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晚上回到家就不太对劲。”林岚何时立在他身后，他全然不知。“你手里的……高跟鞋，我找了它好久，你在哪儿找到的？”
林岚兴奋地就差要雀跃起来了，“你怎么愣着不说话？”王皓定了定神。高跟鞋在自己手里！他从未俯身去捡……怎么……高跟鞋，他的脑子间歇性地短路，缺失了一段记忆，高跟鞋是如何跑到自己的手中的？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只是记忆像被擦除了，毫无存在过的影迹。
“我一直这样站着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岚点头。
“嗯，你拎着高跟鞋在门口发了好久的呆，魂不附体地瞅着走廊的尽头。任凭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跟鞋你是从哪儿找出来的？上次我记得把它放在房间的衣柜里，第二天我拼了命地找，就是找不到，翻箱倒柜，都没有寻着，本来还想问你有没有看到，繁琐的事那么多渐渐的也就忘了问了。”这怎么可能呢？“啪啦”，他甩掉莫名其妙在手里的高跟鞋。“这鞋……是你的？你不是从来不穿高跟鞋的吗？”一个不穿高跟鞋的人买高跟鞋做什么？收藏？她不像是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的人啊。送人？更不可能，逢年过节送礼还说得过去，现下哪有什么节日？王皓暗自忖度，一无所获，倒不如直接问她来得简单干脆。“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惊诧、惊异、惊恐，林岚麻木铁青的脸上浮起一丝恐惧，她张大的嘴巴过了半晌才合上，双目圆睁，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是你买给我的，那天我们吵架——奇怪的脚步声！对，是奇怪的高跟鞋叩响的声音，然后我开门看到门口多出了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我以为是你为了道歉才买给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喜悦，我在镜子前试穿……不是你，还会有谁？”那日的场景如电影般在她眼前一幕幕回放，清晰如昨，历历在目。她不安地循视四周，房间各处，幽长的楼道，天花板，视线所及之处她都审视了一番。王皓内心的挣扎要比林岚剧烈得多，这老宅的陈年旧事压得他喘不过气。二太太、冯瑶以及陈洁，三个女人模糊又清晰的形象轮番侵扰着他的大脑。消失又重现，循环往复，无始无终，血腥的悚人的割肉染旗袍的场面强制性地灌入他的记忆，通过反复重放而一步步加深印象，对红色的印象！
如果可以，他只想将它们通通清除，就像拿着橡皮擦，擦掉白纸上铅笔留下的脏乱痕迹；就像删掉电脑里的垃圾，鼠标右键点击文件，选择删除，确定。然而人脑始终不是电脑，要忘却某些事某些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办到，惊悚骇人的死亡气息仍在肆意滋长蔓延。“高跟鞋真的不是你送的吗？”她哆嗦着想再确认一次。
王皓犹豫着不肯立刻回答，倘若说“不是”，那么林岚必定也会陷入无助的恐慌，会相信这宅子里确确实实有不干净的东西，免不了要担惊受怕地过日子，长此以往，敏感的她不疯才怪！王皓想定，挠着后脑勺，咧开嘴笑笑：“故意吓唬你的，除了我还能有谁给你买东西？难不成是……”他止住即将欲出的“鬼”字，原以为陈洁一死，案子了结，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真正让人坐立不安的事才刚刚拉开序幕。“这么说高跟鞋是你买的？就知道你在开玩笑！差点被你吓死！”她恬淡的笑容里闪烁着一缕幸福的曦光。嫣然如春日绽放的水仙花，清丽淡雅。她捧着那双粉红色的高跟鞋，如获珍宝，此时此刻，全世界的财富也不及她手里的高跟鞋。
王皓僵直地杵在原地，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他的眼前是一片稠黑的阴霾，内嵌着无数的滴血的头颅，一个女人拨开云雾，扭动着躯体轻盈地走来。她的舌尖舔舐着唇角的一抹艳红。恣肆地阴笑。
踏入婚姻的殿堂，有喜有悲，这是王皓和林岚都事先想到过的。常言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是有些人就是愿意守着这座冰冷却偶尔又有些微热的坟墓，他们比谁都懂：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岚能够嫁给自己爱着的王皓，无疑是令她感到最幸福的事。王皓能娶到林岚那样才华横溢的女人也已经很满足。两人婚后的生活倒也没有什么摩擦，一方面是因为林岚忙于自己的创作，几乎每天关在房间里。王皓则奔走于家和影楼之间，两点一线。
