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伯很喜欢青雀这孙女,也专程过来送嫁。青雀盈盈拜倒,“祖父,您老人家能来,我太高兴了。”景城伯又是得意,又有些心酸,“缺祖父的小丫头,你要出阁了,我真还有点儿舍不得。”青雀一向开朗,到了这会儿也有些伤感。
青雀拜别尊长,回房更衣。燕居冠服是不能当作婚礼礼服的,需服翟衣,以俟亲迎。
中堂设着大案,英娘身穿礼服站在右首,晋王到了之后,女官引着青雀出来,站在英娘的下首。此时青雀已改服翟衣,戴九翚四凤冠。
执事官献上一只肥肥的大雁,晋王尊雁于案,以示忠贞不渝。之后,引礼官引领晋王先出,到中门,女轿夫已把新娘的凤轿抬至中门里头,礼官笑道:“请殿下揭轿帘。”晋王很合作的揭开轿帘,恭候自己的王妃上轿。
眼见得那一抹轻盈绰约的身影上了凤轿,晋王心头甜蜜。青雀,你上了我的轿子啦,很快到我家!
晋王的仪仗、彩舆在前引路,晋王妃的仪仗、凤轿在后,卫队、乐队簇拥,一路朝着位于银锭桥的晋王府而去。此时天色已暗,守在道路两旁的羽林卫个个手中持着朱红色的水晶灯,从宣城伯府一直到晋王府,连绵不绝。美丽的灯光,辉煌的仪仗,成了一道动人的风景。
晋王府此时正是宾客盈门,一片欢声笑语。
青雀的凤轿从大门进去,一直抬到王府正殿的大庭之中。还是和上轿一样,晋王亲自过来揭轿帘,服侍自己的王妃下轿。
小青雀,你到我家啦!今晚你要住下,以后再也不许走!晋王看着盈盈走出凤轿的青雀,欣喜欲狂。
到了正殿,晋王、晋王妃的座位、拜位早已设好。两人依着赞礼官的赞礼声下拜,之后入座饮合卺酒,再之后,重新下拜,礼毕。
“总算能入洞房了。”青雀听到赞礼官一声“礼毕”,顿时有如释重负之感。成了,总算不用拜来拜去的,能回去坐着了。
我这样的都觉着累,那寻常女子成一次亲,岂不是要去半条命?青雀被女官引领到洞房坐下,惬意想道。
“殿下换了常服,被请去陪客人了。”女官笑道:“王妃请坐一坐,静侯殿下归来。”也请青雀摘掉华美而沉重的九翚四凤冠,换下翟衣,易常服。
一位白净面皮,相貌和善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青雀看见她,笑着吩咐,“钟嬷嬷,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要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还有,命人备汤水,我要沐浴。再看看殿下有没有喝酒,叫他早点儿回来。”钟嬷嬷一迭声的答应着,去做她交代的事。
洞房里只剩青雀一个,她一下子觉着轻松了,随手在床上拣了粒肥大的红枣,拿帕子擦了擦,放进口中,“嫁个人容易么我,又累又饿。”吃了颗红枣,又剥了颗花生——床上满是红枣、花生、栗子之类,都能吃。
洞房里清一色的紫檀木床、柜、桌、椅,质地如缎似玉,色泽耀眼逼人,沉穆典雅,备显雍容。喜榻上挂着朱红锦帐,绣着美丽的牡丹图案,充满遐想。
钟嬷嬷很快带着人回来,先是摆上几样精致小菜、细点。等青雀慢条斯理的享用完了,又命人服侍她沐浴更衣。等青雀神清气爽的出来,床铺上也是清清爽爽,花生红枣什么的,全没了。
“叫他快点回来。”青雀吩咐钟嬷嬷。钟嬷嬷抿嘴笑了笑,“去叫了,很快回,很快回。”
“王爷!”外头响起宫女的问好声。
钟嬷嬷笑,“这不,回来了。”赶忙转过身,迎了出来。
“全部退下。”是阿原的声音,和平时不同,透着股子威严之意,令人不敢违背。青雀侧耳听了听,宫女、女官们都在向外走,没一会儿,脚步声就消失了。
一身大红常服的阿原出现在门口,青雀冲他甜甜笑,“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打了个突突,阿原和平时不一样呢,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阿原缓缓走到青雀身边,俯身看她,眼神温柔中又透着热烈,好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青雀忽觉得口干,讨好的冲阿原笑笑,“你喝不喝水?”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茶壶倒水。
“喝。”阿原跟着走过来,自青雀背后轻轻揽着她,在她耳畔低语。他的声音低沉又魅惑,青雀觉得很被引诱,喝了一杯水,还是口渴,又倒了一杯。
阿原沉声道:“我也要喝。”抬手接过青雀手中的杯子,慢慢举到自己唇边。青雀从没见他这样过,诧异的回头看他,却被他目光中闪烁的光茫吓了一跳,不由得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排编贝般的小白牙。
“你也喝。”阿原含混的说着,俯身吻上她的双唇。柔软温暖的嘴唇相接,两人都是身子一颤,头晕目眩。阿原笨拙的卷了卷舌头,青雀不知所措,一动不动。
“这么喝水一点不好玩。”青雀推开阿原,抱怨道:“阿原,我还是拿杯子喝好了。”从阿原手里接过茶盏,提起茶壶倒水。
阿原走到她对面坐下,浅浅笑着,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个好玩的东西,“青雀,想不想看小人儿打架?”原来是两个小铜人,有机括,自己会动。青雀远远的看了会儿,觉着不对劲,“他们这种打法,好奇怪。”越看越好奇,端着茶盏过来了,“我仔细瞅瞅。”探头过去看。
看着看着,两人都是满脸通红。
“阿原,若论打架,不拘哪种打法,你都不是我对手。”青雀脸红成大红布了,还在吹牛。
“不一定啊。”阿原柔声反对,“男人身上有一处很坚硬,女人身上有一处很柔软……”
见青雀狠狠瞪过来,阿原忙辩白,“是礼官说的,很正经的!”
