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子外面到市里汽车站的大巴车，要十块钱；从汽车站到黄叔叔开的饭店，一共要乘坐两班公交车，两块钱。
这是昨天下午，胡大刀从村里老黄家打探到的信息。
黄老头家已经不开供销社了，顺应时代潮流，改成超市了，虽然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东西。
胡大刀给了胡八道二百三十二块钱，一杯白开水，四个煮熟的鸡蛋。
十二块钱用来坐车，白开水和煮鸡蛋是路上吃的，剩下的二百二十块钱，胡大刀让胡八道自己带着，在市里面想吃什么了，就买一点。
坐在大巴上，想起胡大刀在村头送我离去的身影，孤零零的，胡八道心里就有种难受的感觉。
胡八道很难想象，要是他上大学走了的话，爷爷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里，会多么孤单。
胡八道也不知道，一向开朗乐观的他，今天为什么会有这种愁绪。大概是马上要出去闯荡了，得了闯荡前心理不安综合征吧。
胡大刀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在他身边，胡八道永远不用考虑那么多东西，爷爷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护着他。
现在，突然要出去闯荡，哪怕胡八道相信，以他的本事，能够闯出一片天，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只不过，雏鹰想要翱翔天空，总是要离开长辈的呵护的，不是吗？
渐渐吧，胡八道把这些思绪收了起来，打量起路边的风景来了。
云阳市这几年发展的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国家的政策，使得云阳市的各项基础建设都实施了下来。
比如面前这条路，现在可是双向的二车道柏油马路，只用掏十块钱，坐上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就能从村口到市里了。
按胡大刀的说法，放十几年前，想要从村里到市里，要骑上半天的自行车，有时候裆都能磨破。若是遇到下雨天，黄土路上一片泥泞，更是连走都没办法走。
现在多好啊，虽然公路没有修到村头，但这条公路离村头只有一百来米，简直不要太方便。
剥了两个鸡蛋，一口吃完，又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白开水，胡八道这才打开了背包，将茶杯和剩下的两个鸡蛋，都放进了背包里。
背包里面，还有两套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整理完后，胡八道把背包往怀里一揣，然后靠在窗户上，开始小憩起来。毕竟昨天晚上有些太兴奋了，睡的有些晚，现在瞌睡虫开始找上门了。
“汽车站到了，睡觉的醒醒了！”售票员阿姨的声音响了起来，也把胡八道从迷迷糊糊的睡觉中叫醒了过来。
打了个呵欠，透过窗户往外看，已经能够看到汽车站了。
云阳市的汽车站，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破旧，是它给胡八道的第一印象，看着连县高中都不如。
说起来胡八道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他的第一次来市里面，以前的他，甚至连县都没有出过。
看着鳞次栉比的四五层小高楼，胡八道咽了口唾沫，有种要迷路的感觉。
有困难，找警察。
汽车站紧挨着火车站，周围都有警察设置的站点，胡八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着脚朝着警察叔叔的巡逻车走去。
怎么样才能装作不是第一次问路？胡八道眼睛转了转，思考着这个问题。
只不过，还没等胡八道彻底想透这个问题，已经到了巡警的面前。
“你好，能问一下，1路车在哪坐车？”站到警察叔叔面前，胡八道心里的小紧张竟然完全散去，大大方方的问了出去。
“在那边坐车。”警察叔叔指了指火车站前的广场，那里是公交车站。
胡八道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问的问题很白痴，早知道先去公交车站找找了。
这次胡八道没有犯傻的去问人，在公交车站找了好几分钟，终于找到了1路车的站牌。
很快的，就有1路车到站了。
从汽车站附近坐1路车，到达云阳市人民医院下车，再转6路车，到云阳人民公园，然后给黄叔叔打电话。
这是来市里之前，胡八道就计划好的方案。
只不过，当他在云海市人民医院下车的时候，却顿住了脚。
面前的一幕，完全出乎了胡八道的意料。
在他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鬼。
鬼，并不是只有晚上才会出来活动的，只不过大多数鬼都喜阴怕阳，所以他们才会晚上活动。
就好比一个人，在四十多度的大夏天，也可以出来活动，但是那会让他很不舒服。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鬼，而且阳光，会让他们有种灼热的刺痛感。就像是暴露在大太阳下面，短时间内没什么感觉，时间长了，就会感觉体内水分流失。
人流失了水分，还可以补回来；鬼的命烟变淡，就很难补回来了。
以前，就算是去县里，胡八道也是偶尔才会见到鬼。
今天见的鬼，数目加起来，比胡八道过去十几年见的都要多。
有的鬼趴在楼下面，一脸的悲戚；有的鬼怒目瞪着医生，哪怕顶着大太阳，也走在医生的身后，时不时的朝着医生踹上两脚，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有的鬼，则是伸手摸着自己的亲人，却只能捞一个空；有的鬼则是对着医院进出的美女，上下其手……
