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清却拿根手指抵住嘴作个“噤声”的动作，他笑着摇头：“柳妙，别意气用事，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话，就算王维成坚持护你，也不能左右我最后的决定，所以你如果真的感兴趣，还是好好考虑了再作出决定。现在我手头备选的女演员有一百多名，你绝对不是唯一的人选，更不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像一盆冰水，硬生生地将我的一腔“想太多”的矫情给浇成泥巴渣。
想想也是，江水清就算是个拉不到什么大投资的学生，但他的成就明摆在那里，想抱大腿的小透明演员估计多排成一局连连看。
王维成拿起桌上的餐巾直擦额汗，苦着脸喷江水清：“江师兄，你这个突然给人一大棒的毛病真得改，否则谁敢跟你长期合作啊？！”
江水清举杯大笑，然后将酒杯伸到我面前：“来，妙妙，为将来可能有的合作干杯！”
带点肃杀的气氛随着他这豪迈的一笑才轻松起来，我连忙举杯配合，想起昨夜还在湖底下醉得差点醒不来，就小心地噙了口。
王维成和江水清却大方地一蒙而尽，随后大家吃吃喝喝，话也越来越多起来。
感觉跟江水清相处，跟林导那种功成名就的人物完全不一样。他再厉害也还是学生，年纪又轻，说笑几句就能抛开了彼此的身份隔阂，将距离拉得很近。
“妙妙，”灌下几盅白酒，江水清就很自然地跟着王维成叫我的小名，“看来，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接带点尺度的戏？我看你的样子，顾虑很重嘛？”
他带点促狭地看我，“是不是对我为什么要拍这么部电影很有疑问啊？”
我烫了脸皮，不得不点头，他这剧可不是大尺度的问题，而且涉及到国内比较敏感的题材，相关部门是否会允许他把电影送到国外参赛还是个问题，更害怕搞得不好我未出道身先死，被涉连到封杀什么的，那就全完蛋。
但与风险相伴的也是一举成名的巨大诱惑。国内外有太多演员都是通过参演禁忌题材的独立电影一举成名的，这种例子举不胜举，所以一旦有这样的机会，大部分无名赏都不会轻易放过。
可胆小如我，顾虑的还不只是封不封杀的问题，还怕爸妈接受不了，还怕同学老师的目光，更怕演得不伦不类，没让自己一举成名倒先把江水清的招牌给砸了，还怕……怕的方面太多了，一时数不过来，其实归结到底就是本姑娘胆子不够肥。
嗯，就是怂。
我估计自己已把大写的“怂”堆在了脸上，江水清没等到我开口就些什么，就兀自笑起来。
“你听我说，同性题材的片子容易演出张力，更容易给观众留下角色印象，你也知道很多演员都靠演一两部同志剧出道的。而且只要剧本好拍得不差，容易成为奖项宠儿。我们这剧不冲着票房就冲得奖去的，所以相比起商业片，需要演得更纯粹，演员的表演看上去要更真实自然。这就是我会把你放入备选的原因，越是新手越有利，因为没有成熟演员的那种”套路“感。明白吗？在我看来，你的优势其实很大，劣势却只有一个，看你能不能放宽心态。”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能听出他这是在做思想工作，帮我卸心理顾虑吧。
不得不说，江水清真是做导演的料，搞得我一会儿沮丧得恨不得夹着尾巴从他面前消失，这会儿又莫名地自信起来。
“这剧本是我们磨了两年的心血。我跟编剧在剧情上加了很多国内电影人不太敢涉及的素材，主要是想拉拢年轻群体的关注，这对你个人名气的成长很有好处。你不妨在看剧本时认真体会一下。”
江水清说得这份上，我算是明白了。他让我选角色，真的是一种让我自行决定将未来放到哪种高度的优待了。
“谢谢你，江师兄。”由衷地对他笑开，“我会认真读过剧本后再决定，真的很想参演这剧。”
江水清满意地点头，给我舀了一大勺清泉煮鱼。
吃着这熟悉的美味，突然又想到白越。
如果老尸怪在就好，他一定会用最毒嘴的方式，给我决定出最正确的选择。
王维成听我们说得各种谜之玄乎，也不插嘴，只在旁边尽力照看煤瓜，防止他动不动就想往我身上扒拉。
“妙、妙，吃。”煤瓜笨挫地支起筷子，把王维成夹给他的龙虾肉丸往我碗里堆，然后一脸兴奋地向我挥了挥手里的筷子。
我赞赏地拍他的头顶。他却不满足，高兴地凑过脸来撅起油亮的粉唇：“亲、亲、要亲亲！”
靠，真是尴尬……我默默地往他左右脸颊上轻嘬一下。如果不回应煤瓜想要的“亲亲”，按猫咪的傲娇脾气，他是不会让在场诸位清静地吃完饭，下一个动作多半是立马往我怀里跳。
煤瓜无视尴尬的气氛，还一个劲不乐意地咕噜：“亲亲，为什么不亲、亲、嘴嘴？”
这种谜之暧昧的互动让王维成的脸色又变了，江清水更是新奇地扬起了眉头。
“这个漂亮的小弟是？”
“呵呵，我的表、表弟，呃，十六岁。脑子不太好使，老以为自己是猫咪。”
