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莎莉还是冷着脸闭着嘴,连个白眼都舍不得给他,江沫舟无奈的深叹一口气,“好了好了,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嘛,你看你至于这样不待见我吗?你自己说说,从早上贴着脸陪你跑医院,到刚才追着你足足跑了两里路,我连车都扔在大马路上管也没管,这会估计早被好心的警察叔叔捡了去。杜大小姐,你公平点想想,我这样没皮没脸的跟你认错,要还不是真心的话,那你再说我是什么公子哥好吧?”
莎莉还是不说话,但到底转过头来只管看着他,冷冷的不愤怒也不感动。
这个第一次就给她那么大礼物的陌生男人,她发誓这辈子都再不相见的人,居然籍着那个伤痛的名义莫名其妙的卷入她的生活,几乎到了厚颜无耻的程度。而现在,他甚至大刺刺的站在她的面前,跟她理论他是如何的真诚,又是如何不像公子哥。
其实,他像或不像,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早在他跟她第一次道歉时就说了,只当自己被一只讨人厌的臭虫叮了一口。她虽然痛,可是痛痛也就过了,并不会再去跟臭虫理论到底是谁的对错。因为纠缠太过也根本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你倒是说句话呀?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不然刚才你早该挂掉我的电话。杜莎莉,看在我追了你大半个地球的份上,看在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月光的份上,你就不该再板着这张脸。你男朋友难道都没告诉你,你这样子很丑,真的。”
这男人简直让莎莉气结,明明前一秒钟还一副他对她百般讨好,此时一转就又编排她的不是。她腾出一只手,狠狠的拍掉他仍旧扶在她胳膊上的手作势就要走开。可她到底只是小女生一个,无论如何都抵不过他的力道。她只是被他手里的劲道稍稍一带,人就毫无防备的跌进他早设计好的怀抱箍得死死的。
她的脸腾的红了个透,手里提着的东西也终于因为不堪重负而滚落一地。她从他的胸口艰难的抬头,于是额头正好对上他俯下来的嘴唇。她看到他嘴角嵌着用意不明的笑,可是她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就那么傻傻的呆着,任凭他飞快的又在她的嘴角啄上一口。
“你……”她像临时的失语症患者,心里已经谴责千遍万遍,可口头上除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唯一还能想起来的,便是用她最凶狠厌恶的眼神与之对视。
没有人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能告诉她,发生这样的事,却全数落在了她最深爱最在意的人的眼里,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悲恸和绝望。
所以,当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悄然松开双手而她也急速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沉默的立在两米之外的江沫寒。那一瞬间她宁愿那是自己气愤之极才产生的幻觉。甚至,等她立在原地平复心绪之后终于确定眼前的情况,她也恨不能这时能从天一个惊雷将她击中并就此死去。
是的,被他撞到如此不堪的一幕,她真的真的想到了死,一死也就百了,也好过看到他眼里的冰凉。
江沫寒远远的看着他们,眼神在她和身后的男人之间游离不定。可他是坦荡的,甚至是冷漠的。只有他们,至少是她,已经在那静如死水的眼眸里悄然死去。
她已经忘记应该怎么走路,于是机械的蹲下身去,犹如失明一般满世界摸索着,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掉下去的东西。她埋首饮泣。
她知道,失去的,已经真真正正的失去。
身后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驻足在与她平行的位置。俯身把她从地上拉起,有些粗暴的问,“我没认错的话,他就是你男朋友?那个让你背上劈腿罪名的大明星?我是见到真尊了?”
他声音不小,压根没有回避江沫寒的意思,语气里的讥诮也轻易可闻。
这个人,不,这个无赖,他就是敢,就是敢把人推下万丈深渊的时候还能摆出救世主的嘴脸。他居然好意思问她,明明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是谁。
她埋下头,哀嚎一般,“求求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他表现的好像君子坦荡荡,且义正词严,“大明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他能为你做什么?又能给你什么?一段躲躲闪闪不能曝光的地下情?还是……”
她突然尖利的打断他,“你闭嘴!”