“用我的坚硬,对你的柔软,说不定便是我赢了。”阿原温柔看着青雀,头慢慢探了过去。
“才不会。”青雀小声嘀咕,“咱俩打架,怎么着也是我赢呀。”
阿原柔声挑战,“打了才知道啊。”青雀不服气,“打就打。”说完大话,青雀又很些忐忑不安。那种打法……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种。
青雀枕在朱红色的枕头上,明亮的眼眸中星光点点,腮边点点嫣红,如美玉生晕,备显娇艳。阿原伸手取下她的发钗,黑亮润泽的长发散落枕上,更加动人。
青雀想嗔怪,“你弄乱了我的头发。”却见阿原抬手把自己的发簪也取了,一头鸦羽般的乌发垂了下来。他的长发如丝如缎,柔软而又有光泽,映着晶莹如雪的肌肤,真是好看极了。
第二天,两人还在甜美的梦乡,钟嬷嬷已带着宫女来敲门了。今天要行庙见礼,要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时辰都是定好的,耽误不得。
青雀还困着呢,睡眼惺松的坐起身。阿原很是怜惜,抱着她低语,“昨晚累着你了,是我的不是。”青雀揉揉眼睛,豪迈说道:“祁青雀将军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时候都有,这不算什么!”阿原听了更心疼,三天三夜没睡觉怎么成,小青雀你又不是铁打的。
钟嬷嬷带着宫女鱼贯而入。桌案上儿臂粗的大红喜烛静静燃着,虽然天色还早,室内却很是明亮。宫女们服侍新婚夫妇妆扮好,晋王着朱红皮弁服,王妃服翟衣。
晋王、晋王妃用过团圆膳之后,乘车进宫,到了奉天殿。在赞礼官的主持下,从德祖玄皇帝皇后的神御开始拜起,之后是历代皇帝皇后的神御,一直到先帝宪宗皇帝,全部拜过一遍,庙见礼算是完成了。
然后,先去太皇太后居住的宁寿宫。太皇太后身穿燕居冠服,笑吟吟看着如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新人,心里满意极了。晋王、晋王妃依着赞礼女官的赞声下拜,晋王妃献腶修盘,以示侍奉。
太皇太后打趣的问道:“阿原,对你的王妃可满意?”晋王神色恭敬认真,“先帝为孙儿选定的王妃,孙儿自然是满意的。”
把太皇太后乐的。好嘛,合着因为是你父亲替你选的王妃,你就满意了?要是祁青雀不美、不慧,看你满不满意!