林岚的父亲林峰的病似乎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是维持着气息。林岚每个周末都会让王皓陪着去医院看望父亲。他们会带上新鲜的水果，一束花，虽然林峰无法看到这些，但他们仍会这么做，不知道是出于习惯还是心存幻想。希望某一天进入病房的时候，能够看到他笑盈盈地坐在床上啃苹果，然而那却变得如此艰难。
王皓和林岚心里明白，林峰只是在病房里等着断掉最后一口气。其实每来一次，林岚的心里就纠结一次，看着沉睡的父亲，自己却无能为力，对她而言就像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
那天，外面下着雨。王皓和林岚赶到医院，林珂也在。三个人坐在林峰的病房里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不过王皓一个大男人也插不上什么话，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林岚和林珂闲侃。
“刘涛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林岚随口问了一句。
林珂不屑地回道：“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根本就没有和好过。”林珂喃喃念道，“反正我跟他没法过日子。不说这个了。你们俩看起来婚后生活不错嘛，姐，你可比我强多了，找了个好男人。”
林珂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王皓，又迅速收回来，是怕被林岚看到吧。林岚抿嘴笑了笑，和王皓对视了一眼。她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冲着王皓说道：“你开车先送林珂回去吧，待会儿再到这儿来接我，我再陪会儿爸爸。”
王皓“嗯”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林珂一同走出病房。房间里又一次恢复宁静。
“姐夫，你刚才怎么都不说话？”林珂走在王皓的身边，由于身高差异，林珂不得不侧仰着头和他讲话。
“你们两个一直在说，我都没有插话的余地。再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王皓微笑着简单答道。
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别的话题，林珂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应该是有心事吧，王皓则专心开着他的车，并没有发觉她的愁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林珂的住所，就是林峰的别墅。
巧的是刘涛的车也刚好开到门口，他怒视着王皓，显然是有些误会，林珂径自下了车，“谢谢你送我回来。”说完给了王皓一个甜甜的笑。王皓也回应一个礼貌的笑。
林珂看都没看正在注视着他们的刘涛，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刘涛会误会，若无其事地进了屋。“那天陈洁的葬礼……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王皓上前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哦，公司里发生了点事，一个秘书出了交通事故，在医院躺了几天，偏巧那会儿醒了，我就赶回去了！”
他是在编造借口吗？目光闪烁，而且什么秘书这么重要，非要他亲自去医院照看？算了，别人的事还是不管了，自己的就已经够头疼的了。王皓也没有做太多停留，毕竟林岚还在医院里等着他。
半年的时间说快不快，却也已经使得很多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陈洁的死已经不会再有人提起，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一般。王皓和林岚的感情也明显减淡，爱情已经转变成了亲情，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更多的则是生活中的摩擦。
林岚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她所挚爱的文字，关在房间里不停地写，就像一台码字的机器。王皓的影楼也发展成了摄影公司，他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林岚也不懂怎么经营，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幸好有林珂帮忙，他的公司才顺利稳妥地扎下了根。