有的鬼笑着，有的鬼哭着，有的鬼哀嚎着命运的不公，有的鬼嘶声裂肺的叫着亲人的名字，有的鬼愤怒的咒骂着……世间百态，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胡八道咽了口唾沫，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一个合格的路人甲，静静的看着这嬉笑怒骂的荒诞世界。
看够了鬼，胡八道的心思，被形色各异的命烟吸引了。
以前接触的样本太少，在胡八道的认知里，命烟只有白色和黑色两种。即便有的时候，看到命烟里面出现灰色，胡八道也会认为，灰色只是白色到黑色的过渡，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站在医院门口，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命烟，胡八道才觉得，他以前真是幼稚的可以。
还好，以前听了老夫子的话，没有凭着吊儿郎当的本事，随随便便出来装逼。
不然的话，被当成傻-逼也不一定。
在医院转了好久，胡八道突然觉得，他以前对命烟的认识，是多么的简陋。
命烟白的部分，代表着生机与活力；命烟黑的部分，显然代表着死亡；至于命烟中灰的部分，一直被胡八道忽视了。
以前是他见少识窄，再加上村里人生病，如果不是大病，一般都自己扛着。
小病，一般也就头发丝粗细的灰色。
所以，在胡八道的认知里，头发丝粗细的灰色，经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变成黑色。
所以，灰色是黑白的过渡，这不很正常吗？
不过，今天，胡八道的这个“常识”被打破了。
在医院里，胡八道可是见了不少灰色有手指粗的病人，虽不如黑白那般泾渭分明，但是肯定也不是黑白之间简单的过渡。
在医院转了半天，直到在手术室外面“观摩”了一场手术，胡八道才对命烟中的灰色，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站在手术室外面，即便隔着厚厚的一堵墙，胡八道也看到了里面的命烟。
很显然，在一堆命烟中，胡八道很轻易的识别出了病人。
躺在手术床上的病人，是男，或者是女，胡八道并不知道，就称呼为他吧。
他的命烟中，死气只占了三分之一，算起年龄，应该是人到壮年。
在他剩下的三分之二命烟中，白色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部分，灰色也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部分。
在旁边观察的时候，胡八道听到他家人在祈祷，祈祷他手术成功，肿瘤成功切除。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胡八道看了一出好戏。
位于正中间的命烟，本来一直安静的漂浮着。在某一刻，灰色突然大幅度增长，甚至一度把白色挤的只剩下一指粗细。
还好，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十几分钟。
在十几分钟后的某一刻，灰色逐渐的褪去，还原成了原本的白色，虽然白色比刚才的颜色稀了点，但至少命烟中，白色在逐渐的扩大自己的地盘。
直到最后，灰色缩成了婴儿小指粗细，剩下的地盘，全部被白色占了。
很显然，这次的手术很成功。
观摩了一场手术，胡八道对灰色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在医院里面游荡着，不断验证着我的想法。
在医院足足逛到了两个小时，有了那么多病人当样本，对命烟，胡八道终于有了前所未有的认知。
白色的命烟，代表着生机，被他叫做生气，色泽浓稀，代表着体质强弱；
黑色的命烟，漆黑如墨，被他叫做死气，代表着已经度过的人生；
灰色的命烟，第一次被他重视和深入研究，胡八道叫它病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它虽然不会直接决定生死，但是却会影响生死。
小病浅灰色，指不定哪天就被白色给同化了；大病、恶病深灰色，没准哪天就成黑色了。
胡八道见过命烟全部由灰色和黑色组成的病人，虽然没有死，但是听说有心脏病，不知道哪天就走了，所以一直住院看护着；
他见过初生的婴儿，命烟纯白如雪；
他也见过，一个三四十岁的壮汉，命烟虽然有一大截白的，但是却淡如稀米汤，显然身体不太好。
除了死气以外，生气和病气的浓淡，似乎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颠覆了胡八道以往对命烟简单的认识。
还好的一点是，由命烟计算寿命的算法，目前来看，并没有太大的谬误。
命烟三寸长，死气代表着已经度过的生命，根据死气占的比例和人的年龄，自然能够推断出他还能活多少年。
足足在医院待到了十二点半，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胡八道才从医院走了出来。
坐在医院外面，吃着剩下的鸡蛋，胡八道越发的觉得，自己从村子里走出来，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见了很多东西，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生气、死气、病气。
当我学了更多的时候，应该很容易就能赚到钱吧！
对此，胡八道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