太皇太后打趣阿原几句,又叫过青雀交代,无非是“互敬互爱,子嗣延绵”之类,青雀做恭顺状,一一答应。
之后是王太后居住的慈宁宫。慈宁宫里,王太后和邵贵太妃正坐着说话,等着新婚夫妇的到来。
拜见王太后,和谒见太皇太后的礼仪相同,也是下拜、献腶修盘,以示侍奉。王太后微笑训勉了几句,态度很温和。
王太后在后宫中一直只是挂着个虚名。万贵妃活着的时候,她噤若寒蝉;万贵妃去了之后,成化皇帝也很快跟着去了,后宫成了张皇后的天下。王太后,从来没有真正做过后宫的主人。
晋王从一生下来就是得宠的皇子,不过他从来没有嚣张过,在王太后最失意的年代里也对她尊敬有加。王太后和晋王虽不如何亲厚,面子情总是有的。
新婚夫妇又拜见了邵太妃。邵太妃看着神清气爽的阿原、翟衣凤冠的青雀,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甭提多甜了。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儿子,一个是妹妹的宝贝小徒弟,天生一对啊。
“早生贵子。”邵贵太妃拉着青雀的小手,千言万语,化做这一句话。青雀很想爽快的答应“一定不负所托!”可这是在慈宁宫呢,好像不大方便,只好装做害羞的低下头。
倒是阿原很郑重的躬身,“一定不会让您失望。”邵贵太妃大乐。
从慈宁宫出来,又去了乾清宫、坤宁宫,分别拜见皇帝皇后。皇帝是个好哥哥,看见弟弟有了般配的、情投意合的王妃,很替他高兴。皇后端庄的以礼相待,既不过分亲热,也没刻意冷淡。
从皇宫出来的,回到晋王府,新婚夫妇还消停不了。晋王要接待上门恭贺的王公贵族,晋王妃则要接见排班列序来拜见她的命妇们。
英国公夫人进殿拜见的时候,青雀忙命宫人扶起她,“伯母,您是长辈,我当不起。”又亲切的问起张佑,“阿佑姐姐可好?多日没见她,很是想念。”英国公夫人笑容满面,“阿佑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怀相极好,身子康健。”青雀笑吟吟,“等阿佑姐姐一举得男之时,我再跟伯母您道喜吧。”英国公夫人笑着道谢,“承您吉言。”
英国公夫人犹豫了下,小心谨慎说道:“阿祜,和他表妹定了亲。”英国公夫人娘家有位侄女,名叫周琪,足足比张祜小十岁。在英国公夫人看来,张祜是好孩子,周琪也是好孩子,可是从没想过他们能做夫妻。相差十岁,怎么可能呢?谁料张祜的婚事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和周琪样样相配,连年龄都正合适。
“祜哥哥要娶嫂嫂了,真好。”青雀很是喜悦,“是伯母您娘家的侄女么?中表之亲,知根知底儿,再适合不过。伯母,祜哥哥的好日子定在哪天?晋王殿下和我是定要去扰杯喜酒的。”
英国公夫人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微笑道:“还没定下日子,正请钦天监帮着测算呢。等定下了,给王妃递请贴。”青雀笑咪咪,“好啊。”
很巧,英国公夫人之后,紧接着便是宁国公府世子夫人孙氏进来拜见。青雀跟孙氏总共也没见过几回面,不喜欢她,也没多憎恶她,待她跟平常人一样。看着孙氏跪拜如仪,青雀神色淡淡的,“夫人请起。”
孙氏觉得很难堪。这坐在殿上的女子分明自己亲孙女,怎能如此无情,好像跟不认识自己一样?亏得麒儿那般疼爱她,她却根本不把邓家尊长放在眼里。
不过,她都已经不姓邓了,姓祁。孙氏想到这一点,又觉无奈。
晋王妃在内堂设筵招待女客,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到新房。她前脚进门,晋王后脚也回来了。
“青雀,累坏了吧?”晋王体贴的问着新婚妻子。
“我还好。”青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祁青雀将军体力和耐力都是很好的,这是小事一桩。倒是晋王殿下你,今天累坏了吧?”
别的先不说,庙见真是体力活儿。庙见并不是每位先祖的神御前拜几拜就行,拜、兴、奠帛、进爵等等,礼仪很繁琐,耗时颇久,很累人。
“我,习惯了。”晋王微笑,“我家的礼仪一直如此,从小到大见识过多回,练出来了。”
“原来如此。”青雀笑咪咪拍拍他白玉般的脸,“懂了。”
晋王捉住妻子雪白的小手,轻轻抚摸她手上的薄茧,“你若不累,四哥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好不好?”青雀疑惑的看着他,想了想,点头,“好啊。”
昨晚给我看打架的小人儿,今晚你总不能故伎重演吧。
晋王牵着她到了桌案前,从暗格里取出一副画轴,慢慢展开。是一幅画,画工很精细,人物很生动,看着毫无猥亵之感,很美,很诱人。
青雀仔细看了,啧啧,“很不坏。”
晋王神色很认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好妹妹,咱们要试过之后,方才知道好或不好。”
他这话说的很是冠冕堂皇,青雀觉着于情于理都不便拒绝,沉吟道:“要不,咱们就试试?”晋王郑重点头,“嗯,试试。好妹妹,咱们极应该身体力行的。”两人都是正经八百的样子,神色也好似从容镇定,不过脸颊都是飞起红云,连耳颈也像要烧着了一样。
这晚青雀被新婚夫婿催着用膳、沐浴,然后早早的撵上床,身体力行。祁青雀将军这回算是有备而来了,以为自己稳操胜算呢,谁知最后竟然还是落败。
“又轻敌了?”收兵罢战之后,青雀精疲力尽偎依在阿原怀里,迷迷糊糊的想着。
“四哥好不好?”阿原心满意足的浅浅笑着,柔声问怀里软玉温香的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