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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惊难寤

随着富察老夫人留宿宫中的日子越长,后宫局势也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皇后索性放手不管选秀的事务,全部都丢给贵妃打理。

原本已经学着收敛脾性的淳嘉,如今又开始故态复萌,但当着教引嬷嬷的面还是规行矩步,可对启祥宫里的奴才,就毫无顾忌的吆三喝四,只是没敢再出手打人。

富察老夫人自上次在慈宁宫花园听了闲话,后来又被女儿警告,心里虽然觉得憋屈,但为了不给女儿惹麻烦,也就没再往那边去过,而是常去西华潭或景山。

清晨,夏风微凉,秀女们都在御花园练习行路。

“腰板挺直了,才能莲步款款,摇曳多姿。”老嬷嬷高声提点。

所谓旗鞋,虽然八旗贵族的女儿,在闺阁中时偶尔也会穿,但通常鞋跟都比较矮,最多高不过两寸,可宫中女眷的旗鞋高度基本都在四寸以上。上了年纪的太后和太妃们通常穿五寸左右的鞋子;皇后和贵妃为体现出尊贵,鞋跟可达六寸;而公主们配搭礼服的鞋子甚至有七寸高。

旗鞋让后宫女眷们看起来都玉立修长,走起路来更是轻盈优雅,但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就非得下一番苦功才行。

秀女们纷纷皱着眉头,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崴脚。

“瞧瞧你们是什么样子,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地上有宝贝让你们捡不成。”老嬷嬷气定神闲地说道:“双眼平视前方,脚步可以慢慢移动,但姿态得优雅,别以为这是受罪,有幸伺候圣驾,仪态最为要紧,才不会得失皇上。就算被指婚出去,皇室宗亲的府上,也一样要穿四寸以上的旗鞋。”

在这群走的摇摇欲坠的秀女中,却也有几个步态婀娜的,钮祜禄家的两位秀女自是不用说,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向来嚣张的淳嘉,轻盈细步仪态万千,一看便知是从小就受过训练。

之前,玹玗让慈宁宫的嬷嬷单独教导淳嘉和鄂韶虞,但毕竟不是太后的正式懿旨,且又有富察老夫人的打点,单庆吉收了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将淳嘉和鄂韶虞软禁兰丛轩,并允许她们和其她秀女一起训练,全当是给皇后面子。

当然,单庆吉也是有言在先,如果淳嘉再出现有违宫规的行为,只怕就是皇上作保,太后也绝然容不下。

坐在浮碧亭内,监看秀女们练习,单庆吉悠闲地喝了口茶,视线移向淳嘉时,不禁摇头低叹道:“究竟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脾气秉性不好,光有这些小聪明顶什么用。”

“单公公好。”一位女官衣着的宫婢,掬着甜美的笑容,走到单庆吉身前。

“哟,这不是长春宫的似雪司仪吗。”单庆吉忙起身让座,笑着问道:“这时候过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单公公客气,我坐不了,只是过来问一句话,就得回去当差呢。”似雪礼貌一点头,谢过他的好意。“富察老夫人带着三格格在景山观鹤,想请淳嘉秀女也过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练习。”

“哪的话。”单庆吉指了指淳嘉,又陪笑道:“你瞧淳嘉秀女的身姿,哪里还用得着练习,和其她人混着也是浪费时间,既然诰命夫人有请,奴才哪敢阻拦。”

离开练习队伍时,淳嘉得意的扫过众人,也换鞋,就直接跟着似雪往景山而去。

刚出顺贞门,远远就看到神武门外有个家仆打扮的人在和侍卫说话,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宫门守卫对那人倒是难得的客气,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侍卫,又往侍卫手里塞上了一包东西,再三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淳嘉好奇的猜想,是不是哪位高官家的仆人前来打听事情,但对此她也没在意。

只见那接信的侍卫掂了掂那个布袋,露出一脸满意的笑容,将布袋揣进怀里后,就随便找了个在顺贞门外当差的小太监,说道:“赶紧把这个送去锦婳斋。”

“嗻。”小太监喜笑颜开的接过信,都知道往锦婳斋送东西是个肥差。

听到“锦婳斋”三个字,淳嘉立刻想到了玹玗,故而转身折回,将小太监拦下。

淳嘉颇有用意地问:“似雪,我听说宫里的规矩,是不准私下从外传递书信进来吧?”

