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皇上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沉重的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看着醉梦居里面显得格外昏黄的灯光。
小五也注意到了，便道：“美人当年不精通刺绣，为了给皇上绣一件贴身的衣裳，熬坏了眼睛，如今这样的灯光还在弹琴，只怕明儿个眼睛又要疼了……”
小五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皇上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旁边有小太监看着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的道：“五公公，今儿个晚上，皇上翻的可是林贵人的牌子。这进去了醉梦居，林贵人那边可如何是好啊？”
小五的脸面一瞬间就拉了下来，寒声道：“林贵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帮衬着林贵人说话。这腿长在皇上的身上，皇上要去哪儿，咱家还能管着。林贵人那边，去通报一声，就说，皇上今儿个晚上歇在醉梦居了。请林贵人早点歇着。”
那小太监还有些不甘心的道：“这才天黑不久呢。离天亮还早，指不定，皇上等下还会出来……”
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五一脚踢翻在地，怒道：“大胆奴才，竟敢揣测圣意。来人，拖去慎刑司，打二十大板再说。”
然后又亲自指了另外一个小太监，道：“你，去告诉林贵人，让她早点歇着。别等皇上了。”
眼瞧着这边热闹得很，小五的徒弟小邓子就忍不住的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皇上今儿个保准歇在杨美人这里？”
小五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就连咱家都知道，皇后宫里的饭菜是杨美人准备的。你以为，皇上能不知道？皇上如今经常去皇后那边，你合着皇上是想皇后了吗？咱家告诉你吧，皇上可是没有少惦记着杨美人呢。以前那是杨美人倔强着，不肯给皇上台阶下。如今杨美人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以为，咱们皇上还能忍得住？好生瞧着吧，从今以后，这杨美人啊，很快就不会是杨美人了。”
小邓子刚打算问不是杨美人了，那还是谁，就反应了过来，这杨美人自然不可能再是杨美人了。
原本她可是贵妃来着，因着娘家的事情被连累了。
可既然能被皇上惦记这许多年，只怕如今复.宠.，位份也就跟着爬上去了。
内务府那边，可也该紧着办差事了。
小五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是不方便和内务府那些人来往过密。
所以如今很多事情，都是小邓子着手去联系的，倒是也还算妥帖。
小邓子对小五也算是忠心耿耿，平时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忘记孝敬小五，这才是小五在皇上面前竭尽全力的举荐他的原因。
小邓子也算是小五的左膀右臂了，不管什么时候，小五吩咐的事情，总是能一五一十的完成，出纰漏的时候很少。
就拿现在来说，他让小太监去了林美人那边，自己就已经吩咐人将醉梦居给守了起来。
皇上从来都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在醉梦居，那更加不能被打扰了。
虽说小邓子不明白为什么小五要偏帮着杨美人，可小邓子觉得饿，小五既然这样做，那自然就有这样做的道理，也就不吭声了，只将一切布置好。
皇后停了秋霜的回复之后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盅，最后才寒声道：“来人，传太医。就说本宫头疼病犯了，请皇上速来。”
皇后从未有过头疼的毛病，这不过是一贯以来的托词罢了。
可这托词经常用，也就让人以为她果真有了顽疾。
以往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说她头疼，皇上就会即刻来了，皇后也经常将头痛当做一种胁迫皇上来的手段。
如今更是有些变本加厉了。
秋霜不得不再一次去了醉梦居，可一过去，就瞧见醉梦居外面被小五等人布置的铁桶一般，忙道：“五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杨美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五公公亲自守在门口。”
小五原本就很不喜欢秋霜，如今是更加的不喜欢了，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嘲讽道：“秋霜姑姑说笑了，咱家从来都只会替皇上守门。杨美人有没有面子，咱家是不知道的。咱家只知道，皇上在咱家的心里，那就是天。”
秋霜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头十分的烦躁，却也不敢对小五怎么样，只能对小五客客气气的道：“五公公对皇上忠心耿耿，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啊。”
