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桌上只有酒幺和阿文。阿道昨日倒是与她打过招呼他晚上会服下那颗能长大的丹药，若第二天起晚了也不要打搅他，以免影响药效。
酒幺指尖敲着桌子朝阿文不解地问道：“怎的阿睡也没来，他这些时日是要上天还是怎的？吃饭也要人亲自去请了。阿文你且先用着，我去看看他。”
阿文点点头应声：“阿睡现下应当在桂苑里。”说罢它就用洗得白净的爪子按着碟子中的馒头佐上砂糖斯斯文文小口地啃起来。
闻言酒幺觉得奇怪，这人大早上起了不来用膳跑去桂苑做什么。想着她便起身去看个究竟。
桂苑的花都开得正盛，晨光倾洒，叶翠如碧。酒幺穿过林子，果真在一棵树下看见了他。
一身青色衣衫，头发简单用布条束起。眼前的少年郎肤色苍白，身材赢弱带着些微病态。低垂的眼睫羽浓浓，在眼睑处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
脚边是平日他和阿道去挑水的桶，阿睡正拿着葫芦瓢将水一勺一勺舀给身边的月桂。眼神中带着几分难言的温柔。
看着阿睡的动作酒幺心中一动，莫名有些熟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透过面前的景象，她思绪飘到很久以前，未化形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个人这样喂她水喝。
透过脑海中的薄雾，她隐约看得那人轮廓模糊，身量不高。酒幺紧闭着眼正要仔细看个清楚，却忽然被打断。
“小酒，”察觉有人来阿睡抬起头来，看见是她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目光有躲闪。
酒幺的视线落在那株银桂身上，秀气的眉轻锁，俯身拿起葫芦瓢给它又浇了些水，才向阿睡道：“这株花难得地修了灵性，按理应该比其他精神，可是它看上去萎靡不振。桂苑里不缺水亦不缺天地灵气的滋养，平白无故地怎会有亏损之相？”
银桂身上那点古怪旁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她。阿睡大清早给谁浇水不好偏偏独喂它一株，事有蹊跷。
阿睡听了话后，心中忽有悬石神情转而变得紧张，他捏着衣角支支吾吾地问她：“那它可有什么大碍？”
饶是他再掩饰，那一丝慌张无措仍被酒幺尽收眼底。徐徐绕着它走了一圈，酒幺表情缓缓凝重，抬手摩挲着银桂的枝叶，她不动声色地道：“若照这样子下去，怕不是不好。若它如此死了桂苑白白少一条生灵，也是可惜。”
“啊？”阿睡慌了神扶着桂树失声叫出来。
酒幺定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他，她目光灼灼，阿睡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若说这桂苑里有桂树枯亡最该担忧的人应是酒幺而不是他，他刚才的反应确是过激了。
轻轻叹口气，酒幺淡淡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这么看不懂眼前这个人，“阿睡你最近一直魂不守舍，就算真有心事，你也要一直藏着掖着，不准备与我说说么？”
脸色一白，阿睡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酒幺这次没有丝毫让步的打算，她拿着葫芦瓢小心地替银桂浇着水，动作缓慢而优雅。忽然她捡起阿睡放在地上的一根枝桠，酒幺挑眉：“先说说你和这枝银桂是怎么回事？”
细细打量着指尖的银桂，她能感觉到枝叶中脆弱的魂灵。银桂把它的本命给了阿睡？
被逼得紧，阿睡嘴唇被咬得发白，攥紧衣裳他闭着眼大声道：“小酒，她叫小六，我喜欢她！”
突如其来的讯息使得酒幺有点愕然，“你这孩子，这样悲壮作甚？你俩见过？”
阿睡索性豁出去，点点头：“她昨夜来找过我，我估摸着是为此她现下才这副模样。”
强行化形去看他，想必是真爱了。
沉吟半晌，酒幺拍拍阿睡的肩膀，弯下身子笑得有点坏：“你两兄弟，一个比一个闷葫芦。不讲我还真看不出来，与我说说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她信了阿睡心中稍稍放宽，勉强笑着别过脸：“时日尚短。”唇角隐含苦涩。
阿道在昨夜在梦中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撕扯的疼，但想着他的蜀欢也咬牙受下来。长大有长残的风险，所以丹药到手后他试探着问过蜀欢理想型是哪样。
蜀欢虽未明确表态，但阿道还是能从她的言语小细节中揣测出她喜欢学识渊博的儒雅书生类。学识渊博阿道自诩是完全符合，至于儒雅书生，阿道扳着铜镜照了许久……
常年挑水劈柴日晒他皮肤略黑，骨骼有些粗大。同样是童子，他比阿睡高大半个头，一个就抵仙鹤童子一个半，拳头算天庭众童子中数一数二的硬。捏着药丸阿道很担忧，所以他一直拖延着，毕竟长成什么样是个未知数。
阿睡那幅皮囊其实阿道是很是中意。自己虽然现在不怎么样，但自己和阿睡是亲兄弟，长大后样貌差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阿道心下又稍稍宽慰。
早晨阿道迷迷糊糊地睁眼，感到身体的变化，心中是抑制不了的欣喜。他将手伸到眼前。
他看得自己一双黝黑粗糙的大手，心中瞬间“咯噔”一声，感觉非常不妙。
阿道颤抖着摸索着昨夜放在枕边的镜子。黄色镜中影像有点模糊，但也能看个大概。
镜中之人皮肤黝黑，豹头环眼，身量高大臂膀结实。
阿道掌着铜镜的手一抖，惊恐得几欲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