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事件后,谢琦一周没有出现在学校,像断线的风筝,忽忽悠悠飘摇得无影无踪。袁小辉跟王波说,这很正常,夫妻没那么神圣,不过是一对鸟儿,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连情侣都不是,能算是什么鸟?
王波腹诽道,但我们这段鸟事儿也挺久了,多多少少有感情吧?
袁小辉不在意地说,感情?那算什么?
王波以毫无实际经验的经验侃侃而谈说,坚强的支撑。
袁小辉说,你以为这东西很坚强皮实吗?你错了,它不是牛皮,吹弹不烂;甚至连牛皮纸都不如,太薄了,一点锋利就破了,怎么支撑?
王波完全没理解这话个种滋味。没有感情经历的人,能见能想都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只觉心爱的人总是美好,断然不会关注爱情那现实而残酷的本质。一叶障目的事比比皆是,爱情尤为如此,只怪人是有情感的动物。
王波说,你太悲观了。
袁小辉看出王波的缺乏历练,回应说,你太悲催了!
王波没说话,内心纠结了半天,还是问,你说她能去哪儿了?
袁小辉说,可能火灾事故太大,最终还是被警察带走处理了。
王波听完,感到无尽的悲伤。这听起来是种超自然的力量,人类暂时还没想到抗衡的办法。
只有当谢琦在王波面前出现,并解释自己是卧病在家,王波的悲伤才走到终点,又搭上了欢乐的列车,仿佛觉得终于出现了超自然力量被战胜的实例,吹响了人类进步的号角,他为整个人类高兴。然而这样的情感理解并不安全。把爱的感受上升到世界范围高度,一旦情变,整个世界都会倒塌,成为大灾变。
谢琦此刻心情不错,她问,周末有时间吗?上次吃饭没吃好,这次叫上袁小辉,我们晚上一起去森林公园烧烤。
王波一个激灵。火灾的阴影让他对火字旁的字特别容易紧张,听见烤字之后,就觉一阵炙热扑面而来;再想到森林这种容易播撒火种的地方,仿佛浑身都被烧着了。
于是他很快浴火焚身,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周六,王波顶着直愣愣的头发,像天线宝宝一样提前出现在森林公园。按照袁小辉的指示,他要先于谢琦一步,接受袁小辉的正审,主要目的就是审审他正不正。
结果袁小辉看罢多时,眼睛瞪得像身材一样滚圆,骂道,你这头,我真想踹啊!
他一脚踹在王波屁股上。
王波揉着屁股说,不是头吗?你这意识,这脚法…不去国家队可惜了。
袁小辉从身上拿出来镜子,并把梳子递过来说,搞得跟大闹天宫的猴子一样,颠沛流离的,女孩子都喜欢稳定,谁敢和你在一起啊?王波嘟囔着解释道,我也是想看着个子高一点嘛!
见到袁小辉不接茬,他知道这家伙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造型师一般都蛮有个性。王波赶紧老老实实开始压头发,但眼见它们像激进青年一样,总不服软。
袁小辉叹着气递过来一管儿东西说,好在带了!快抹上发胶。
王波边涂边抱怨,一点也不香。
袁小辉笑话他的无知,说道,你就是不懂这些。越好的化妆品,用料越自然,越没有香精的味道。
王波说,闻出来了,真的没有香精,还有点臭。
袁小辉皱了皱眉头,仔细看了看王波,也发觉问题说,怎么是咖啡色?
他拿起刚才那支发胶,一看喊了句,哟,拿错了,是鞋油!
月黑风高,王波顶着半头鞋油,和袁小辉在森林公园的烧烤场等待着谢琦。附近没有景色,但对王波来说并不遗憾,反正一会儿也有可餐秀色观赏。醉翁之意很少在酒。
可见度不过几米,两人摸黑坐下之后,袁小辉喊道,有老板吗?
有个人像浮游生物飘上来,把一个煤油灯放在桌上说,我来了。
袁小辉说,我靠!吓死我了,老板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跟老鸨一样?
老板笑着应付道,这玩笑开大了。我是老板,不是老鸨。老鸨手头放心肉很少;我这儿的肉都是放心肉,明码标价。无论生熟,一律二块五。袁小辉说,好,我等人呢,先来100串熟的。
火光初上,很快照出了王波咖啡色的脑袋。微风也趁机轻抚过王波的头发,炭火中夹杂着淡淡的鞋油味,让王波郁闷不已。他只能乐观地考虑,很多人因为工作都对气味都有着莫名的依恋,于是他们快乐。比如医生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就会兴奋;木工经过树林的时候会驻足,一嗅树木的芬芳。
于是王波跟袁小辉说,我多希望此刻我是修鞋匠,这样就能开心地沉醉在鞋油味里,而不是这么厌烦。
袁小辉睁大双眼说,你是修鞋匠,不就是要搞破鞋?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说谢琦是破鞋呢?