他真的就势消声,却径自越过她大步走到江沫寒的面前。“你好啊,大明星。”
从看到他们拌嘴拉扯到拥抱甚至亲吻,江沫寒一直立于原地一动也没动。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愤怒已经濒于喷发,可也就是一念之间,他整个人就像脱离了愤怒,心情也由悲愤趋于麻木。
他定定的看着伸到面前的这双手。
莎莉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为一场大战已经如箭在弦的时候,江沫寒却傲然转身。她愕然又释然,可是眼泪却已经决堤。
她颓然的坐倒在地,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深深的埋到两膝之间。
“杜莎莉,我说什么来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人家大明星这是什么表现?不在乎啊!你明白了?他对你的爱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深。”他的脸上根本已经有些得意洋洋,差点就吹上了口哨。
对于蹲在地上默默饮泣的女人,他没那么多怜悯。反倒是刚才从江沫寒眼里一闪而过的疼痛,让他几乎有嗜血般的兴奋和快乐。
江沫舟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突然折回来的江沫寒一个勾拳打在脸上。由于自己疏于防备,还有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他踉跄了两大步跌到莎莉身旁的空地上。
只顾着悲哀的莎莉根本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惊恐的抬起头来茫然看着身边的江沫舟。只是很本能的反应,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Wilson……”
“原来叫Wilson?”江沫寒于是笑了,跟着她重复这个名字,“我以为我应该给他这一拳。但看来你是心痛了?”
她呆呆一愣,反应过来急切的想要辩解,可是越心里却急嘴上就越解释不清楚,也便越撇不开自己跟Wilson的暧昧。“我我没有……Joven,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的,真的,我们没什么,请你相信我……”
“你不用跟他解释。杜莎莉你以为他会听你的解释吗?他要是相信你这个时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影帝是吧,你倒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
江沫舟已经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从地上跳起来,矫健的像个充满了斗志和挑衅的豹子。“不过有一点你是说对了,她是心痛我了,那又怎么着?你觉得不该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心有不甘恼羞成怒?”
江沫寒脸色冷冷一沉,喝道,“心痛你?那也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怎么着,你是想动手?你以为自己胜算几分,能在这里把我撂倒吗?”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精心计算耐心等待,等着有一天要将他打倒在地,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充满这样的信念,却不期然这个机会来的这样迅速。周身的血液已经奔腾兴奋异常。
从小就是这样,他好动,典型的热血质,而哥哥江沫寒却个性凉薄好静不好动。所以很多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便在兄弟俩的争执拉扯中占据优势。玩过火的那一会儿,他几乎把他骑到身子底下。他倒不是不反抗,只不过明明双胞胎的两个人,江沫寒却鲜有反败为胜的时候。
江沫舟挑动剑眉,用手指碰了碰江沫寒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不由分说的跳上前去,把力量更甚的一拳挥向对方的下巴。那正是他所擅长的下勾拳,出手总是迅速而精准,但凡挨上他这一招的人都只有一个结果,后空翻接三百六十度后空体转。他出手的瞬间就料定要看到这精彩的结局。
虽然没有后空翻,江沫寒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往后连退好些步,直至背部撞在一棵大树杆上才得以稳住身体。他用手背擦了擦从鼻子里汩汩冒出来的血,脑袋犹如突闻晴空霹雳一般轰然炸开,晕眩随之而来,意识也出现短暂的留白。他扶着树艰难的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以免栽倒。
他看了看几步之遥的另外两个人,面容依稀可见,却已经幻影重重。他很努力的想要集中自己的精神,去看看那两张脸上色彩斑斓的故事。但显然他的努力和挣扎都是徒劳。
他像被摘去了灵魂的人,眼前的景象还有声音都在他的感官世界里变的扭曲突兀。他知道他们在朝他靠近,也听到了她在说些说么,但不清晰。最后确定的几个字原来是“Wilson”。
江沫寒闭了闭眼睛,下巴上火辣辣的滋味剧烈的刺激他的痛觉神经。可是最痛的却莫过于左口袋边渐渐塌陷的地方。他嫌恶的拍掉一只伸过来的手,也自动的忽略旁边那个男人脸上晦暗莫名的笑意。
“滚!”他听到自己说,狠狠的,连牙齿碰撞的声音都几乎能听到。
“沫寒……”莎莉抽噎不住,声音里的哭腔让人动容,“别这样,求你了。”
江沫寒咬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快走,别让我讨厌你。”
“可是,我和他真的没有……”莎莉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进肚子里。她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不能阻止今天这件事的发生,更恨现在纵使有千般能耐也说不清楚的混乱。
“我没有,真的……”她的颤音好像是特意为今天的悲惨而设立的专属音乐。
他冷冷的打断她,“你们的事我不想听。”
莎莉还想说什么,手却被才安静了一会儿的Wilson抢夺过去抓在手心里,“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没见过你这样傻乎乎的女人,被人甩了却只惦记着替那个卖你的男人心痛掉眼泪。你要是还这精力不如先考虑考虑我啊,花花公子不见得比不上风流场上的大明星。”
“你别说了行不行?就当我求求你,求你别再搅和别人的事情。要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的。”莎莉终于忍无可忍,逮到一个发泄口便迫不及待的控诉他,“我一开始又不认识你。是你的车撞上我,我都说不用你道歉了,你又偏偏的充什么好人莫名其妙跑来关心我……”
“我那是充好人吗?我撞到人了还不该道歉吗?杜莎莉,应该是我求你,求你对我公平点!跟你认识这么久,我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害过你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发这顿火,别告诉我不是因为当着你的大明星的面,所以才要这么急着撇清跟我的关系,是吗?难道这之前你对我的笑还有说你已经原谅我的话都是说着玩的?”
