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苏酒骑着马从山坳里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又一次空手而归,可这一次没有,她在第五次独自闯进深山老林的山坳的时候终于带回了聂无欢。
聂无欢因为摔下之后撞到了头,此刻正在昏迷,万幸的是山崖之下皆是横着生长的树枝,所以他身上并没有受伤,可因为全身被污泥包裹,整个人像死了一般。
苏酒扔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之中,发现聂无欢的时候她也以为聂无欢死了,可当她发了疯一样敲打聂无欢的胸口的时候,聂无欢轻声咳了起来,苏酒的哭声终于在山坳之中停歇。
而后,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聂无欢抬上了马背,两人一匹马就在山坳里慢慢的行着。
向来对方向没有任何概念的苏酒惊奇的走了出来,在面对着外面燃着的火把,她褪去了满身的疲惫,跌坐在地,看着纷纷赶来的侍卫七手八脚的将聂无欢抬上马车,她也终于将一直提着心放在了肚子里。
隔日的早上,马车嘚嘚的在山道儿上跑着。
苏酒的身旁睡着梁小蝶,对面坐着廖轩逸。廖轩逸因为伤势严重,加之军中没有药材,他的伤口已经有些感染,脸色因为发着高热而泛着红光。
“苏姑娘,为何不与聂王爷见一面再走?”
“已经见到了。”
“他若是知晓你在这里一定不会放你离开,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没有。”
“苏姑娘……”廖轩逸轻唤,将手臂放在身前,试图叫自己舒服一点,又说道,“你连夜寻找王爷,就是为了突然离开?”
“不。”
苏酒的目光一直放在面前被风吹动的车帘子上,目光之中所看到的皆是战火之后的狼藉。有些死尸躺在溪水边上,半张脸被溪水泡成肿胀的模样。有些因为伤重只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因为疼痛而发出一阵哀叹。
“苏酒,你的心骗不了人。”
“我知道,我的心在他那里,同时我也知道,我跟他不可能,所以……”
苏酒微微一叹,想起昨天夜里在灶台前与烧饭大婶子们的谈话。
“苏姑娘为人就是好,难怪王爷总是带在身边,这回将王爷寻回来,王爷还不给苏姑娘一个王妃的头衔?”
“呵呵……”苏酒讪讪的笑。
“是呀,苏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听说那山坳危险的很,很多人都不敢进去,可是别的地方都没找到王爷,那王爷一定在里面。苏姑娘胆子够大,自己就进去了。”
“快别说,苏姑娘实在厉害啊。哎,苏姑娘,你快要当王妃了,呵呵……”
“听说王府里面还没有正式的王妃呢,不过是两个侧妃。哎呀,王爷也是用心良苦,这么久了还不将苏姑娘娶进王府,估计就是等着这个王妃的头衔呢。这次苏姑娘有功,一定错不了。”
“就是,苏姑娘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厉害着了。”
“呵呵……”苏酒吞咽着嘴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米汤,对两位胖婶子和蔼的笑着。
“苏姑娘,王爷伤势不重,应该没事,你也被担心,一会儿王爷醒了,一定会过来找苏姑娘。”
“咦,苏姑娘可听说王府里又新晋了三个侍妾?那个段侧妃不是被王爷冷落了起来,现在人在何处?现在王府主事的是侧妃吧,啧啧,王爷还是好的,院子里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女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是呀,苏姑娘有福分了。”
“……”苏酒一怔,险些打翻手里的饭碗。
她忘记了,竟然忘记了聂无欢是有家室的人,他的侧妃,他的侍妾,他的最爱,所有的所有好像都和自己无关,她为了将他救回来,竟然忘记了这一切。
不,她不能,她不能再留下来。
苏酒连夜就要走,却因为廖轩逸因为伤势加重而昏迷,她就在廖轩逸的营帐里静坐了一整夜。
“苏姑娘,这样逃开也不是办法。”廖轩逸继续说。
“我知道。”
“苏姑娘……”廖轩逸急了,陡然一声。
睡梦中的梁小蝶翻了个身,继续酣睡,苏酒却仍旧像没有了灵魂的驱壳,只看着外面。
“苏姑娘,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是我看苏姑娘一直闷闷不乐,实在是……担心。”
“廖王爷。”
“我在。”
“伤口没有及时包扎,又因为来回奔波,你现在应该需要休息。”言外之意,你管好自己就成。
觉察出苏酒的不耐烦,廖轩逸这才将嘴巴闭紧,“哎……”
马车之内顿时陷入了寂静,只有这轮子倾轧在石道上的声响。
一路寂静之后,苏酒才幽幽开口。
“他有女人,很多,我却只有他一个,所以这样不公平。”
“苏姑娘的意思想要找很多男人?”廖轩逸惊吓不已。
“呵呵,那都是借口罢了,我只是需要一对一,你懂吗?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不会有那么多女人依附在身边。尤其,爱情是自私的,怎么会容许那么多女人分享自己最爱的人?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是不是?”