我心累。不知道“表弟”这个牌子还能扛不多久，有点想向王维成坦白的冲动，照这样下去他迟早误会到不可描述的地方去。
“他的形象很不错啊，有没有去娱乐圈发展的打算？”江水清一边喝汤一边很体贴地建议，“他这幅比TFBOYS还粉嫩的形象，绝对是青春偶像剧和广告商的最爱。”
啧，现在的导演都是差不多的品味啊？想想林导已抢先一步“拉过pi条”。
“嗯，等他病好了吧，再说还没有成年，比较麻烦。”我只能弱弱地回答。
“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让他来找我吧。”江水清不断瞅向啃肉饼的煤瓜，兴趣盎然得有点像“大灰狼”。
再次对这个看脸的世界表示绝望，我默默地伸手到桌下怒掐一把煤瓜的圆屁屁，以示羡慕妒忌恨……
这顿饭结束，当然这两位大老爷们不会真的让我买单，王维成主动刷卡，一张乌亮泛银泽的黑卡在指间闪耀，简直亮瞎了我的双眼。
对王维成的身份，我已经满是疑虑。平时其实也并非一丁点迹向也不留，现在就能随便想起几点。譬如他身上的衣服虽简单简朴，但看着感觉都是妥贴精致的做工，好像很多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几乎从来没有听见哪个负责人对他大呼小叫过等等。早在今天前，只认为这些是王维成的人缘好或生活作风就是如此。
想想，真有点天真得犯傻。
回到宾馆，江水清就跟我们分道扬镳，临别前指着我捏在手里的剧本：“我回去前给答案，三天时间，够用了吧？”
“够了。”我愣愣地点头。
王维成坚持要陪我回房，穿过庭中花园时，好几次他停了脚步，欲言又止。
“怎么？”我问他。
“刚才，你到底是选了哪个角色？”他问。
“女三。”我摸着脑门，有点敷衍地回，“全剧只有那个角色最像我。学生，单纯，做事缩头缩脚，脾气暴躁，感觉就像我自己似的。”
王维成明显有些不满，口气有些冲地又问：“为什么不选女一？女三的戏份太少，对你没多大帮助。这种角色又不容易演出亮点，参赛时基本连个配角奖提名都不可能。”
我揪衣角，被他质疑得很是头疼：“维成，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恐怕我真的挑不了大梁，你一个外行人根本就不会懂我的水平在哪里！你觉得江水清会让我选什么吗？这剧中唯一我能演的，恐怕就是那个女三！”
王维成一言不发地瞪我几秒，然后赌气地调头就走。
“那就随你吧。”
他郁闷地揽着煤瓜，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妙妙，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再好的导演都不可能让你往前走。”
这下轮到我郁闷了，一屁股坐在喷泉边上不想动弹，就像被大侠点了穴的小毛贼。
“维成，是不是为了我，你才会去投资江水清的电影？”
见王维成等在原地，我鼓起勇气，把憋了一天的疑问挤出嘴巴。
他明显地手足无措了，下意识地把煤瓜拉到面前想挡住什么似的。
“是不是？”我坚持不懈地问，还向煤瓜招了招手。
煤瓜立即不再管身后人的尴尬处境，欢呼一声就往我身上扑来。
王维成没了“遮羞猫”，只得轻轻地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到底是谁？”我疑惑地问。
“妙妙，我是谁不重要，”王维成摸着脑袋，有些苦相，“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剧本不错的，他们真有仔细地磨了两年，我也是很看好这剧才会投钱，并不是光为了你。”
我把煤瓜抱坐在腿下，仔细地想想自己该怎么说后，才恹恹开口：“王维成，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为什么？”他不解，小心地坐到我身边，伸手接过在我怀里扭个不停的煤瓜。
“我不想当一个被什么神秘金主用钱捧出来的女演员。抱歉，这种事会让我这种不识抬举的乡下妞觉得膈应。”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
王维成僵了脸，喃喃地辩解：“我不是那种什么……”
“到底是谁？不说，我就不演，你们爱找谁就找谁，反正找谁都比找我强！”
听这么多有的没的，我有点怒了，立马打断他的废话，拿起煤瓜的手爪捏他的鼻子。
“那个、那个，人家叫我‘京城王三少’……那个你百度一下就知道了。”王维成被我逼得快哭出来了。
我傻眼。不用百度，只要是活在当下的本国人民都知道“京城王三少”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