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大举进犯,宁夏告急。”青雀目光看向窗外,“我义父在前线浴血奋战,难道我能在后方安坐。阿扬,我恨不得飞到宁夏,和我义父一起抵御胡虏。”
薛扬呆了呆,小心的从颈间取下一个璎珞圈,璎珞圈上挂着晶莹璀璨的玉锁,“这个,开过光的,能保平安,送给你。”
青雀唇角泛上丝笑意,声音温柔起来,“阿扬,你带着。”
薛扬小声道:“我又不打仗。”执意把璎珞圈挂在青雀颈间。
青雀含笑看着她,“我还是会嫁给晋王的。”
薛扬板起脸,“我不喜欢你!不过,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青雀拍拍她,笑道:“我也不喜欢你,不过,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两人四目相对,青雀笑盈盈,薛扬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姐妹二人友好分手。
王堂敬是早就知道青雀要回宁夏的,只是没料到鞑靼又大举入侵,少不了担忧青雀,“刀枪不长眼,妞妞,你千万要多加小心。”青雀神采飞扬的指指自己,“久经沙场的老将啊!”她样子很得意,很可爱,可王堂敬看着她花朵般娇嫩的容颜,心头沉甸甸的,笑不出来。
青雀安慰他,“您放心吧,这回是宁国公带兵,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打过败仗。皇帝之所以命他领兵,一个因为他是勇将,再一个,因为他是福将。”
王堂敬又哼了一声,“是他带兵,我更不放心了!妞妞,你遇着邓家人,就没好事!”青雀笑道:“曾外公,他平时不管怎么样,带起兵来,是不会犯糊涂的。”王堂敬想想,“倒也是。”宁国公治军严谨,军纪严明,是出了名的。
乾清宫。皇帝审视过兵部呈上的出战名单,正要提起朱笔批“准”字,忽然发觉最后附有祁青雀的名字,眉头皱起来,“谁许祁青雀出战的?”
一旁侍立的兵部侍郎恭谨回奏,“陛下,她本就属边军。”她属于边军,边疆有战事她参与,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去掉。”皇帝冷静的吩咐。
兵部侍郎额头冒汗,“陛下,她属先行军,恐怕这时已出发了。”
皇帝忽觉不妙,霍的站起身,“速召晋王!”兵部侍郎莫名其妙,太监连连答应,一溜烟儿出了宫,去到晋王府。
皇帝在殿中踱了几步,神色焦急不安。兵部侍郎没弄明白,平日里老成持重的陛下,这会儿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又急急的召来羽林卫指挥使,“晋王或许出了城,你速去将他追回!他若抗旨,你绑也要把他绑回来!”
把晋王绑回来?显然事态极之严重!羽林卫指挥使以为是什么谋逆大案,心中一震,忙叩头答应,“陛下,臣遵旨!”
“我做什么坏事了,要绑我回来。”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美丽少年徐步走入殿中,一脸委屈的质问皇帝。皇帝又惊又喜,“阿原你没走?如此,朕放心了。”
“想走的,被轰回来了。”阿原走到皇帝身边,小声嘟囔,“青雀嫌我没用,把我撵回来了。”
皇帝挑起眉毛,“竟敢嫌朕的弟弟没用?”
阿原神情沮丧,“要是父亲还在,我去央求央求,或许父亲能许我监军。”
皇帝面目冷峻,“激将法对朕没用,莫白费心思。”
阿原流下眼泪,“我还不如手起刀落,把自己阉了!阉人能监军,我却不能!”
“你敢!”皇帝又惊又怒,手起刀落,把自己阉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敢?!”皇帝怒不可遏。
阿原赌气背过身,不理皇帝,跟个小孩子似的伸出袖子擦眼泪。皇帝看着这倔强的弟弟,头疼的不行。他要是真的……?唉,阿原从小到大这性子,真是愁死人了。
“宣宁国公!”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邓卿,朕把晋王托付给你了!”皇帝脸色郑重、庄严,“晋王是先帝爱子,他忧心边城战事,自愿请缨出战,朕悯其情,准了。他身份与众不同,一路之上,邓卿务必确保晋王无恙!”
