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虚小心翼翼地上前，连着那血云幡一起将那女僵尸打横抱了起来，继而转向王梓清：“这地儿我用好了，日后你若是想和你那小僵尸一起借这地儿修炼的话，只管来便是，我想，这位胡大仙应该会很欢迎两位的。”
周若虚说完，直接带着那女僵尸就大踏步地离开了，在王梓清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那狐狸此时也已经啃完了黄大仙，擦着嘴回过头来，带着自己那堆同类站成了一排，拦在王梓清和周若虚之间，并客客气气地对着王梓清点头哈腰：“能为小天师贡献这么一块灵地，也是在下之福分，小天师放心，明晚来此，保证这周围一丝异味都不会有。”
王梓清皱着眉头，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是下一刻她便意识到这狐狸和周若虚之间显然是有过深入的接触的，如果她想要知道周若虚到底想做些什么的话，这狐狸也是线索之一，于是王梓清试着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很显然，深呼吸过这周围的气味之后，她就算再冲动，也会冷静的。
“我知道小天师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是我既然还顾忌着自己的小命，便是绝对不会回答的。”狐狸继续说道，真心诚意的模样，“其实我有一个好建议——小天师你不如将今夜的所见所闻都告诉那位老僵，两个人商量着来……毕竟，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不是吗？”
……
王梓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那黄大仙庙的，她在冷静下来之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奇怪——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何那个时候没有直接冲上去拦住周若虚的离去；不能理解自己在看到黄大仙还有那群黄鼠狼的下场时，自己为何会有一种认为此事理所当然的念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在看到周若虚和那个女僵尸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开始对照起自己和沐初阳，进而觉得那句签文如影随形；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居然从周若虚这些明明十分违逆天道的作为中感受到了一丝关切，甚至生出一种“我若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会很伤心吗”的愧疚感……而更要命的是，当王梓清将这整个过程都反复回想了几遍之后，居然开始觉得遇见周若虚这件事完全是自己半夜梦游折腾出来的了。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甩开你们跑出去过？”王梓清为了确定此事，在进入那地下实验室后，特意向正抬头看向自己这边动静的沐初阳求证了一句。
“有。”沐初阳点了点头，将手里正在折腾的那只小白鼠放回了标注好的笼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王梓清，有些警惕地坐直了身子，“难道你昨天晚上跑出去不是自己的意愿？”
“没什么，我只是确定一下。”王梓清摇了摇头，仍是一脸的困惑不解。
沐初阳却凑上前关心了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需要约定一个暗号？”
“什么意思？”王梓清抬头，一脸疑惑。
“鬼遮眼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术法，甚至夺舍上身之类，似乎都能让人变得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而周围的人却没有办法发现……”沐初阳说道，“你或许觉得这些术法都很简单，心志坚定便能破解，但是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情有些可怕，所以我一直想要找到一种可以用来辨别的方法，那样的话，哪天我不再是我的时候，至少你能发现。”
“你想怎么做？”王梓清问道。
“设定一句我绝对不会对你说的话，然后我会把这句话牢牢记住。”沐初阳说道，“这样一来，如果我被人取代了，对方感受到我记忆里的那句话的话，也许会觉得说出这句话后能够更好地取信于你，那么他就会将这句话说出口，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或者，我自己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再拥有这具身体的自主权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听到那句话的。”
“其实可行性不高。”王梓清皱眉。
“试试看吧。”沐初阳并不打算放弃，而且看起来，他对这句话显然还有别的安排。
