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雪白的轻薄寝衣,白念瑶强撑起孱弱身躯,困难地站在窗前,手持一支羽箭,正是刺向她的那一枚。
就在刚刚,她仔细检查过,发现金属箭头经过了特殊处理。也就是说,射出此箭的人......其用意并非要她的命。那又是为了什么?
当她的目光与幽一双沉静的眼相望于遥遥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如是被利刃狠狠刺穿,疼得她一度要窒息。
这一箭刺进的不过皮肉,她并不觉得疼。然而心里的痛......才是致命伤。
是因为她知道,天机阁虽隶属皇家,实际却已被子衿所掌控。可想而知,幽率领一应杀手是奉了谁的命令半路伏击,又是在谁的指示下对她射出的这一箭。
“王妃,您怎么下床了?”
端了药进来的红笺,一看见白念瑶赤着脚站在窗前,立刻放下药碗快步走了过来。
“沈太医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您好生躺在床上休养,还说您失血过多,短时日内不宜下床走动,您怎么就 ......”
“红笺,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白念瑶出声打断了红笺的喋喋不休。
红笺愣了愣。人为什么活着?这又是什么傻问题?
“当然是为着活着而活着。”
其实连红笺自己都不知道她回答了什么。在她看来,活着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为了活着而活着 ......”
白念瑶默念着这句,嘴角忽然蔓延开一抹涩苦的笑容。曾经,她一度以为活着是为了报仇雪恨,是为了昭雪冤屈。子衿也是这样灌输她的。他说,唯有苏家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他们才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她才能成为他的妻,携手此生,相守白头。
可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嘴里冠冕堂皇地说着所做这一切都是为她。为她?何以她竟半分也看不出来?她本以为只消查明容璟当年与北兴勾结的罪证即可。可似乎,子衿并不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子衿更想做的,是彻底将其摧毁。
这就奇怪了,不是吗?皇子众多,却为何,子衿独独针对他?莫非这里还有她所不知的隐情?
“王妃,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果。”
红笺的提醒声落入耳畔,白念瑶隐下思绪,在红笺的搀扶下坐会床上,然后将一碗黑黢黢的药汤一口喝尽。
好苦!可却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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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瑶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出,许多人入府探望,其中就包括了白献白珍珠这对父女。
奈何,容璟以爱妻身体不适为由,将好心前来探望的人统统挡了出去。自然白献父女也没能例外。
“哼,不识抬举!”
回程的路上,白珍珠脸寒如冰。没想到她随父亲好心来探望,到头来,却连白念瑶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请’出了府。这位三王爷的性子,还真是冷漠。哪比得上四皇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
白珍珠捧起滚烫的双颊,一双眸子‘春意盎然’,俨然芳心大动之态。
四皇子深得圣心,是这一辈皇子里最优秀的。更不必说其自身气宇轩昂、风华绝世。倘若她能嫁给四皇子,那可真是她莫大的福气 ......
“什么叫王妃不好?晌午时不还好好的?”
容璟快步往玉笙阁走去,面色透出几许凝重。
绿萝唯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气喘吁吁的一边不忘回答:“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妃把喝进去的药都吐了出来,随后就晕了过去,任凭奴婢怎么叫也叫不醒。奴婢和红笺掀开王妃衣衫作势检查王妃身上的伤口,可谁知......伤口竟在溃烂。”
“这不可能!沈太医的药断不会有问题!”
“奴婢也知道沈太医医术高超,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伤口溃烂,问题必然出在用于外敷的药上。她现在也一头雾水。
容璟大步流星地走入阁中。
原本站在床边的红笺看见他来,立刻让出床边的位置。
“怎么样了?还是没醒?”
问话间,容璟已在床边坐了下去,伸手去探白念瑶的额,发现那里滚烫。
“是!”
“去请沈太医了吗?”
“管家已差遣人去了沈府。”红笺再答。
容璟轻轻解开白念瑶的衣衫,看到右胸口处的伤口确实已现溃烂之状,皮肉外翻,十分恐怖。
“太医怎么还没来?再去催!”
难掩忧虑的急躁嗓音才一响起,门外,就传来沈兆气息微微急促的回应声。
“这不是来了,催什么催?”
性命攸关,沈兆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何况,他都是一把岁数的老头子了,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总要看一看这邺王妃的伤口如何了,他才能考虑下一步如何做。
“给王妃上的药呢?可还有剩?”