宁国公知道推不掉,索性也不推,大大方方的接收了晋王这个麻烦。晋王确实是个麻烦,因为他一个,宁国公要增加不少兵力要保护他,简直是睡觉也不敢闭眼睛。
阿原终于如愿如偿,美玉般的面容上绽放出愉悦笑容。
“哥哥,我很快会回来的。”他浅浅笑着,对皇帝许诺,“我会很小心,出门带近卫,危险的地方通通不去,我会很安全!您放心罢。”
皇帝哼了一声,没理他。
“那个,你下个手札给礼部成不成。”阿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册立王妃是大事,让他们先准备着,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你再过两年才能册立王妃,你让我现如今便下手札给礼部,为你备办仪式!皇帝扶额,无言以对。
“礼式隆重点啊。”阿原不厌其烦的交代,“若是国库不敷使用,我还有些许私产,可以贴补……”
皇帝实在撑不住了,“隆重,一准儿给你办的隆重,把心放到肚子里去。阿原,你这便出发吧。”
阿原兴高采烈的随着宁国公出发了。
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辽阔美丽。
大地上却是血流成河、无穷无尽的杀戮。战鼓雷动,惊魂动魄的厮杀声响彻在天地间,天朝骑兵和鞑靼骑兵混战在一起,杀红了眼睛。
刀枪飞舞,利箭穿空,血肉横飞,每个人都是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天朝骑兵也好,鞑靼骑兵也好,哪怕心中恐惧已至极,哪怕已是肝胆俱裂,也只能勇猛向前,向着敌人迎头痛击。
后退,畏战,便意味着死路一条。奋勇杀敌,才是唯一的出路、生路。
一匹小红马在战阵中冲来杀去,大显神威。马上的骑士身材修长,银盔银甲,娴熟的挥舞着手中长刀,砍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优美,只见她手起刀落,一名彪悍高大的鞑靼骑兵头颅落地,鲜血直喷出去,映红了天空。
残阳如血,暮蔼沉沉。辽阔的草原渐渐寂静,渐渐空旷,青雀身姿挺拔的骑在小红马上,身后是数千名疲惫却又兴奋的骑兵,眼前是不敢恋战、仓惶逃走的敌人。
鞑靼骑兵狼狈的败退了。
大风吹起红色的军旗,军旗上一个斗大的“祁”字迎风招展,遒劲有力,苍凉悲壮。下方却是绘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小鸟,又机灵又骄傲,令人见之心喜。
溃不成军的鞑靼骑兵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青雀带着部下得意的掉转马头,回营覆命。
其余各种人马,也各自取得胜利。京营、宁夏守军同心协力,艰苦奋战,迎头痛击入侵的鞑靼骑兵,杀敌无数。
一场鏖战之后,鞑靼败退,各自收兵。袅袅的吹烟升起,一阵阵的饭香传来,该祭五脏庙了。青雀和兵士们一起,坐在营帐外,手中端着大粗碗,吃饭。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身边多了个人。
青雀觉得周围弟兄们的眼神不对,忙往身边看过去。果然,阿原穿着普通兵士的服饰,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青雀抓起一个窝头咬了口,豪迈的吩咐,“给他也盛一碗!”旁边有人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乐呵呵递过来一个粗碗,“请吧,甭客气!”
“周大贵,我才入伍那年便跟他分到一个小队了。”青雀指着那人笑着介绍,“这些年一直并肩作战,好兄弟。”
阿原客气的道过谢,接过碗。
周大贵狡黠的看着他,冲青雀挤挤眼,“你小女婿?”青雀一边咬着窝头,一边笑着点头,周大贵拍拍她的肩,赞道:“长的可真俊!小祁,你艳福不浅!”
周围的士兵轰堂大笑,青雀踹了周大贵一脚,周大贵机灵的逃了。
阿原喜滋滋的捧起大粗碗开始吃饭,看样子吃的还挺香。
不远处,一队近卫打扮的彪形大汉静静立着,严密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过来了!”发觉有人往这边走,近卫警觉的看了过去。夕阳余晖下,一位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而来,脸上满是喜悦。
“邓麒来了,让他过去。”见到来人,近卫头领简短的吩咐。这邓麒简直是天天来捣乱,讨厌的很。不过,好像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
邓麒到了近前,青雀笑咪咪招呼他,“吃了没有啊,一起一起。”邓麒坐到青雀旁边,不客气的说道:“没呢,肚子饿的咕咕叫。”有兵士也给他盛了碗,邓麒大概是真饿了,埋头苦吃。
“有小灶不吃,来吃咱们这个,真是的。”兵士们窃窃私语。
“祁将军是跟咱们同甘共苦,邓将军是来添乱的。”一样的做法,不同的评价。
“旁边那俊小子呢?”有人还是不懂。
“这还用问?你瞎子呀。”得了个大白眼。
不知是因为打了胜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顿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邓麒在青雀这儿吃完饭,回去跟宁国公诉苦,“祖父,青雀天天跟兵士们一起吃饭,亏她受得了!那饭食真是……粗糙的无法下咽!”
宁国公怒目瞪着他,杀气腾腾,“她是爱兵如子!你呢,你带兵也多少年了,士兵爱戴你么?乐为你所用么?肯为你出生入死么?”
邓麒被骂的低头无语。
过了一会儿,邓麒不厚道的乐了,“那臭小子也在呢,亏他也端着个大粗碗吃饭,还吃的津津有味!祖父,我对他真是钦佩的五体投地,他那样的人,竟比我还不挑剔。”
邓麒说着说着,乐的不行。那么难吃,简直……跟猪食似的,他这亲王殿下竟吃了满满一碗,笑死人了。
宁国公苍老面容上露出丝笑意,“晋王待妞妞的情意没的话, 麒儿,妞妞有福气。”
邓麒怫然,“是晋王有福气才对。能娶着妞妞这样的好姑娘,是他前生修来的!祖父您凭良心说话,男人想娶个好媳妇儿,容易不容易?”
