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半响，杨明芳不由自主地挪动着位置，与雷生之间的距离渐远，她喃喃道：
“不，雷处，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的确希望有所发展，但……”
杨明芳这番带着犹豫之色的话，还未说完，雷生已重重放下茶杯，眼神凌厉地盯着她，并强势打断：
“是不是那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穷其一生熬在这里浑浑噩噩，还是找准阶梯从容上走，你现在有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当然，我也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案。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若你最后拒绝了，我也不怪你，再寻一人罢了。但我相信，你是聪明人。”
见杨明芳呆愣在那里，不接受也不拒绝，雷生知道，面前的女子在动摇，而这无疑就是有机会，于是，他突然又柔和下来，重新端起茶杯，并自然而然地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对了，我明年会调到省里，袁副处长将接任我的位置，那空出来的副处……我的本意是想留给三年后的你。好了，你回去工作吧。”
逐客令已下，回复也不需要立马给出，杨明芳自是没有任何继续停留下去的理由。当然，她也没想停留。
因为，此刻的她，很是害怕，可害怕中又带了一点动心。毕竟，雷生许诺她的东西，不就是她渴望追求的么？更好的职位，更好的前途，更好的自我价值实现。只是，要实现这些，就要付出……付出自己的身体……这个交易，可以做么？
犹豫不决，杨明芳呆若木鸡地离开了雷生的办公室。她哪里知道，此刻没有断然拒绝，任诱惑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会让将来的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
杨明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雷生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上的，也不记得她用了多长时间才让自己的心绪平复，她只是看着斜前方，那位正在忙碌整理着手中资料的办公室老员工周大姐，若有所思。
听说她在这里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年，眼看就要退休，也只是个小科员，不仅一辈子碌碌无为，连退休后的待遇也少得可怜。看看她，再从办公桌上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杨明芳不由自主地抚上脸，扪心自问：
“自己也要和她一样么？”
接着，杨明芳又看了看不远处，雷生办公室的隔壁，这个办公区里第二个独立办公室：副处长的办公室。那里，应该就是自己的向往吧？
这一刻，杨明芳承认，自己的确是心动了。
身体？灵魂？交易？前途？发展？值不值？对不对？……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开始飘上杨明芳的脑袋。她站在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犹豫不决，左右摇摆。
谁知道，仅仅是第二天，杨明芳心中的天平便彻底倾斜。
……
翌日，仍难以做决定的杨明芳，带着头一晚睡眠不佳后的些许疲惫和困顿，按时来到办公室开工。雷生倒是没有再找她，信守承诺地放她独自思考。可那些不知情的其他人，却如常，甚至加倍地使唤她。
“小杨，去把这份文件复印十份，然后送到秘书处。”小主管A女安排任务，她本人则开着电脑看着视频，根本无事可做。
“小杨，把这份资料送到楼下财务室！快点！他们着急要。”刚从秘书处回来不到十秒，另一小主管B女又使唤上了她。然而，在取资料的时候，杨明芳见到她其实正在淘宝。
“小杨，帮我买杯拿铁，记住，半糖。”从财务室回来不到半分钟，比杨明芳早到部门两年，据传父亲是N市某高官的C女也开口吩咐道。
“我也要，我要卡布奇诺，三包黄糖。”A女紧随其后。
“还有我，一杯蓝山，不加糖……”B女不甘落后。
“我跟单……”D女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别落了我，我要……”E女也跟着凑热闹。
……
杨明芳脑袋发麻，她不懂为什么这种无谓的工作，今天多了这么多，更不理解办公室里的这帮女人，为什么连喝个咖啡都要跟单来跟单去！
所幸，老好人周姐最后陪她一起外出购买，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拿回如此多杯各式各样、要求不一的咖啡。
回来的路上，杨明芳的情绪越发低落，但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老大姐，她仍是道谢先行：
“周姐，谢谢您！”
“别客气！你也别难过，想开些！她们不坏，只是习惯了使唤人。大约是嫌我现在上了年纪，手脚也慢了，所以不爱用我了！你听话，又勤快，她们自是用得更顺手！”