林珂以前学的是金融管理，而且又在父亲林峰的公司里上着班，如今林峰昏睡在医院，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便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按理说林岚为长女，更有权力接管公司，但是她素来对金融方面的事务一无所知，除了写书，她还真不能再做什么。
刘涛经营的公司，因为账务上出了问题，不久前就宣布破产了。他凭着林珂的关系进入了林峰的公司。林珂忙于帮助王皓，将手头的工作转移给了刘涛。刘涛可谓是独揽大权，不过他倒也有他自己的经营之道，将公司打理的有条不紊。
林珂常出没于王皓的十爱摄影公司，这让很多人误以为他们才是夫妻，主要是因为他们时常一起办公，同进同出的。他们也没有去在意众人的风言风语，毕竟王皓是林珂的姐夫。
王皓那个小小的影楼能够发展成为一个偌大的摄影公司，林珂是最大的功臣。要不是她在一旁出谋划策，又亲自指导，凭着只爱摄影不问世事的王皓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但王皓却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应该算林岚还是林珂。林珂很少再去父亲林峰的公司，那儿已经慢慢变成了刘涛的天下。
王皓离开十爱摄影公司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无光，街灯迷炫，夜色撩人，红男绿女穿行其间。林珂坐在王皓的车子里，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疾闪而过的夜景，两个人沉闷着都不说话，气氛不觉间有几分尴尬和紧张。她是在想心事吧？愁眉深锁，右手的手腕拖着下巴，肘顶着玻璃窗。
面前是一条幽深狭窄的长巷，两侧垒着一米来高的墙。“王皓！”林珂向左扭转头，他没有丝毫反应，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又加大力度和分贝叫了他：“王皓！那儿有人！”
王皓“啊”了一声，从恍惚中清醒，蓦地一脚踩住刹车。“呲”，轮胎和地面摩擦产生的长长尾音如此刺耳，在空巷里流转。一个伛偻的老人，佝偻着背，悠然自得、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来，仿佛刚才差点冲上去撞飞她的车子是杳无形迹的空气。她难道就不怕死吗？
王皓和林珂屏住呼吸，多么惊险的一刻，只差那么一点点。若再迟疑一秒钟，车子剧烈的冲力无疑会把那个老人撞出十几米，以抛物线型起落，也许她会像皮球一样继续在地上滚出一些距离，然后因着地面的摩擦而渐渐停止滚动。他们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太阳穴跳动得厉害。
林珂的唇齿在打寒颤，哆哆嗦嗦地靠在王皓的耳边，压低嗓音说道：“她……她没有……头！”她的全身的肌肉痉挛似的抽动，额头上豆大的汗液顺溜滑下。她的手指不敢指着窗外，食指耷拉着指向了座椅的位置，而整个人偏离了自己的座位，几乎靠在了王皓身上。
外面的老人呢？她不见了！在哪儿？刚刚还在的。他的瞳孔不断放大，扫视着漆黑的巷子，就连车内都视察了一遍，没有。凭空消失了！林珂闭着眼睛抓着王皓的衣襟，见他也半天没有反应，一定是看到了无头老人！
王皓正准备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突然一张脸贴着车窗，蹭了上来。王皓倒抽一口寒气，吓得后仰，紧紧将后背挨着靠垫。逆着光线，他无法看清老人的具体样貌，但并非林珂所说的没有头。黑色的椭圆形轮廓正是她的头。她在盯视着车内的王皓和林珂，那双眼睛亮得就像两颗灯泡，发着绿光的小灯泡。骨碌碌地转动。
王皓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冷的阴气，让人不安。弱光里，她低矮的身躯蹒跚着移动，垂着头，在找什么东西，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头女尸在夜色里行走。她离车不过半米，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离开车窗？她到底在找什么？
王皓惊心未定，但已确定车外面是个人，也就宽心了许多。他抚了抚靠在自己肩上的林珂：“她有头。是个老人，好像在找什么丢了的东西。不信，你自己看看。”
林珂将信将疑地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的老人脖子上确实有头，才捂着胸口舒畅地喘了口气。“差点被吓死。连气都不敢喘。憋死我了！大半夜的，她一个老人家跑出来找什么东西？”
王皓对此也感到好奇，他霍地打开了车门，老人呆滞地蹲在地上，驼起的背正对着王皓，手里有节奏地抚动着，像是在给人梳理头发。
王皓趋步上前，轻和地开口问道：“婆婆，你在找什么？”