事实究竟是怎样,也只有他江沫舟自己一个人知道。而他又是怎样的人,心里有什么样的盘算,也只有他才心知肚明。眼下这番陈词,他说的要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正如他在某方面的伴侣林亦所说,他不做演员才是对江沫寒最大的讽刺。
“你们两个说完了吗?”不甚明朗的月色下,江沫寒的声音比月光更冷。
莎莉本来还想一辩清白,被江沫寒如此一问,到嘴边的话又自觉自动的咽了下去。她的委屈,此时说出来也是苍白的,倒不如什么也别解释。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简直有些低声下气,“还是不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杜莎莉。”会这样直呼其名的,唯有江沫舟。 他立在黑暗中,讪讪的对莎莉说,“今天就这样了,改天再约你吃饭逛街。还有,别老是一副我欠你的样子,因为就算是还债我也早还清了。现在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
他本来想说爱,转念又放弃了,用了平和的喜欢两个字。他也不等另外两个人的反应,便转身离开。他简直是有些满足的得意的,尤其是眼光扫过两人时看到的,一个神色颓败木然,一个惊恐万状。
莎莉默默的跟在江沫寒的身后。以往她也是这样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位置沉默的跟着。但那会儿她是他的助理,负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恐有她不能为他做的事情。而此时此刻她也这么跟着,也紧张,但更多的是胸口梗着的分量,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不知道前面脚步虚浮的江沫寒此时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恼怒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她宁愿他是这样子宁愿他恨她恼她,但绝不是那般冷漠。
认识Wilson那个人,也绝对不是她的本愿。她又怎么会想到那次意外根本就是整个悲剧的开端。
所以后来有一次独自下班,那个穿着入时笑容暧昧的Wilson将跑车停到她的身边时,她发誓她是惊恐且排斥的。
他从车上下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像个老熟人似的拉着她的手臂看,吓的她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他倒也没做什么,见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就放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到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言,“全世界这么躲着肇事者的大概也就是你了吧。不过我想你还没有忘记我,不然刚才就不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了。”
莎莉愣是半天没说上一个字来,直到他拉了她一把避开过来的人群,她才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他的笑其实有些痞。可是说真的,却不让人觉得轻佻。
她的脸因为简单的一个问题而红到了耳根。再怎么不开窍的人,如她,也不会看不出来他对她意有所图。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满世界去找受害人的肇事者估计除了他也不会有第二个。只不过他不是傻,她知道,他比谁都精明。所以,她并不想招惹上这样一个男人。第一眼见他她就这么发过誓。
莎莉像是摇了下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我叫Wilson。杜莎莉,今天是我的生日,不如你请我吃个饭吧。”他没有如她预期那样伸手去拦她,反倒礼貌的侧身让她走过。后来他才大声的这么问她。声音很大,在下班时间的大街上越发显得突兀,引来众多行人侧目。
人流那么大,混入其中的莎莉其实根本无须感觉窘迫,大可以把自己当做路人甲迅速的消失其中。但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驻足。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朝脸上涌来,耳根子已开始滚烫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