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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宰相的感谢

从前,在印度斯坦地区有两个相互毗邻的国家,它们的国王一个叫拉贾,另一个叫巴德沙阿。由于在财富和武力上相互竞争,因此他们很不友好。为了避免不断的争吵,拉贾国王和巴德沙阿国王达成了一项协议,并在上面盖章、签字。协议规定了两个国家的臣民,无论地位高低,只要越过了国界都会被抓起来并受到惩罚。

有一天早晨,巴德沙阿国王和他的宰相正要开始处理国家事务,他拿起一支铅笔和一把锋利的小刀,要把笔尖削成自己满意的样子,然而小刀一滑,他的手指头被削掉了一小截。

“哎呀,宰相!”国王叫了起来,“我把我的手指头削掉了一截。”

“这可是个好消息啊!”宰相回答说。

“大胆!”国王大声喊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取乐啊,而且对我也不例外吗?来人啊,把他带走,关进监牢里,等我有空再来想该怎么惩罚他。”

于是,侍卫官立刻就把倒霉的宰相抓起来,把他从国王的面前拖走,向一道窄小的门拖去。那些倒霉的罪犯都是从这道门拖出去关在监牢里或是处死的。

门开了,宰相被拖了出去,他张着那张长着白色胡子的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士兵没有听清楚。

“这个无礼的家伙说了什么?”愤怒的国王咆哮地问。“他说他感谢陛下。”

其中的一个狱卒回答。听了他的话,国王盯着已经关上的门,既愤怒又惊讶。

“他一定是疯了,”国王喊道,“谁倒霉他都幸灾乐祸,连对我也不例外。他的脑袋肯定出了问题。”

国王一向很喜欢他的宰相,虽然这个时候太医已经来为他包扎好伤口,而且敷上了止痛药。虽然伤口的疼痛可以减轻,内心的疼痛却没有人可以医治得了。大臣们谁也不能给他丝毫的安慰,这一天他一直都在发脾气。

第二天一早,国王命人准备坐骑,说他要去打猎。所有的人都立刻在马厩里忙碌着,等他准备好以后,十几个大臣和猎手都整装待发,准备陪他同去。可是,令他们吃惊的是,国王一个也不让他们陪。看他如此凶狠地盯着他们,他们也就乐得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就这样,国王一个人出发了。他越走越远,越过田地,穿过森林,他是那么的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因此许多肥硕的公鹿和漂亮的野鸡都从他眼皮底下溜掉了。而且,由于他心不在焉,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误入拉贾国王的领土了。直到许多人从灌木丛中冲出来,把他包围起来他才醒悟过来。他已经别无办法,只能投降了。可怜的巴德沙阿国王被抓起来,捆绑着送进了拉贾的监狱。在牢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想着他的宰相,两个人的命运相同,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宰相那样,有一些值得他去感谢的事情。

当天晚上,拉贾国王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讨论该如何处置这个自己送上门的老对头。所有的婆罗门们都被请来了——他们全是肥胖的僧侣,个个学识渊博无所不知,知道哪天是吉日,哪天是凶日——国王的谋士们给他提了许多建议,国王被搞得简直快疯了。他大发脾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婆罗门的首领蹲在一个角落里掐算着,围在他身旁的僧侣们用敬佩的眼光注视着他。最后,他站了起来朝国王走去。

“嗯?”国王焦急地问,“你有什么主意?”

“一个非常不吉利的日子。”婆罗门的领袖说,“噢,一个非常不吉利的日子。

德维女神正在发怒,她命令你明天把巴德沙阿国王的头砍下来,当做祭品供奉她。”

“啊,好。”拉贾国王说,“那就这么办吧,就由你来行刑。”他向僧侣们鞠了一躬就走了。

天还没有亮,祭神仪式的大量准备工作就已经做好了。数百面旗帜在飘扬,数百面鼓在敲响,数百个人在唱着圣歌,数百名僧侣沐浴并施涂油礼后,正在忙碌着祭奠仪式。拉贾国王心神不安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旁边围着许多大臣和随从,他希望一切都很顺利。最后,祭神的时刻终于到了,可怜的巴德沙阿被捆绑着押了上来,他的头就会被砍下来。

为首的僧侣面带笑容走上来,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忽然,他注意到巴德沙阿的手指上包着布,立刻把手中的刀扔掉,把巴德沙阿手指上的布解开,眼睛瞪得差点掉出来。布解开了,他看到祭品的一个小指头没有了。他满脸通红,非常生气,把巴德沙阿带到坐在那里正觉得困惑的拉贾国王面前。

“您瞧,拉贾国王!”他说,“这个祭品没有用!他的手指少了一截!用来祭神的东西必须完好无缺!”说着,他又羞又恼,竟然哭了起来。

可是,拉贾国王不但没有像别人那样哭起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回答说:

“嗯,问题解决了。要是换了别人,我倒是不在乎。不过——一个国王——拿国王来当祭品似乎不太合适。”说完,他站起来,用他那把镶嵌着钻石的短剑把捆在巴德沙阿国王身上的绳子割断,和他一起走出寺庙,返回王宫。

让客人洗澡和休息后,拉贾国王带上许多礼物,亲自带领一大群人马护送巴德沙阿国王来到两国的边界。在一片欢呼声中,他们撕毁了旧协议,重新订了一个新协议。新协议规定,两国的臣民,无论地位高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进入彼此的国家,都应该受到欢迎和安全保证。他们相互拥抱以后,就各自返回自己的国家。

这天晚上,巴德沙阿国王回到家以后,立刻就叫人把监牢里的宰相带出来。

“啊,宰相!”当老宰相带到他面前后,他说,“想想看我遇到了什么事?”

“关在监牢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宰相回答说。

于是,巴德沙阿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宰相。说完这些后,他又补充道:

“我决定,为了庆祝我死里逃生,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削掉手指头时你要祝贺我,那我就饶恕你,放你出去。”

“陛下,”老宰相回答,“难道你不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吗?不然的话你的头就会被砍下来。削掉一小截手指头和被砍头这两件不幸的事相比,掉一小节手指头这件事当然轻多了。”

“一点也没错,”国王摸着自己的头说,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头是不是还在,“不过,我把你关入牢里,你为什么也感谢我呢?”

“我表示感谢,”宰相说,“是因为感谢别人总是一件好事。要是我早知道自己就因为被关进牢里,德维女神才没有把我当做一件完整的祭品来顶替你,我还不知道该要怎样表达感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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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