“是,只是……”
“没有只是,不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一对一,我宁愿放弃。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也好,之前他奋不顾身的救我,现在我也奋不顾身的将他救回,两清了。”
“可是你的心如何能两清?”
“我……不需要了,都不重要了。自我跟着他从皇城回来之后已经决定要离开,不再相见,只是不知为何总是叫我见到他,可能就是缘分吧,可跟他之间也只能如此。”
“苏姑娘……”
“不要再说了,我想静静。哦,别问我静静是谁。”
“啊?”廖轩逸惊叹。
“睡吧,到了镇子上再叫我,我要将梁小蝶送回去,之后还要回游侠山。”
“哦……好。”
廖轩逸轻声应答,看着苏酒微微闭上双眼,他也轻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顿时困意袭来,倚靠在侧壁上沉沉的睡去。
军营之中。
聂无欢看着面前被人准备好的米粥和他最爱吃的糕点对着马顺余大吼,“苏酒在何处?”
“回将军苏姑娘在廖王爷的营帐。”
“廖轩逸可曾回来?”
“是,属下这就去叫苏姑娘和廖王爷过来。”
“慢!”
“是,王爷。”
聂无欢撩开身上的毡子做起身来,他没有急着叫人去找苏酒,而是将苏酒为何在廖轩逸的营帐里的缘由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廖轩逸受了伤,苏酒照顾他是理所应当,可是他明明叫两个人在镇子上养伤,为何突然来了这里?聂无欢想不明了,但也没急着发火,而是询问了马顺余最近军中的情况。
待得一切缓和过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对苏酒在这个时候乱发脾气,于是叹了口气,将心中的醋意压制住,才问马顺余,“苏酒现在如何?”
“额……”
“回王爷,就在属下刚刚与王爷说话的间隙手下人来报,苏姑娘已经走了。”
“去了哪里?”
“嗯,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镇子上。因为廖王爷伤重感染,军中没有药草,段将军叫人护送廖王爷去镇子上养伤,苏姑娘就跟在马车上。”
“为什么?”聂无欢豁然起身,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马顺余上前搀扶,聂无欢推开他,晃了晃浑浊的脑袋,继续发问,“她为何要回来,为何要离开,说。”
“苏姑娘好像在找什么人就与廖王爷一同回来了,可是王爷出事,苏姑娘担忧,便留下来四处寻找,是苏姑娘连夜将王爷带出了山坳。置于为何突然离开,属下不知……”
“混账!”聂无欢怒的一声低吼,踹翻了面前的屏风,怒喝道,“我死不足以,为何叫她涉险,你们在做什么。备马!”
“王爷!”
“滚出去,备马。”
聂无欢要将苏酒带回来。
山坳是何种地方,那里经常有野兽出没,就算是常年狩猎的猎人也不会去那里。那里更因为没有人去过,地势险恶,很多危险埋在看不见的地方。聂无欢摔下之后几次挣扎都没能走出来,苏酒她……她连宽刀都提不起的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能将他救出来,这份情,这份心,还有这份坚持。
聂无欢当下震怒,他为何就这样放走了如此对自己至关重要的女人,他要将她找回来,不惜一切办法。
路途上因为战火和死尸繁多,导致只有半日的路程足足跑了一整日,苏酒带着梁小蝶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没有说话。
廖轩逸被段清清的手下安排好了住处便叫去了随身的军医进去诊治,不多时军医出来,苏酒上前查问,听说他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廖轩逸喝了汤药之后,便沉沉的睡去了。
苏酒蹲坐在门前许久才肯离开,若不是廖轩逸,苏酒早就死在了地牢里。事情已经过去几日,可那场骇人的事情好似仍在眼前,她为了救聂无欢已经失去了理智,险些自己丧命也牵连了廖轩逸。
“哎……”苏酒在心底为自己的鲁莽自责。
但是想起聂无欢为了救自己的模样她的心就越发的痛了起来,两个连在一起的人,为何就是走不到一起去?苏酒一直在想,或许把自己的心挖出去,就不会痛了,就不会伤心了,可是那样,她还是可以为了聂无欢而奋不顾身的苏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