周姐本是好意开解，可这话落入杨明芳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她自认比那些使唤她的人更有能力和本事，为什么要屈人之下，去不断满足她们的习惯？就因为她们有更好的靠山、更深的背景、年头更长的资历，便能一个身份定终身发展么？
“听话、勤快？所以我永远只能这样？周姐，其实我想问问您……”
“想问我一辈子都处在这样的位置，是不是甘心？”
杨明芳一愣，她一直觉得周姐看上去有些木讷，却不想她也如此善读人心意。随后，她轻轻点头。
这时，周姐写满沧桑的脸上突然无奈一笑，似苦，可并不后悔，更看不出不甘，总之，颇有深意：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抓住。而政府部门里，往往是机会不等人，于是蹉跎至此。的确不甘心过，但漫长的岁月已经让我习惯。小杨，我明年就要退休了，以后这些事，恐怕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做了。”
看杨明芳的脸色越发暗沉，周姐突然一顿，遂转了话锋：
“当然，也许你是个有前途的孩子，这一段经历只是蛰伏也说不准呢。行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快回去吧，要不咖啡凉了，那几个娇小姐又该有一堆话等着了。”
随后，杨明芳便跟着周姐快步走了回去，恭敬地将所有咖啡送到各人手中后，在她们理所应当的眼神里，默默退下。然而，周姐一番无心的话、众人一副如常的傲娇淡漠反馈，都深深地刺激了她。
坐在办公桌前的杨明芳，把自己埋在文件堆后，握紧了拳头。心里不断反问自己：
自己也能如周姐一般，在短暂的不甘过后，化为更无奈和长久的习惯么？
自己真的即将面临一个人的打杂生活了么？从小到大，埋头苦读，拿了文凭，最终就只为了在习惯中蹉跎光阴么？
不等人的机会？原来没有抓住机会，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那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抓住现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呢？
这一刻，杨明芳承认，她的心更乱了。
而如果说一上午的琐碎事件，让本就心浮气躁的杨明芳心中的天平在微微倾斜，那午休时间她在茶水间外意外听到的一段对话，则帮助她彻底做了决定。
因为前一晚睡得不好，又经历了一上午的折腾，午休时间，杨明芳觉得有些头疼。
她端着水杯前往茶水间，准备给自己冲一杯柠檬水，提神醒脑，却不想，刚到茶水间门口，便听到没关严实的门背后，有三个女人在对话。
透过门缝，她看到这三人就是办公室里所谓的三个“前辈”，A、B、C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看杨明芳不顺眼。”A女的话，不忿和阴冷各半。
“哦？我虽谈不上喜欢她，可她还蛮勤快啊，每次让她做点什么，也任劳任怨。”C女声音平静，可听上去更多是不屑。
“哼，她能不任劳任怨么？她有什么资本么？她是有家庭做靠山还是有男人做靠山啊？一脸狐媚子气，偏偏还装得比谁都单纯，暗地里，谁知道他多想爬上雷处的床？”B女的话里八卦气息十足，对杨明芳，则是说不出的鄙视。
“我看见这女人昨天从雷处的办公室里出来。按说，他们之间没有工作交集啊！”A女说这话时，声音更加低沉阴冷，她的话也让门外正在偷听的杨明芳心下一惊。
“哟，我说你俩怎么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如此不忿，上午也明摆着故意折腾她，原来是嫉妒她的美貌，担心她上位啊！”C女调笑。
但见A女和B女都只是一副鄙视、不屑，又怒火暗烧且不可置否的样子，她的笑意更深，然后略压低声音道：
“不过你们放心，雷处是出了名的‘顾家男人’，他妻子的家族在省城势力又大，他才不会为了美女而放弃前途！偷偷告诉你们，雷处应该就快高升了，他一向稳重，办事周全，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让自己栽倒在阴沟里？”
“哦，原来如此。呵，这么看，那小蹄子将来还是归咱们使唤了呗！哈哈！”A女突然心情大好。
“真是服了你，她不就是比你漂亮那么一丢丢么？就这么让你不爽？”C女嬉笑怒骂道。
“少来！别说得你多大度似的。咱们都很清楚，有她那般姿色的女人，学历能力也还不错，给点机会，将来就能上位开染坊的，到时候还有咱们好果子吃？你老爹厉害，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几个的背景，可没有你深！”A女话中带酸，她很清楚自己姿色不如杨明芳，身世背景又不如C女。
“没错，可不是么！”B女的情况与A女近似，也如是附和道。
“行了行了，放心吧，除非天上掉馅饼，让她捡到什么机会，否则啊，这女人没有可能踩到咱们头上的。走吧，回去了！你们要真那么不爽，下午再想点别的折腾她的法子呗！哈哈！”C女一锤定音，说着，便张罗着往出走。
三个女人一台戏。
茶水间里三个女人的刺激，无疑挑起了杨明芳的冲动。
直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刺耳声越发靠近，已经手握拳头，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的杨明芳，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快她们一步离开茶水间，转身躲在了附近的楼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