“你绝对不会对我说的话……你不会对我说情话吧？”王梓清有些迟疑地提议道，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却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嗯？我爱你仿佛生命——就好像之前子夜歌那小耗子那样？”沐初阳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好吧，我的确不会说这种话……”
“果然是吧？”王梓清呵呵了一声，“想想你说那种话的样子，我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默认这种话了？你对我也一样？”沐初阳又确定了一遍。
“不然你还有别的提议吗？”王梓清挑眉笑道，“其实我觉得都不用事先约定，你真跟我说了这种话的话，我的本能反应，大概就是跳起来揍你一顿。”
“真凶残啊。”沐初阳摇头叹息，“小心嫁不出去。”
“我一出家人，嫁什么鬼啊？”王梓清嗤笑了一声，竟突然就觉得一身轻松了。
“姻缘事与我本就无关。”王梓清默默地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
“看到了么，宗门之内这些清规戒律是多么地束缚人性啊。”周若虚看着眼前的沙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裹着黑色幡旗的红衣女僵尸，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
那女僵尸微垂着眼，似乎仍在意识涣散之中，并没有对周若虚的话生出什么反应。
“王梓清这个岁数的小姑娘，本就该是春心荡漾的年岁，而她本人也的确很是感情丰沛。”周若虚自顾自地说着，开始分析起王梓清这么个人了，“听到她的推断了吗？看她那样子，是代入了自己和那小僵尸，然后觉得我们之间也有情义二字呢……她甚至想要感同身受地来理解我，哈哈哈哈哈，在她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满腹委屈不得已？为了真爱忍辱负重甚至情愿辜负天下人？啊，甚至是，我会为了追求和你之间跨越生死的情缘，而大着胆子来挑衅人间正道？”
“我明明一开始就说了，我所追求的是长生，可是她看起来还是本能地不信呢——本能意识这种东西真是难以掌控，能让人就算看到真相都视而不见，只愿去一心一意地相信自己的假设。”
“我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又试着提醒了她一下，告诉她那个小僵尸对她来说不该是同伴，而应该是让自己修为能够更进一步的阶梯，告诉她就算是姻缘也应该是可以利用的缘分，可是看她那模样……很明显，她所关注的重点，是我依然还是认了她这个师妹……”
“唉，其实我这提点也足够无聊的，万一真让她意识到了什么的话反而坏事……不过，我既然已经提点暗示过，那么她日后的命数便不再是我的责任了，我也能够对青城道门更少一分负罪感。”周若虚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了那女僵尸的身后，伸出手指，如梳子一般开始梳理起那女僵尸的头发来——那女僵尸的头发已经比数月之前顺滑了不少，不再纠结成团，甚至能让周若虚的手指直接顺着一梳到底。
“你看，我都付出了这么多了，甚至连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小师妹都引入局中了——你这老妖婆要是醒来的时候没法给我一个答案的话，可别怪我亲手摘下你的这颗脑袋，再砸个稀巴烂。”周若虚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双手按住了那女僵尸的脑袋，手背上的青筋也稍稍跳动了两下，似乎是竭尽全力地做了一些什么。
那女僵尸掩映在发丝之下的眼皮，在此时稍稍地跳动了两下。
……
黑猫同样在外溜达了一个晚上，不知道勾搭了谁家的小母猫，总之天快亮的时候，它以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溜达了回来，往周边转了圈，突然发现那地下实验室的门没有关紧，顿时激动了起来，立即抖了抖那一身的毛，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然而在发现沐初阳和王梓清两人都在那实验室里的时候，有些沮丧的看着那些笼子里的小白鼠们叹了口气。
“不能陪你们玩了。”黑猫感叹着，正想要退出去，却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就靠了过去。
王梓清正在向沐初阳描述自己昨天晚上的经历，提及到黄大仙的结局不免唉声叹气，此时感受到了那黑猫的靠近，颇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边玩儿去。”
“你身上怎么一股骚狐狸的味儿！”黑猫往后小跳了一步，大叫了一声。
“你能闻出来？”王梓清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那只黑猫。
“当然，那老小子的气味如此令人作呕，我还能分辨不出？”黑猫蹦跶着，一副烦躁非常的感觉，似乎如果王梓清不给个交代，它立即就能开始拆房子一样。
“是了，也许他可以替我们与它交涉。”沐初阳眨了眨眼睛，一手就捞起了那只黑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