开双眼,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条条皱纹,不过却无法掩盖双眼中那一股坚毅。
老人的身边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的眉毛细细弯弯,皮肤如同白玉般细腻,烫成细小卷的长长假发自然地散落在外套锦衣上。
他正用锐利的视线反复凝视众人,眼神充满焦虑与无奈,但是却没有任何恐惧。
相反,其他端坐在桌边的人却个个表情难看,有些眼角湿润,有些甚至脸色发白。
“我知道各位对我的忠心,但是局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希望各位能畅所欲言,时间不多了……”中年男子的眼神一闪,带着君王特有的威严。
中年男子便是西奥法皇帝克罗曼六世,此刻他正与仅存的几位贵族追随者,围坐在教堂内商议要事,因为局势已经迫在眉睫了。
自从教皇厅出事以后,克罗曼异常震惊,可是也没等他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世界就发生了骤然的变化,然后这场灾难之火很快也烧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艾斯出事不到十天,宫廷发生了政变。克罗曼的亲身女儿,也就是次公主乔娜与其丈夫,伙同一些贵族与不明身份的人,忽然冲进他的寝宫,试图将他软禁后逼迫其退位。
当时的克罗曼确实很诧异,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爱女会如此对待自己,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过克罗曼却很坦然,因为他认为一个国家必然有兴衰之时,但是,他绝对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长达二十六年的统治。
于是克罗曼毫不留情地下达密令,动用自己多年培养暗布在多处的骑士进行反击,对方没有提防,连连败走,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抓住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丹尼尔皇子,于是克罗曼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是,事情接着又发生微妙的变化,皇帝的岳父大人,也就是皇后的父亲——老公爵道格拉斯带人成功冲进皇宫解救他们脱困,然后迅速来到塞拉底堡安顿。
老公爵出于对丹尼尔皇子的疼爱,又秘密潜进对方的驻地,企图解救自己的外孙,可惜由于太过急躁,失败反被对方抓住。
克罗曼显得无奈,感觉自己对不起老人,但是局势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于是只能僵持。
现在仗着塞拉底堡内的两千精兵,对方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就在不久接到密报,公主乔娜与一些贵族纠集一支军队正朝此地而来,根据对方的情况来看,显然就是来攻城的。
克罗曼担心地不是对方的兵力,而是对方手中的人质,因为两个都是自己极其重要的人,他怎么安得下心?
“陛下,我们不如与其谈判,看看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坐在下手的一位年轻贵族亚尔维斯终于开口说话,他是老公爵道格拉斯的长孙。
“亚尔维斯阁下,不用谈判就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想让……想让陛下退位!”一位老伯爵无奈地望着亚尔维斯,在他眼中的亚尔维斯确实还太稚嫩。
“我退位其实没有问题……只是……”克罗曼抬起双眼望着窗户外。
狭长的窗外,银色的月亮显得很明亮,克罗曼意味深长地没有继续下去。
只是……还不是时候……克罗曼的心中反复琢磨这一句。
“皇帝陛下,万万不可,您千万不能这样做!”众人纷纷露出慌张的表情,因为如果现在克罗曼退位了,那他们的地位也就随之完蛋了。
“皇帝陛下,我已经传送书信去往要塞,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支援,我们只需要在缓上一阵子。”唯一的一位身着软甲的贵族男子诚恳相告:“总之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请您不要太过于担心!”
“她就这么着急嘛,我还没有死呢!”克罗曼忽然恼火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然后又用优雅地动作整了整假发。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自然知道克罗曼为何恼火。
事实上,克罗曼非常宠爱二女儿乔娜公主,其程度甚至超过了皇太子丹尼尔,因为次公主乔娜继承了克罗曼的诸多优点,一直为人和善,处事低调,在皇族中口碑甚好,外加皇太子丹尼尔生性太过懦弱,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华,所以私下很多人都认为,在未来的帝国很可能会出现女皇,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而克罗曼没有去听众人的话,只是回头望着窗外。
“这几天,月亮都很不寻常啊。”他忽然眼神发出一阵奇妙的光芒,回头对那位老者道:“似乎是回归原点了。”
老者无奈地点了点头:“您想到了什么?”