谢琦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传来,大有阴风袭来之势:袁小辉,你在说什么?
袁小辉吃了一惊说,你在哪儿?我在批评王波,想搞人就算了,怎么还能以不正当的名义搞。
谢琦没好气地骂道,就在你对面,你声音这么大,能不飘进我耳朵里么?我带了个男生。
王波拉了袁小辉一把,提醒他:别乱说了,她在威胁你。
袁小辉说,你傻啊,带个男的是威胁你。
王波也反应了过来,楞在当场呢喃道,怎么办?那人高大不?
这样的忧虑太过正常,女人不可避免会被高个子吸引——个子高了换灯泡、擦天花板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嫁人理当嫁能用之才。
袁小辉伸长脖子定睛瞧看了一会儿说,你没选错人,谢琦一定是个重视精神的契合的人,觉得高度是靠心灵决定。她带那个比你还矮呢。
王波马上自信满身。他说,这样打起来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袁小辉说,要真打起来咱俩都干不过他。
王波讶异地说,矮还打不过,很凶吗?
袁小辉说,不凶,脾气挺好的。
王波更加惊异地说,这也能看出来?
袁小辉说,是的。我比较懂狗,她带了只金毛。
谢琦很快在两人身边坐下来,她煞有介事地引荐了威廉,并让两人和它握手。
王波指着威廉说,你说这狗是个男的?
谢琦说,没错啊。现在说宠物都说男女,说人有时候才说公母。
王波表示不理解说,人和动物怎么颠倒了?
谢琦说,说明有时狗要比人好嘛!不是有那句话么,认识人越多越喜欢狗。
袁小辉说,可不是么!他比有些男人大方多了。你看它那口水…真是不吝惜,舔我一手好湿。
谢琦脸突然红了,说,估计那是憋的,他成年了。
天!袁小辉叫道,平生第一次有男的对我发情。威廉,过去!
天色越来越黑,蛮大一个场地只有一个火堆,火势越来越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被三人亲身论证。他们从威廉聊起,话题天马行空,关系像渔网越收越紧。王波甚至此时更新了两个观念。他原以为动物只会让自己发挥****,其实它们还会让主人散发****;他也曾经误以为不少街头遛狗的男士是在遛狗,现在明白,孔湃他们溜的是寂寞和苏格兰调情。
很久之后,袁小辉看看满桌的签子说,算账吧。
老板又跟鬼一样出现,开始算钱。生意人对钱头脑敏感,很快报账说,一共1000块。
袁小辉愣了一下说,错了吧?两块五一串,总共100串,我们三个不是二百五吗?
问完之后,三人登时都觉得这问题比较突兀。
老板慈眉善目地否认了他们三个是二百五的说法,并口蜜之后很快补上一剑说,两块五不是一串的价格,是一块儿肉的价格,一串上面四块儿肉,你们自己算算是不是一千。
袁小辉说,老板,你之前没说啊,这不是坑人吗?
老板说,我哪里坑你了?不是和你说得明明白白吗?“一律两块五,无论生熟”。无论是生客还是熟客都这价,我是讲信誉的。
说完,他转过身去,抄起一把大砍刀,在磨刀石上开始狠命磨起来。
面对着明晃晃的大刀,袁小辉猫下腰,从身上的包里掏啊掏。仗义疏财,胆大心细是袁小辉一贯的特点,王波看了谢琦一眼,意思是全指望袁小辉拿出一把巨型砍刀,给老板点颜色瞧瞧。
果然,他不负众望地拿出来了很多颜色,红色的100块4张,绿色的50一张,黄色的20一张,还有蓝色的10块。
他把钱摊在桌子上,为难地说,不太够啊。
远方突然一片亮光,如猫爪一样犀利把夜幕抓裂了一个口子。
刹那之间,袁小辉给王波和谢琦使了个颜色,看准时机,天女散花般把钱洒向空中,说,老板,钱都在这里,要不要随你了。之后,他拉起两人就向外跑去。这次他终于发挥了自己的长处,细心地提起了煤油灯,说,走,往光亮处跑。
他像革命领袖一样,让风在耳边掠过,带着两人大步向光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