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寒意冷冽的让人不禁全身的骨肉都感到酥麻：“我在找我的头！”
“我在找我的头”，她说她在找她的头！没错，他没有听错。她在找她的头……那她脖子上的是什么？她蹲在那儿梳理的是……她自己的发丝？林珂先前尖叫着的“她没有头”如钟磬回响，音调曲折跌宕，不绝于耳。
“姐夫，你没事吧？”林珂在车内，看着呆若木鸡的王皓失了神，便叫唤道，见他仍旧愣着没有回应，改叫他的名字：“王皓！”他在干嘛？她顺着王皓的视线，老人的后背像驼峰似的凸起，又像一座高弧度的拱桥。
老人捧着什么东西缓缓起身，王皓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因为她一直背对着他，而奇怪的是她的头好端端地在脖子上挂着，难道是别人的头颅？她徐徐地回过身，“咔”，头蓦地扭转，炯炯有神的双眸潜藏着一丝诡谲的光，离弦之箭般射向王皓，穿透他的头颅，箭羽上沾着鲜红的液滴和白浊的浆汁。
“血！”林珂在发颤。血，老人手里捧着的是一颗滴着血的头颅，但不是人的头颅，而是猫！一只黑色的似曾相识的猫！它的眼窝是空洞的，眼珠被人挖去，林岚，林岚，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林岚生吃猫肉的景象。那晚，她坐在浴缸旁，撕扯着黑猫腹部的皮肉，掏空五脏六腑，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咀嚼，伴随着“咯吱”，“咯吱”咬碎骨节的声音，“咕”咽了下去。她又将手指戳进黑猫的眼眶，硬生生拽出圆形的眼球，连带着丝丝血线经脉。她舔着球状体上沾染的血液……
是下雨了吗？他的衣服已经一片濡湿，夜风穿过幽冷的长巷，他顿觉刺骨的冰冷。是有人拿着冰块擦着他的后背吗？他的视线里只有暗淡灯光下一个黑色的剪影，老人抱着黑猫的头颅在哭，凄厉哀婉，一点也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却像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液，还有燃起的仇恨之火。
两人僵持着站了将近五分钟，老人突然挪动了碎步，跨出的步子小得就跟没有迈出一样，嘴里喃喃地嘟囔着：“叫你不要跑出来，就是不听，下次再不听话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这黑猫的头颅是她拧下来的？还有那眼珠……也是她抠出来的？空寂的长巷仅剩隐隐颤音以及她婆娑的鬼魅的背影。
“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阴阳怪气的……该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林珂此刻才敢顺畅地呼吸，并且正常地说话。心底里却仍有畏惧，尤其是看到那个挂着血丝的黑猫头颅。
王皓正准备上车，目光却聚焦在了车底，轮胎下——黑猫血肉模糊的半截身体，被压得扁扁的，就像一张晒干了的猫皮。它躺在嫣红的血泊里，肠子被压挤得溜出了腹腔，铺在外面。其它的脏器已经被车轮碾压得分不出什么是什么，聚成了一堆肉泥。
王皓捂住了嘴，立刻钻进车内，“砰”地关上车门。“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
王皓淡淡地抿嘴，启动车子：“没事。”他听到了“噗”的一声，应该是车轮再次压过黑猫残缺的躯体的声音。林珂瘪着嘴，愤愤地咒骂道：“那个老太婆有病吧，乌漆抹黑的出来吓人！还……抱着个猫头，真变态！”
“她可能是出来找猫的，她的猫……被我的车压死了！”愧疚油然而生，老人离去的单薄背影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不过就是一只猫，下次再碰到她，买一只还她就是了！”
王皓保持着缄默，过了半晌才义正辞严地说道：“听过有关猫的传说吗？据说猫的记忆力很好，但不是用来记住你对它的好，而是记仇。它会报复每一个伤害过它的人。有人说猫是怨灵存活在人间的载体，它们附着在猫的身上，只为复仇。你有没有发现猫的眼睛很特别，犀利，冰冷，让你不敢去直视它。它不断放缩的瞳孔会分毫不差地烙印你的模样，找到你，直到有一天，它尖利的牙撕裂你的皮肉，仇恨才会终止。”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传说？你这么一说，猫岂不是是一种凶邪的动物？”
王皓颔首。林珂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腿上的包滑了下去，她低头俯身去捡，皮包底下是一颗圆乎乎的球体，她满不在意地用手指轻触了一下，有弹性，好像表面沾着粘稠的胶体。是什么东西？她一把将它抓起，举过头顶，才刚举起她就“啊”地尖叫着扔了回去。一颗眼珠，弹珠大小，直直地瞪着她！
“怎么了？”
“眼珠……眼珠！”她战战兢兢地抖出几个字。