邓麒直问到宁国公脸上,宁国公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恍惚的喃喃,“不容易,极不容易。”
“我没说错吧。”邓麒大为不平,“他俩在一起,是那臭小子沾光了!妞妞不仅容貌举世无双,文才武功策略,哪样不出众?放眼望去,哪个凡人也比不上!”
宁国公微笑,“是不是九天玄女也比不上你闺女啊。”邓麒得意的吹嘘,“比不上!天上的仙女,也得让我闺女给比的灰头土脸!”
邓麒这话一出口,爷孙两个忽然迅速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妞妞确实出色,可,妞妞不是邓家培育的。邓家,教养不出这般文武双全、举世无匹的妞妞。
接下来的战事一直顺利,没什么太大波折。唯一让宁国公头疼的是,晋王时常心血来潮的亲自上战场鼓舞士气,看着晋王策马在阵中狂奔,宁国公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跟着晋王的近卫军更是人人头皮发麻,唯恐晋王出个什么意外。“王爷你消停消停成不成?你就是受个小伤,我们回去也没法交代!”晋王跑的越欢,近卫越是愁肠寸断。
也别说,晋王亲自上阵还真有鼓舞士气的作用,士兵们愈加奋勇杀敌。
“青雀,你小女婿行啊,不怂!”周大贵一边向前冲杀,一边冲着青雀喊了句。
青雀往阿原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他金盔金甲,恍若天神降临人间,不由得嘴角微翘。阿原,你这样子真好看!
才看了一眼,就有鞑靼骑兵雪亮的长刀刺来,青雀提刀抵挡,不过两个回合,把那高大健壮的鞑靼入侵者斩于马下。
刀光剑影,杀声震天,青雀专心砍人,别的都暂时顾不上。
鞑靼骑兵败退,宁国公下令追击。士兵们个个奋勇争先,一路追着鞑靼人砍杀,大胜。
宁国公率领的京营、祁震率领的宁夏守军同心协力,把鞑靼人驱除出去,远远的赶走。鞑靼的这次入侵折了大本钱,从此之后,“是后岁犯边,皆不敢深入”。
捷报传到京城之后,皇帝很快下了旨意:宁国公班师回京,祁震随大军同回,邓麒任宁夏总兵,留守。
“凭什么?”邓麒肺都快气炸了,“凭什么是我留下?”
祁震笑着拱手,“有劳有劳。邓将军,我这是回京嫁闺女,圣上休恤我呢。”
等到凯旋回京,青雀该出阁了。祁震是青雀的父亲,自然要回京送嫁。
邓麒气的大吼,“明明是我闺女!”
祁震也不跟他吵架,只简短说道:“青雀姓祁。”
邓麒气的直啰嗦,却无计可施。
“这有何难。”青雀不忍心见他伤心失望,善意提醒,“你上表称病,不就行了?”
皇帝总不能让个病人任宁夏总兵。
邓麒大喜,“还是妞妞聪明!”示威的看了祁震一眼,急忙回去写奏折,称病推辞。
奏折上了之后,邓麒如愿以偿的跟着大军班师回京。
大军凯旋之后,依着等级、功劳,各有封赏。宁国公加太傅、太子太师;祁震为宣城伯,袭三代;祁青雀升了一级,为从三品的怀远将军。
皇帝在乾清宫单独召见晋王,晋王神色认真的讲着,“士兵很苦的,吃的很差很差,简直不能入口。这回还是军饷足,没有拖欠,若遇着有拖欠,还会饿肚子。”
皇帝忍耐的看着他,慢吞吞问道:“这回出远门儿吃苦了吧,可后悔?”
晋王浅浅而笑,“虽吃了些苦,却不后悔。哥哥,为了青雀,是值得的。”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起脸,“宁夏之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晋王神色变的庄严,正色道:“我从小便渴望能亲眼看看西夏王宫,这回总算能一偿宿愿,欣慰满足之意,无以言表。”
皇帝见他伶俐,微微一笑,又叮嘱交代了几句要紧话,命他去宁寿宫见太皇太后。晋王扭捏了一会儿,小声嘟囔,“祖母保不齐会打我。”皇帝咬牙,“该!”他想起阿原当初是怎么威胁自己这皇兄的,觉着牙根儿痒痒。
晋王耍赖的在乾清宫坐下,不走了,“您忙您的,等您忙完了,咱俩一起去宁寿宫。”皇帝见了他这无赖相,摇头笑了笑,低头看奏折。
等到皇帝把国事处理完了,站起身往外走,晋王连忙跟上,一起去了宁寿宫。“祖母恕了他吧,可怜见的,一个人不敢来,巴巴的等了好半天,才敢跟着孙儿过来。”见了太皇太后,皇帝笑着求情。
太皇太后心早软了,笑咪咪交代,“娶个媳妇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不许淘气了!你哥哥说,钦天监选的好日子在明年春天,阿原什么都不用管,等着做新郎吧。”
晋王神色认真,“怎么会什么都不用管呢,我总要练练礼仪,要亲迎呢。”太皇太后大乐,“那是,阿原要亲迎呢,练练礼仪吧,练练吧。”皇帝也很想笑,不过他性子沉静,硬生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