“是。”似雪可不愿被搅和进私人恩怨里,所以又连忙说道:“所有书信需先递到内务府,要登记送往哪个宫,送给哪位主子,便是太后和皇后也不能例外。”

这是台面上的规定,但实际上,内监出入宫闱,传书带信乃常有的事,只要有好处银子,宫里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似雪,你把这信送到内务府去,照规矩办。”淳嘉一把从小太监手中扯过信,却发现上面都是她看不懂的蒙古文,遂猜测是不是玹玗远亲的求助信,又想起当初玹玗把她丢到兰丛轩时的态度,语带怨气地低声吩咐道:“让内务府的人多押几日,也别说是送给谁的,明白吗?”

似雪无奈的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

“等等。”淳嘉看出了似雪脸上的不情愿,只怕是不会真听她的吩咐,便改口道:“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似雪一怔,不想淳嘉竟能猜透她的心思,只得道:“可是老夫人还在景山等着呢。”

淳嘉眸光一凛,冷声道:“晚一时片刻,老祖宗不会生气的。”

小太监见情况不对,忙额首告退,且也知道淳嘉乃皇后的亲戚,丢了一桩捞钱的差事是小,若得罪皇后只怕会小命不保,反正宫门侍卫不见得记得住他的模样,他便只当没这回事就行。

望着小太监鼠窜般离开,似雪在心里暗叹,有种是祸躲不过的感觉。

而这份要送往锦婳斋的信,就是七天前涴秀留在兰亭古墨的,因为小伙计不上心,直到骆均自己发现,小伙计才想起来,但怎么都记不得涴秀说的那间客栈名。

虽然从伙计口中得知来人是位少妇,骆均还是极为重视,立刻让黄三送来,谁想竟遇到了淳嘉从中作梗。

或许,涴秀和弘昼终究无缘,纵有痴心守望,但命中注定,一旦分开就再也回不去。

夏至临近,正午时分天气越发炎热。

午后,佩兰在储秀宫后院的树荫下浅寐,整块的冰砖放在凉榻前,银盘盛着的水果摆放在冰砖上,两个小宫婢手执蒲扇,扇动冷气凉风。

坚诚由金铃引着来到后院,捧着托盘内盛着几十张绣帕,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轻声说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这是秀女们的针黹功课,孝敬太后的绢子。”

佩兰眼皮也没抬一下,懒声轻叹道:“既然是孝敬太后的绢子,那理当让皇后选出佳品,再呈递给太后,送来储秀宫做什么?”

“回贵妃娘娘的话。”坚诚笑着解释道:“皇后娘娘实在不得空,且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最清楚太后的喜好,所以才让奴才送来的。”

“怎么,三格格身上的热痱还没退?”佩兰缓缓坐起身,接过金铃递上的茶,小啜了一口,又道:“有富察老夫人帮着照料三格格,夏至日分派贡果、轻纱、香料给各王府的事情,皇后娘娘也已经交代本宫打点,难道皇后还有什么要事,无暇分身不成?”

话是这样说,但佩兰还是让金铃将托盘接下,

“是有两件事,算不得要紧,但得皇后娘娘费心。”坚诚如实说道:“这个月末是馦福晋婆母的生辰,皇后娘娘总要赏赐,可轻不得,重不得,很是麻烦。”

“馦福晋的婆母?”佩兰一挑眉,“本宫若是没记错,应该在冬月末啊。”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坚诚上前两步,在佩兰耳边低声说:“据传闻,萨喇善贝勒幼时多病,钦天监为其算过,说是生辰八字与其生父相克,若不过继出去怕会养不活。所以在康熙六十年之前,贝勒爷是养在奉恩将军府,直到其生父过世,才回到其生母身边。”

“原来还有这么个弯绕。”佩兰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其实她早就听闻,当年富察老夫人肯放任皇后安排甯馦的婚事,乃是因为得知萨喇善身份尴尬,想借此折辱甯馦,同是嫁给爱新觉罗氏,但嫡庶终究有别。