“有,奴婢这就去取。”
红笺立刻夺门而出。不出片刻,将用纸包着的药粉呈到沈兆面前。
沈兆与各类药草打交道了几十年,仅闻上一闻就已得出结论。
“是有人加了一味牛黄在这药里。所幸发现得早,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红笺和绿萝听罢皆是一惊!惶恐过后,双双跪地请罪:“奴婢等失察,愿受责罚!”
“该受到惩罚的另有其人!”容璟脸上表情一寸一寸地转为阴暗,周身散发出幽幽寒气。
引嫣阁内,程沐音正端坐梳妆台前,试用新选的胭脂,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已经过去十余日都不曾被人发现,想来,是计划已经成功了。
除去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从今后,这王府包括王爷在内,都将是她程沐音一个人的。呵呵呵呵......
“王爷,我们王妃在 ......”
门外,婢女阻挡的声音尚未说完,容璟已大步而入。
程沐音没料到他这时候回来,微微一愣过后,立刻笑脸迎了上去:“王爷要来,怎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妾身好令他们备膳?”
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披头散发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妙凝时,瞬间冻结在嘴角。
打狗还得看主人。是谁,竟敢如此对待她的侍婢?
是谁?还能有谁?在这王府,除了容璟,谁敢这么做?
心里一颤,程沐音不安的视线对上男人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瞬时领悟到了什么。看样子,妙凝已经把一切都‘招’了。
“王爷这是何意?可是妾身的婢女犯了什么错?”事到如今,只有装糊涂佯作不知。
“本王这里容不得居心叵测之人,一会儿便休书一封,你回家去吧。”
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程沐音却听得犹如五雷轰顶。
休书,回家?他这是要休了她?
“皇后娘娘懿旨赐婚,王爷岂能说退就退?”程沐音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皇后那里,自有本王亲自去说!”
音落,他转过身,扬长而去。
一瞬不瞬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程沐音狼狈地瘫坐在地,一脸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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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瑶是从绿萝口中得知了程沐音被休一事。
这日,容璟见她已能下床走动,便心情甚好地留下来共用午膳。刚执起筷子,就听到女子平淡的声音幽幽响起。
“听说王爷已将沐王妃休离?”
“嗯!”容璟的回应淡淡的,执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王爷为何休了她?难道就因为她设计谋害妾身?”白念瑶再问,唇畔由始至终挂着一丝浅笑。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容璟投过来的一瞥带有警告意味。他不喜欢多话的女人。
白念瑶含笑几许,眸色却清冷寡淡。
“王爷不愿说,那就由妾身来说吧。王爷将程沐音休离早已是注定,不过借助我这个‘契机’罢了。对吗?”
容璟隐晦地蹙了下眉头,深不可测的一双子瞳,有深沉锐利凝聚。
见他并不否认,女子粉唇扬起的弧度深了几许,眼帘轻垂,纤长卷翘的羽睫在眼窝处落下一排淡青色的剪影。
果然是这样!
这些日子,容璟待她的种种好都仅仅是在利用她罢了。容璟对她越是‘在乎’,来日一旦程沐音忍不住对她下了手,作为休离她的理由,才更加充分也更加的顺理成章。如此理由,即便拿到程国舅更甚者皇后面前,都足以让他们闭上嘴巴,丝毫不敢对容璟有所怨言。
而容璟,也就彻彻底底甩开了程沐音这个‘包袱’!
当初,皇后之所以一力促成容璟和程沐音的亲事,不过是为了将容璟拉入自己的阵营。
皇后无子,为了将来能有所倚仗,不得已出此下策。但容璟又岂是她所能掌控的?
于是,就有了她这个所谓的‘平妃’。于是,就有了这些日子所谓的‘恩宠’。
呵,论起缜密心思来,这位三皇子也不遑多让呢!
一个容华,一个容璟,想起这两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她忽然有些气结!
难道只因为她是女子,就该被他们利用?难道只因为她是女子,他们就可以肆意待之?
还有那个程沐音。她何其无辜,被迫成为‘棋子’,又被迫成为‘弃子’ ......
这便是女人逃脱不开的命运!
“我没胃口,王爷慢用!”
重重放下筷子,白念瑶赌气似地离开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