王皓斜觑着因惊恐而蜷缩成一团的林珂，若非有车门挡着，估计她早已蹦出车外，逃入人群。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低下头仔细地探寻：“你把它扔哪儿了？怎么不见了？”“就在座椅下面，它一直瞪着我……”
王皓几乎找遍了整个车厢，就没有林珂所说的眼珠。难道是她扔得太用力，所以……这不太可能，车门一直紧闭，总不至于穿透出去吧！“你确定没看错吗？车里面我都翻遍了，什么也没有。”
“那么大一颗，怎么会看错？你看，我的手指上还沾着……血迹呢！”她摊开右手，分开五指，展现给他，确实有风干了的血斑。“我没有骗你，真的有。”会是那只猫的眼珠吗？王皓宽解道：“或许……是刚才被压死的那只猫的……”
“它怎么会在车上呢？”林珂蹙起眉，眼睛巴拉巴拉地眨着。这也是王皓纳闷的，古怪老人的猫眼怎么会在自己的车上呢？当时下了车，老人一直背对着自己蹲在正前方，抚着黑猫头颅上的毛发，她起身之后便双手紧抱着它，那会儿黑猫的眼珠已经被人抠出，只有两个乌黑的孔。那么，应该是在这之前。对了，她曾消失过一瞬间，接着才突然贴着车窗蹭上来的，眼珠大概是在那时候直至车门打开这段时间被扔进车里的，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扔了进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是要让猫看清他们的样子，以后找他们复仇吗？
“怎么就不见了呢？”林珂也俯着身子在找她清清楚楚看到，而且是摸到的眼珠。“它该不会……”
“好了，好了，不会有什么事的。猫的传说只是个传说。”他阻断了林珂想要说出的后半句话，是怕自己会跟着她的话继续胡思乱想吧。林珂一边抽着纸巾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一边埋怨道：“都怪你，非要讲那个传说，我现在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身后盯着我，一直飘荡着跟着我。”
“放心吧，压死它的是我，如果它要复仇的话，要找也是找我，不会找上你的。何况，传说未必都是真的。”言语间，车子已经到了林珂所住的别墅。林珂下了车，先是掸了担衣袖，又跺着脚，生怕那颗眼珠黏在她身上的某个位置。王皓看着她消失的绰约背影，调转车头往回走。
再次经过那条深巷，他的心里一阵忐忑。路灯下一滩脸盆大小的深褐色印迹，这不是压死那只黑猫的地点吗，猫的半截身体呢？难道老人什么时候又回来把那一堆肉泥也捡了回去？他放慢了速度，仔仔细细地盯着血痕，没有任何的凸起，平整地和四周的地面齐平。车子的后视镜里，幽隐的有个佝偻的影像，恍恍惚惚，隔世一般。
他不敢再做停留，加速，冲出了巷子。他在中心街道的十字路口，转向了罗兰公寓。是的，他已经从老宅搬出来住近一个星期了。
长青路15号的老宅，沉寂得犹如死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皓宁愿在公司里呆着也不愿早一点回去，他和林岚的婚姻因着要不要孩子的问题而出现了裂隙。
林岚一直想要个孩子，大部分女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吧，期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慈爱的母亲。在家里好好培育自己的孩子，许是因为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宅子太寂寞了吧，总想有个人来陪，而孩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王皓却始终没有打算要孩子，他怕自己的生活会因为孩子而被彻底打乱。他极力劝说林岚打消生孩子的念头，如果有了孩子她将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创作，只能呆在家里当一个全职太太照顾孩子。林岚对孩子这事儿很坚持，她说宁可不写书也要孩子。
显然，他们的争吵主要围绕着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王皓为此还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一个人搬回了公寓。林岚也没打算劝留他，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也许他们是该好好地让彼此冷静一下了。
王皓走楼梯上了三楼，伸进裤袋掏钥匙，摸到一个圆形的玲珑球体，吸收了他的体温触上去暖暖的——眼珠！蓦地迸出这两个字。在车上一直没能找到的那颗林珂所说的眼珠竟然揣在自己的裤兜。他猛地将它摔在地上，它像乒乓球一样上下弹跳着向楼梯口咕噜噜地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