克罗曼露出一丝迷茫,摇了摇头。
“只要将人质解救出来,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老者翻开圣经,望了一眼。
“可是谁能去解救?”年轻贵族亚尔维斯脱口而出。
顿时鸦雀无声。
“确实,对方来历很不简单,我隐隐感觉到不祥。”老者摸了摸胡子,眼神闪烁:“我已经写信给老伊莱阁下,让他来增援,黑暗与光明永远都是死对头,没完没了啊!”
“感激您,尊敬萨克多阁下。”克罗曼忽然站起身在大厅里踱了几步,最终伫足在一张油画前。
这是一副圣者画像,画像中的圣者非常年轻,面容安详恬静,双手轻轻相握放在身前。
一双眼睛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愿主保佑。”克罗曼轻轻呢喃,然后回头道:“我决定留在这里,我不能再退缩了,因为我是这个帝国的皇帝!”
他的嗓音异常嘹亮,似乎可以穿过整个巨大的大厅。
众人纷纷站起身,朝他鞠躬。
密林中的军队出现了一点小变化,因为前面的密林更加茂密不利于前进,原本在中间的投石器与攻城塔,转变方向上了大道,因此队伍被分成了两部分。
步兵、弓弩手与轻骑兵押送大型器械走向大道,而原本尾随在后面的重骑兵靠向前方,与一群身着黑色软甲的奇特士兵集合,这些奇特士兵数量大概200左右。
前方道路越发难行,不过却让阿西娜与艾斯觉得机会越来越大了,因为没有了弓弩手的干扰,事情就好办了很多。
他们偷偷计划在天亮时分进行人质抢夺,因为那时候是队伍最疲惫的时候。
“安东尼奥,弗莱克恩阁下叫你过去。”忽然前方过来一骑,呼喊名字。
艾斯顿时一怔,惨!
他朝阿西娜看了一眼,示意她靠到囚笼后面随时准备动手,因为自己很可能会穿帮。
艾斯提起僵绳,跟随来到队伍前方。
带队的共有两个人,左面是一位年轻的骑士,一身精致的银色轻甲,甲上布满金色的三叶草花纹与复杂的图腾,铠甲关节处连接的铆钉,都是用暗红色的稀有金属所制,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仅这一身装备,已经足以显示拥有者无比高贵的身份,此外铠甲胸口的地方还有一个骑士徽章,上面绘有两只飞腾的狮子,拥起一顶皇冠。
这个是标准的皇家徽章,徽章,图案,颜色都是身份的象征。
由于对方没有带头盔,艾斯可以看清他的相貌。艾斯想起这不就是那天在矿洞口见到的男子吗?
那人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左右,长相非常英俊,浓眉之间充满着高傲的气息,高挺的鼻梁使眼眶越发显得深陷,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体现着谨慎与矜持。
右面一人就很不显眼,身着黑色长袍,帽檐将整张脸遮掩,但是即使这样,艾斯还是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如果判断无误,这个人就是菲尔蔓。
还好……艾斯忽然感谢起这一身全罩式铠甲来。
否则,这场游戏又要就此打住了。
“安东尼奥,穿过前面的石桥后队伍休息片刻,你负责保护好后面的囚车,记住不要有所闪失。”年轻男子扬起鞭子一指。
艾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尊敬的菲尔曼先生,我们过了桥休息片刻,等待前方人马的信号。”年轻人回头望着黑衣人,而黑衣人没有什么动作,看来并没有意见。
艾斯翻身上马,提起缰绳朝后而去,忽然心中微微起了波澜。
回到队伍后面,艾斯悄悄告诉阿西娜前方的决定,这个决定,简直就是将自己要的东西,拱手送给自己,因此现在就是欠缺机会。
没有机会,可以制造机会,这个艾斯很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