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他身边的夏默，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在了一米开外，低着头，但他正好坐着，也就正好看见夏默已然红了的眼眶，那微微颤抖着的睫毛，还有，已经被她自己扭得发红的手指。
而那小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在拼命虐待自己的手指，白皙纤细的指节已经是通红一片。
顾明轩心里咯噔一声，立即伸手把她拉过来，直接分开她的手，再开口，语气就温柔了许多：“怎么哭了？”
夏默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滴落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往下掉，儿时一些不好的记忆和顾明轩冷漠的脸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哭泣似乎是唯一发泄的渠道。
顾明轩连忙把人抱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意外：“别哭了，不想说就不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夏默突然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跑。
这个动作太突然，以至于顾明轩愣了愣，可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起身就去追。
于是，顶层办公室的人有幸看到了这么一幕——总裁夫人掩面哭泣逃走，顾大总裁紧随其后追上。
夏默根本是慌不择路，顾明轩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她，一把把她抱住：“小默！你怎么了？话都没说明白，你跑什么？”
顾明轩当然不会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谣言就满天飞了——老总和夫人摊牌啦，估计是知道赵青的存在了，所以两个人谈崩了。
不然，夏默哭什么？
总之，在这种事情上，人们的想象力总是无穷尽的。
顾明轩自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被冠上了“负心汉”的头衔。
他才顾不上别人怎么想，夏默此时的一举一动牵着他的心，他哪里还管得了自己的形象问题？
夏默捂着脸被他拦截在宽阔的大厅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着头想离开他的怀抱。
顾明轩直接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铁青着脸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正好有个外线电话打过来，小秘书战战兢兢地问顾明轩：“顾总，赵小姐外线的电话……”
顾明轩似乎没听见，冷着一张脸直接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他抬腿关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小秘书也没办法，只能回了赵青：“不好意思，顾总现在没时间接电话，对，他在……开会。”
赵青带着疑虑挂了电话，手机也不接，电话也不接，以前他不会这样的啊。
顾明轩直接抱着人往里面的休息室走，进去以后，把夏默轻轻放在床上，又去拿了毛巾，然后蹲在床边给她擦眼泪。
夏默这会儿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她四肢都蜷缩着，好像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并且，看了顾明轩一眼，她默默地转身，留给顾明轩一个背影。
顾明轩叹口气，开口：“小默，你别这样。”
“对不起……”
悠悠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还带着抽泣的尾音。
顾明轩这会儿只觉得心疼了，其他什么都没去想。他伸手去拉她，她一动不动。
无奈，他只好抬腿上床，侧躺在她身后，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在她耳边开口：“宝贝，是我该说对不起。别哭了，好不好？”
夏默摇头，泪水还是止不住：“是我，对不起，我……”
顾明轩觉得她很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能照着自己想的方面开口：“我不生气，真的，刚刚只是和你开玩笑。你羡慕晓晓和丛振宇，也没错，他们的确很幸福。但我们以后，也会那么幸福的。你放心，我会努力去做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男人，好吗？”
夏默摇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顾明轩说什么，只是一直在重复说着对不起。
顾明轩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但夏默的情绪突然转变，而且，她好像很怕的样子……顾明轩猛地心头一震——难道，她在怕自己？
这个想法让他没法接受，他希望夏默爱他，心里只有他，但他怎么也不可能希望夏默怕他。
他仔细回想自己刚刚的表情，似乎，可能，的确有点严肃，但也不至于把她吓哭啊。
夏默的身子还在发抖，她的双腿弯曲着，膝盖几乎碰到她的上半身，就算顾明轩再不懂，也知道这个姿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再一次用力把夏默拥在了怀里，两条腿也去勾夏默的腿，直到把她整个人都控制在自己的怀抱里，这才安心。
他不知道夏默在怕什么，但是，他不可能让夏默怕他。
“小默，别怕，我在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一点，再轻一点，柔一点，再柔一点。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担心她会害怕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听着她说着“对不起”，他觉得心里好像针扎一样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默终于不再发抖，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顾明轩深吸一口气，探头往里面看。
夏默闭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顾明轩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蛋，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气已经凉了，夏默如果这样睡着，肯定不行。
顾明轩刚想起身去给她拿被子，夏默无比清晰的声音就传过来。
还是那三个字。
对不起。
顾明轩一愣，这才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不用和我道歉。”顾明轩一开始真的生气了，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以夏默的性格，说羡慕，就只能是羡慕。她爱的人，毫无疑问只有自己。既然这样，那他何必和她生这样的气？“是我不好，宝贝，对不起。”
夏默慢慢坐起来，一开始面对着墙壁，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转身过来，面对着顾明轩。
“对不起。”她再次开口。
顾明轩有点无奈，把她凌乱的发拢到耳后，他说：“别……”
“不是的。”夏默摇头：“我小时候，被我妈打过。”
顾明轩心里一紧。
他也知道，夏默在家里并不受宠，每次回家，他并没有看见夏默和爸妈撒娇谈笑的画面，反而是夏默每次都小心翼翼一副生怕说错话的模样。
“那时候，我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家里乱哄哄的，弟弟在哭，妹妹也在哭。我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但是……”
夏默咬了咬下唇。
顾明轩突然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乖，不说了，都过去了。”
“不。”夏默推开他，努力让自己表述清楚：“让我说。”
顾明轩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是无限怜惜。
他点头。
“那天下着雨，天很快就黑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家里很乱，妈妈一直在骂，后来，看见我，那目光……”
夏默的身子一阵颤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很怕，有一种她要把我吃掉的错觉。然后……然后，她拿着擀面杖朝我走了过来，一直把我推到门外，让我跪下……”
顾明轩的心，已经紧紧揪成了一团。但此刻，除了安静的倾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她开始打我，一边打一边骂，雨很大，我也开始哭，又痛又怕……后来，她走了，把门关上，让我一个人跪在外面……好黑，我好怕，却又不敢动……”
夏默的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正好砸在顾明轩的大手上，份量不重，却让顾明轩觉得好像砸在了他的心上，痛得让他受不了。
“那时候小，具体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哭累了，就那么睡着了，又好像是一直在哭，做梦都在哭……”夏默的脸上，满是泪痕：“之后的事情，也忘了，后来，妈也有打过我，但是，好像都没有那一次让我这么害怕。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不时想起来，我一个人，被丢弃在门外，没有人管我，没有人要我……下着雨，周围好黑好黑，我……”
顾明轩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她抱住，紧紧的抱住：“宝贝，别怕，有我，以后有我，你再也不会一个人了。我会保护你，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小默，我的宝贝儿，对不起……”
夏默的情绪似乎已经调整了些许，她靠在顾明轩肩头，缓缓开口：“从那以后，我更怕我妈了，在家里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要东西，只知道干活，想着我这么乖，这么能干，爸妈是不是能对着我笑一笑……”
顾明轩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夏默有这样的心理阴影，嫁给自己以后，自己对她的态度……
他有种想把自己掐死的冲动。
难怪她会去羡慕张晓，丛振宇身上的那种温暖，才是她真正羡慕的东西吧？
可他给了她什么？
就在刚刚，他还摆脸色给她看，即便只是想让她哄他，想让她说几声好听的，可现在他才知道，她有多敏感，多纤细，多惹人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