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有些发烫的脸庞渐渐恢复正常。镜子中的人,眼睛是花的,嘴唇上的嫣红也凌乱了,但是总比看着那张——有几分陌生的脸来的舒坦。
我拿着纸巾沿着眼线擦了又擦,看了看镜子,无奈地撇撇嘴。看来我连卸妆的资质也没有,不过幸好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看见。
走出洗手间,听见舞台上已经开始颁奖仪式。遮着半边脸,紧紧地捏住大衣的领口,慢慢地向后台走去。
心中正暗暗庆幸,现在正好人不是特别的多,很多人都已经凑到台前去看最终的赢家是谁。
但是老天总是不随我愿。一个黑色的风衣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往左,他就往左,我往右,他便往右。
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等着他。他毫无畏惧地看着我,先是惊讶,然后紧紧地抿着嘴角,一副想要发笑的样子。
我实在看不下去,好心提醒:“小心内伤。”
他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还算是文雅,给足了我面子,也有情提示了我一番:“你的眼睛……你怎么整的跟大熊猫似的?”
也难怪他会想笑,恐怕他从没看见过妆还没有卸完就敢出来见人的人吧。不过像大熊猫也好过像叶翩翩,好歹我现在还能和国宝沾上亲。
我不屑地撇撇嘴,想到他在台上的出色表演又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他反倒是因为我这两眼看得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了两步。
心里觉得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便想要抬脚离开。
一只强有力的手把我推到了墙角,另一只手撑在我的头边,他靠近来,话语暧昧:“你刚才在台上很热情,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冷淡了?”
我心中一颤,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我跳舞时所想的?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又怎么能知道?难道是梁亮跟他说的?不可能啊?梁亮不是那种人。
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丝愤怒迎头而上,脸上又开始热了几分。
他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说什么。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进也没有退。
耳边响起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荣获二等奖的是拉丁《吸血伯爵》,请叶翩翩上台领奖。”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下一秒白松便紧紧地贴了上来,把我禁锢在更狭小的空间。我诧异地盯着白松,他眼睛躲闪了一下,随后又坚定地望着我。
“为什么?”话刚刚说出来,连我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低哑,像是嘶喊了许久的破锣音。
他的表情微微一怔,很快表情化为一滩平静,声音有些冰凉,“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
不知为何我觉得走廊上的灯有暗了几分,那想要伸展的光亮的触角怎么也触不到这个角落。我拉了拉领口,缩了缩脖子。把目光错过一点,表情淡然,“好。”
轻轻一挥手,他的胳膊便轻易地被我打掉。
他有些错愕,似乎没有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表情。大声呵斥住我:“你站住。”
我非常听话的停住,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眼中的一丝恼怒。
我非常能够理解一个人想要看另一个人的好戏,然后又大失所望的心情。特别是像白松这样自负的人,信心满满地站在我的面前,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我偏不让他得意。
浅浅地笑着,“怎么,叶翩翩都已经去领奖了,你们的交易也已经成功了。你还想拦着我干什么?”
“你不问问是什么交易?你就这样甘心?”
“我甘心。”从叶翩翩那天晚上来求我的时候我就心无怨言。既然要帮忙怎么帮都一样,还有什么区别。她叶翩翩想要什么不都是手到擒来,连你这样的人都请得动,她还能得不到什么?不管是陆南欲言又止,还是隐晦的告诉我这个事情的结局,但最终结果还不都是一样。有什么不甘心的?也许一开始还有那么一丝,但自从你的出现,我心就像是灌了冰雪一般,冰凉透底,那还来得甘心不甘心?
“你不关心我们之间的交易?”他向前走了两步,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和叶翩翩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之前我拿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地喊住,“你们之间的交易与我无关,你实在是没有必要告诉我。”
他愣了一下,随后冷笑了两声,压抑的声音却掷地有声:“你是个骗子!”
我没有动,但手中紧捏着的领口又紧了几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冷冽,“林一可,你是一个骗子。你不仅欺骗别人,还欺骗自己。你明明知道自从来到这个大学以后,你和叶翩翩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不如从前,但是你假装不知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你明明知道程茗喜欢你,你却总是躲闪,最后逃之夭夭。你明明多次看见叶翩翩和陆南之间的关系有所不同,但是你还是接受了陆南。你明明对我对你有心,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你曾经说过信任是令人幸福的事情,可是你的信任呢?你所谓的幸福呢?你根本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心底。你总是这样做着让人无可挑剔的事情,但是有几件事情是出自你的本意?你甚至连马上就要来临的真相也不愿意多看几眼,你总是这样自欺欺人。看起来让人很放心,这也是你最不让人放心的地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像黎安……”
我的手微微松开领口,呼吸一下子畅通了起来,“你是不是看着我越来越像黎安了?那完全是你的错觉。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崇高,什么事情都是为别人着想。我有自己的打算,唯独你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我为什么要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拼命地知道呢?我没有什么欲望,只要活过这一天,等待下一天就好了。”
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疼痛,苦笑道:“你恐怕没有爱上一个人吧?那种每天期盼的心情,怎么能是你这样得过且过的心态的人所能理解的?当她不开心的时候你总是想让她开心,每天都想多看两眼,今天看完,还会期待明天。即使那个人不愿意跟你说话,总是想方设法刺激她跟她说话。总是会盯着她的表情细细地观察,探究她心底的秘密。林一可,恐怕你心底没有这样的人吧?因为你很聪明,总是有办法逃避。”
恐怕你心底没有这样的人吧?
这样一句话像是在心底挂起了一阵小旋风,停下来的时候是满满的荒芜。我左思右想,到底有没有。脑海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眼前却立着白松修长的影子,就要延伸到我的脚下。我轻轻往后挪了两步。
他看着我的动作,轻笑了两声,一改刚才的冰冷,有些柔和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会坚持我自己的。你等着瞧吧……”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一群人从走廊的那头蜂拥而来,有的已经走远,有的把白松团团围住,或是嬉笑着,或是羞怯地向白松要签名。
我们站地并不远,但是却源源不断的隔着流动的人群。我被挤到了一边,然后又被挤了出去。最终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低着头给一个女孩签名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好像丢了魂魄一样飘然离开。
人群拥挤,白松抬头看了看远去的有些落魄的身影,嘴角噙着笑意,“这下,我在她心中应该是不一样了吧。”
一个靠得最近的女孩,红着脸,轻声回应,“你……本来在我心中就……不一样。”