坚诚陪笑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为了这份礼,已经头疼好几天了,所以还请贵妃娘娘多操心。”

“替皇后娘娘分忧是应该的,可是本宫没有经验,这届秀女又都天资不凡,怕是出了乱子,太后会责怪本宫瓦釜雷鸣。”佩兰拿起册子略翻了翻,又丢回托盘中。

“贵妃娘娘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后宫诸事,向来都面面周全,有娘娘管着那些秀女,定然是令行禁止无敢不从。”坚诚又说了一大车的奉承话。

“若是乖巧懂事的,任谁提点都会听,可那些教而不善的,只怕还要皇后娘娘亲自教导。”佩兰此言在明显不过,就差直接点出淳嘉的名字。

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站在太阳下面的坚诚拭了拭汗,依旧笑着说:“贵妃娘娘放心,难教的那位,已被慈宁宫的嬷嬷教得服服帖帖了。”

“罢了,本宫也知道推不掉。”佩兰拈起葡萄,慢条斯礼地剥皮,静静地吃了几颗,才又挑眉问道:“不是说两件事吗?”

“还有就是……”坚诚有些迟疑,含糊其词地说道:“是三阿哥身子有些不爽利,毕竟是从满月就寄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少不得皇后娘娘要亲自照料。”

“难怪皇后分身无暇。”佩兰点了点头。

观察着佩兰的眼色,坚诚这才说到重点,“都言能者多劳,且贵妃娘娘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太后会提点呢。”

“你倒是会卖乖。”佩兰轻声一笑,又似故意刁难地说道:“可本宫也不是闲人,这四十张绢子,若要一张一张的看,得看到什么时候去,不如你随金铃到后殿,把这些绢子按照花样色彩分类,并别上小笺子,注明嬷嬷给每张绢子的评分,然后全都挂起来,届时本宫去看也方便些。”

“这……”坚诚哭笑不得,却又不敢拒绝。

瞄了佩兰一眼,金铃冷声代问道:“诚公公似乎不愿意,莫不是去了长春宫,贵妃娘娘就不能使唤你了?”

“哟,娘娘的吩咐,奴才哪敢不听。”说完,坚诚便随着金铃往后殿去。

佩兰侧目,冷然一勾嘴角,起身回正殿书房处理其他事务。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金铃独自来到佩兰跟前,回话说一切已经打点妥当,也让小宫婢将坚诚送了出去。

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屏退殿内的宫婢,金铃又低声回话道:“诚公公说,皇后娘娘前几天和富察老夫人为秀女的事情争论了一场,皇后娘娘还端着架子,警告富察老夫人收敛些,更直言不许淳嘉秀女去长春宫。不过富察老夫人却称,就是因为淳嘉秀女能折腾,才会被她选中,如果真的留用宫里,就让皇后娘娘把淳嘉秀女当作炮灰使,一旦不中用了,三年之后再安排别的来就是。”

“皇后倒是想撇清关系,可惜那位富察老夫人太不省事了,性子还不是一般的阴毒,除了她女儿,本家姑娘竟都成了棋子。”佩兰幽然叹笑,放下茶盏,执起团扇向后殿走去。“随本宫瞧瞧那些绣绢,谁绣的最好啊?”

金铃心里的疑惑差点冲口而出,不过自己琢磨了片刻,似乎也明白佩兰的想法,由得皇后折腾去,只要事不关己,就最好高高挂起,反正以眼下的局面看来,便是皇后真能整治了玹玗,最终输的人也是皇后。

愣了半晌,金铃才回过神,答道:“淳嘉秀女,不过……她那针黹技巧,也太纯属了点。”

佩兰柳眉一挑,听出了话中的藏意,微微一脸眼流,唇畔却漾起深深笑意。

自从玹玗跟在毓媞身边后,毓媞再也不用别人绣的绢子,所以佩兰也不用费心去审看,直接挑拣了淳嘉所绣的绢子,又让金铃安排人盯着,等明日富察老夫人去寿康宫请安时,就快来报她,有些东西得选适当的时间呈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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