小五淡淡的瞥了秋霜一眼，没好气的道：“秋霜姑姑来这里找咱家， 可不是为了来夸赞咱家的吧？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秋霜忙道：“皇后娘娘头疼病犯了，太医已经过去了。奴婢自作主张的来请皇上，求公公通报一声。”
小五嘲讽冷笑道：“每次皇后娘娘头疼病犯了，都是秋霜姑姑自作主张的过来请皇上。皇后娘娘最是讲规矩的了，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容忍秋霜姑姑如此放肆？”
秋霜脸色一白，随即紧绷了一张脸，寒声道：“五公公，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作为奴婢的，前来通报给皇上知晓，也是人之常情，更是为婢之道。公公如此阻拦秋霜，可是有别的什么隐情。听说，当年的镇国将军和五公公，可是过往甚密。五公公不会因着这一点，就对杨美人另眼相看吧。秋霜倒是想问一句，五公公效忠的是皇上呢，还是杨美人？”
“放肆！”被秋霜说中了心事，小五也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是镇定自若的道：“咱家做事从来都很公道。让皇上在后宫雨露均沾，不专.宠.某一人，那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小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秋霜激动的打断了，寒声道：“五公公的私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也就不必用太后娘娘来压秋霜了。我只问你，通报，还是不通报。耽误了皇后娘娘的病情，你可是担当不起。”
小五还没有开口，醉梦居里就出来了一个人，是杨美人从杨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芸娘。
芸娘当年和秋霜没有少拌嘴，如今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可眼下这样闹腾，也不是办法，芸娘得了里边的令才出来的，对着小五道：“五公公，何事如此吵闹。美人让奴婢出来问问。”
小五对芸娘笑道：“无妨，小事。芸娘你快进去伺候着吧。”
看着小五对自己和对芸娘态度的差距，秋霜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呵斥道：“小五，你别以为有皇上.宠.着你，你就敢这样胡作非为。若是耽误了娘娘的病情……”
芸娘上前一步，眼睛里透露出一抹浓重的不屑，嘲讽道：“皇上说了，皇后娘娘有病，自去请太医看诊。皇上不是太医，不会看诊。秋霜姑姑请回吧。若打扰了皇上，这罪名，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你。”
秋霜脸色大变，寒声道：“芸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芸娘略微后退了一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清的笑容：“秋霜姑姑年纪不大，怎么耳朵竟然有些不好了。醉梦居并不大，秋霜姑姑的嗓门儿不小，你说了什么，皇上在里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姑姑还是请回吧。太医院自有当值的太医，姑姑不妨多去请一些。”
芸娘说完，转身就朝着里面走了，那骄傲的模样，倒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只是秋霜想不明白了，当年的芸娘是贵妃身边的姑姑，自然是高人一等。
如今的芸娘，不过只是个美人身边的姑姑，怎么能看起来比主子还傲气几分。
也难怪杨氏这些年从来都不带芸娘出门。
秋霜敢在小五和芸娘面前大吼大叫，无非就是仗势着皇后的病情。
如今芸娘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若再吵闹，那罪名，只怕真的就是皇后也兜不住了。
芸娘回去复命之后，坐在皇上面前的杨氏 就已经停止了弹琴，起身屈膝道：“皇上，皇后娘年凤体抱恙……”
皇上的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杨氏，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贪婪之色：“嫣儿，这些年了，朕好不容易来你这里一次。你果真要赶走朕？”
若是在这之前，杨氏的倔强和骄傲足够她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可现在，杨氏却不敢了，之前玉玲珑说的那些话，婉若重锤一般，直接将杨氏给锤醒了，让杨氏明白，若自己不站起来，那自己的儿女，也只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欺压之下。
这么多年，她为杨家付出的，也足够多了。
剩下的日子，她要自私一次。
心头打定了主意，杨氏就做了回去，眉眼含笑的轻声道：“既如此，臣妾再替皇上弹奏一曲……”
这个晚上，阖宫上下没有多少人是睡得好的。
大家都在听着醉梦居的琴声。
坤宁宫里自然也有声音，不过是摔东西的声音。
别的宫室，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这样的声音，可却压不过坤宁宫那些。
很多人都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宫里的格局，必定会有所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