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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哥哥的故事(四)

伯父又回来了,伯父心中有事,回来既没有给我们小孩子带回糖果也没有带回果子。他的眉头皱成一条山川,久久地舒展不开。伯父回来是为哥哥回来的,伯父在县里为哥哥找到一份临时工,按伯父的意思是要哥哥先做着,然后再复读复读,准备七月份回去考大学的。可是哥哥的态度很坚决,非得伯父承认他跟小蛮的恋爱关系,伯父心里很生气,他是一定要哥哥按照他为他设计好的道路走的,因为那不是荆棘路而是康庄大道,伯父是绝对不肯答应哥哥的要求的。而我的哥哥,那个读过许多书能整段整段地背颂古今中外情诗的才华横溢的哥哥也像伯父一样,除非伯父答应他的要求,否则他就一辈子留在乡村。事情就这样僵着。谁也不肯让步,从这点上看,哥哥与伯父倒很相似,一样地犟脾气。

小蛮姑娘又是伤心又是感激,她不愿意哥哥因为她而舍弃大好的前程,也不愿意哥哥跟自己的父亲闹僵了关系。她决定离开我们村,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她悄悄地把哥哥送的手帕儿退回给哥哥,并且流着眼泪对哥哥说:“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只求你忘记我。”

哥哥不肯,他对小蛮说:“大不了与家庭断绝关系。”

小蛮哭着说:“不要的,大人也是为你好。你这样做不值得。”

哥哥很固执,他为了爱是要不顾一切了。“小蛮,我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

小蛮说:“你要这样说我永远不理你。”

哥哥无奈地说:“那好,但你也不要走,否则你走到哪我追到哪。”小蛮只好收回哥哥送的手帕子。

最后是这件事让伯父知道了,伯父就重新审视了对小蛮的态度,从她曾做过旦娘的事儿想起,觉得她虽然曾经做过旦娘,但也不是那种没规矩不知轻重的女子,不单相貌儿漂亮,人也还是稳重自爱的。伯父心里这样一想,就觉得哥哥也不是非得娶一个城里的小姐做妻子才行,如果娶了城里小姐,那些小姐儿从小娇生惯养的话,反而不会是一个好媳妇儿。要知道我的伯父是生在旧社会的对于那儿女婚姻还残存着老套的所谓门当户对的观念,而且他又只有哥哥一个儿子,如果哥哥一意孤行的话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否则要是哥哥真的跟家庭脱离关系离家出走的话,最伤心的人就是伯父了。于是伯父想出了一个计策,叫人找来哥哥,对哥哥说:“你一定要娶小蛮,我也不拦着,免得你说为父的抱着封建主义的残渣死死不放。但你要做到一件事,否则我看就不用多费苦舌。”

哥哥见伯父松口,当真喜出望外,赶紧说:“你要我做什么?说吧。”

“以考上大学为条件,答应吗?”

“行。”哥哥一口答应了伯父的要求,心想:考大学吗也不是多难的问题。伯父就想: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家属跟着农转非就不是难事。况且他读大学后,视野广了,见识不同了,见过大城市有文化修养的小姐,再回头看看小蛮也许就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于是全村人都知道了哥哥与伯父的“君子协议”,一时间议论纷纷。哥哥跟着伯父进城去复读,为考大学做复习准备。小蛮天天将哥哥送的小手帕儿贴心戴着,晚上就拿出来在灯下细细地看,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她担心哥哥考不上大学要执行伯父的约定,从此不能回乡村来。

这样的故事本来是没有什么好看头的但因为那时的哥哥在乡村可说是敢爱敢恨,并且最后他真的考上了大学,大学四年回来后确实是视野广了,见识不同了。然而哥哥没有像伯父期待的那样,反而他回转头来看小蛮,越看越美好,越看越爱。小蛮担忧了几年,在村上可说是老姑娘了,这其间许多人规劝过她,说哥哥既然读了大学,就不会回来娶一个乡下姑娘了,叫小蛮不要那样傻等他抛弃了时后悔都来不急。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有多好的人家上门提亲小蛮就是不答应,为这事她姐没跟她少生气的,她是害怕妹子给担搁害了一生。

小蛮对别人的规劝是一点也没听在耳中,可是她的心天天悬着,她天天捧着哥哥送她的手帕子痴心等待着哥哥毕业回来。她想:他要是像别人说得那样薄情寡义待我,我还能活下去吗?反正我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可怜的孩子,他变了心我也就不活了,免得活在世上白伤心痛苦一生。

哥哥当然没有负小蛮,大学一毕业,伯父问他要干什么工作,哥哥说:“结婚。”伯父以为哥哥已经忘记了小蛮,因为哥哥五年没有回过乡村。伯父高兴地对哥哥说:“对,对,男大当婚,你既学业有成,老父也该抱孙子啦。你心中要娶谁吗?”

哥哥说:“当然是小蛮。”

伯父吃惊地问哥哥:“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忘记她?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看上一个与你相配的有文化的女子?”

哥哥也很吃惊地问伯父:“我读大学不就是为了要娶小蛮吗?否则的话我干么费那么多年的劲儿绕那么远的弯子?”

伯父有些儿不好意思,因为这样一比,哥哥的情操要比他高了那么一截。伯父说:“娶吧,现在你长大了,可以自已作主。”

于是哥哥就高高兴兴地回到乡下跟小蛮结婚。小蛮等哥哥等了五年,看见哥哥果然回来了,高兴地流泪,村里人就又都说小蛮有眼光。

往后的事情,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局一样,王子娶了灰姑娘,在城堡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我的哥哥与小蛮,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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